这天, 终是到了覃深被判决斩首之日。

  其实被斩首的人通常都是要供世人观看的,越是人流量大越是街头闹市,犯了滔天大罪的人就要来以此谢罪。

  为什么会选择让所有人去观看, 为的就是让犯人后悔莫及, 或是让犯人来给其他那些想犯错却不敢的人一个提醒。

  而覃深熟悉的人早就跑远了, 如今平民百姓也知道了他的罪行,为夺玉玺亲手杀害父亲,此等禽兽之人没有人能容忍。

  朝言和严景倾跟着几个人去了斩首之地, 但现在时辰未到,犯人也还没有押出来。他不做声张, 想说什么却又不太敢。

  其实朝言是从来没亲眼见过行刑的场景,他自幼便在皇后的膝下长大,没有经历过许多风波,那些罪恶之事也不会让他触碰到。

  如今望见这场景,倒是有些渗人。

  战场上死亡的事情太多了,但不知为何, 那些被锋利兵器刺中而死的在朝言眼里觉得正常不过。但砍头这件事情,尸身都缺少了一截, 他确实是有些害怕以及不敢去想覃深失去头颅的模样。

  严景倾瞥见朝言脸有些白汗,便将手牵住了他, 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不用怕, 他是作恶多端才会落得如此下场。你可以换个思路想,若他失去人首, 便是下了地府也不敢在那一处为非作歹了。说不定覃陟夜里梦见他哥,也要被吓得魂不守舍呢。”

  这一宽慰, 朝言才好受一些。

  砍头不可怕, 可怕的是就算没了头那万一覃深真要去另一个地方作弄人呢, 还是杜绝后患的好。

  快至午时三刻,里头刽子手终于押着覃深上了邢台。

  他走过之处,围观的百姓才瞻仰到如此恶徒的容颜,便是往日皇子威仪以及温和的形象都无人再提,周遭尽是谩骂。

  腐烂的蔬菜叶以及一个又一个鸡蛋砸到了覃深的脸上,他嘴角有些磕破了,正渗出鲜血。但覃深并没有不敢示人,反而一脸傲气的走了上去,在人群中匆忙扫了一眼,才捕捉到覃言的身影。

  他看着那两人如胶似漆的站在一起,嘴角忽然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底下严景倾不置一词,冷眼望着他该如何行动。但覃深显然是已经到末路也没法反抗什么,这表情还没维持多久就被身后的人推了一下,催促道:“走快点,还磨蹭什么呢!”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他的残余党羽皆被斩杀,唯有覃陟一脉因当初怀疑他有除根之心所以跑了,没想到躲过了这一劫。

  时间还未到,行刑必须要做到完全准备,才能做到魂飞魄散,便是灵魂也无法伸冤。选在这种时辰的,都是重大的罪,这才是真的赶尽杀绝。

  覃深忽然对着旁边的人说道:“我能对台下之人说几句话么?”

  刽子手有些不耐烦,他们本就是五大三粗之人,哪有听他说话的闲工夫。本想敷衍应对一下,谁知台上的大人说道:“罢了,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将死的事实,随他去吧。”

  见自己有了机会,覃深意味深长的对着严景倾和朝言笑起来,嘴上说着:“别看我现在输了,但只要血脉一日不绝,姜国终有后患。尔等便等着,他日与我黄泉下相会吧……”

  他猖狂的笑起来,那大人见时辰到了,也不容许他疯疯癫癫恐吓他人,当即说了句:“斩!”

  一声令下,严景倾低头用双手覆盖住朝言的双眼,默默道:“还是别看了。”

  两人的目光都没有在台上,但人群中的声音也告诉他们刚才发生过的一切。临走时有人来接严景倾和朝言,两人一同坐上了回皇宫的马车。

  此后数日一度安逸,皇宫内一些烂摊子已收拾了一大半,覃越看起来的确焦头烂额。不过已经逗留了太久,距离那天处刑过去好多时日,如今是时候该返回丘国了。

  严景倾也递交了回国的上书,覃越知道他们已经没法陪着自己留下来,便温和着让宫中的人开始布置起他答应过的东西。

  从朝言那个殿开始张罗,乃至一条直路出皇门之地,皆是一片红色做欢送之意。但这些喜气并不是要将皇宫全部包罗在内的,而是他出城的路线罢了。

  覃越有这个巧思,倒也是让史官好一顿赞叹。

  朝言走那天,严景倾和他都穿的是姜国的婚服,在皇宫内告别了覃越,姜国的人马才一同出城。马车上也挂满了红布,坐在上头的两个人头一次感觉到了新婚原来是如此热闹的。

  这下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要成亲。

  与当初只有一家来做客的情景截然不同,如今是万众瞩目的婚姻,倒是让人好生期待。

  马车上,严景倾自己扯了扯这婚服,叹道:“做工的确是好,不过我们到了丘国应该还要再成亲一次,在那里可能要换另一套喜服了。”

  朝言望着身上这隆重的衣服,腰带上的图案还是流苏祥云,一针一线都是那上百名绣娘针织而成。他有些犹豫,问道:“难道丘国的婚服与姜国有很大不同?”

  “这倒是没有。”严景倾想了想,见他似乎很喜欢,“不过阿言要是喜欢,就算是回我自己的国家,那也依着你。覃越倒还出手阔绰,感觉这套婚服比那些记载的还要好。”

  两人都很满意这次的装束,因路途有些遥远,有些地方还特别崎岖不好行走,中途就还是将衣服换了下来保存好。紧赶慢赶的回了丘国后,严景倾又和朝言穿上了那件衣服。

  严景倾早就快马加鞭让人传去了在姜国的消息,所以父皇和母后此时也应该知道了全部,这回正在宫里迎接呢。这样想着,他脸上也有些笑意。

  走了快三个时辰,最后到了丘国皇宫,严景倾和朝言都深吸了一口气。

  前来领路的老奴才说道:“陛下与皇后正在主殿等着两位呢,文武百官也已等候多时。”

  那就是太子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皇帝也没有吝啬他的消息,给足了严景倾和朝言的面子,让丘国的子民都知道他身份的不一般。

  到了门外,严景倾和朝言下了轿,他牵着朝言的手缓缓走了进去。身后有婢女为两人提着衣摆,上去的台阶有些漫长,但严景倾还是感受到了朝言手有些抖。

  也不知他为何会害怕,但严景倾心想此时此刻的丘国对于朝言来说的确也算异国他乡,会害怕和对未来的不安也是正常。他镇定了下来,轻声道:“快了。”

  两人已经走到最后一步,这回是老太监来主持大局,而今日的高堂之上,终于有人了。两人拜过礼,但因为时辰尚早,所以送入洞房是不成立的,显然还有话要说。

  他是双儿这个身份,和女性又不太一样,所以就立刻留在了大殿之上。

  主殿上是文武百官在喝太子的喜酒,而内殿里则是他们的家宴。皇后和皇帝都尽量表现出了温和的脸色,尤其是皇后还时不时给他夹菜,低声道:“太子他年少时便在外流浪,遇到你也是他的福气。所幸你来了这里,我们也能省下不少心。”

  朝言嗯了几声,然后想起孩子,马上问道:“皇后,孩子他们两个……可否会哭闹?”

  婚礼行到这时朝言都还没有看见孩子,这会儿已经是急不可耐想去见见自己亲生的孩子。皇后笑了笑,和他说着家常话:“本来原先就是太子在带,后来你也知道,他秘密去了姜国就将孩子托付给了我。夜里睡觉的时候的确折腾人,好不容易熟悉了才安定下来。刚才我已经让人去将他两个给抱过来了,你就放心吧。”

  这一番话才让朝言安心下来,他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和严景倾对视一眼才低头默不作声的开始吃饭。严景倾望着他依旧瘦削还没养回来的脸颊有些忧心,又给他多舀了两勺鱼汤:“先前在姜国忙碌太久,一直处于内忧外患中,但现在你该好好吃饭了,起码这脸上得长点肉。”

  “嗯。”朝言乖乖的喝起了鱼汤,宫中的膳食的确鲜美,丘国有一处大江,里头的鱼类甚是鲜美,这里凡是开酒楼生意的人几乎都会做一道拿手鱼。

  或麻辣爽口或酸辣开胃,亦或者是将鱼做成甜食,每种吃法都有别具一格的美味。朝言才刚来这里第一天,还没全部吃上不同做法的鱼,严景倾心想到时候总有一百种方法将他养好。

  今日的菜品都是些清淡的,因为皇后考虑到两人舟车劳顿,若是直接吃大鱼大肉肯定油腻的胃里翻江倒海。御膳房的人便提议做些清淡但又多姿多味的食材,于是就上了这几道菜,奶白豆腐鱼汤朝言喝了以后还挺喜欢。

  晚膳吃完,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送入洞房。

  一切准备就绪后,朝言被摆驾送回了太子寝殿东宫,而严景倾在稍后一点的轿子。这种仪式让他有了些诡异的羞耻感,今日这一幕,也不知会不会被写入史书。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在外面聚餐没时间写,后天再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