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回去时, 严景倾在深夜写了两篇书信。当然,他不是寄给马上就要到的丘国父皇母后,而是另外两个人。

  临走之时, 严景倾问道:“安排在姜国的人有多少?”

  “大约三十位, 有不少布衣暗卫。”张鹏恭敬回道。

  他思索了一会儿, 对张鹏吩咐道:“命两人前去京西的一处住所,将这封信交与许姓妇女。剩下这封同样交予两位暗卫,前去昆山的朝家村, 交予一位姓王的人家。”

  安排完后,张鹏问道:“难道这是曾经太子居住过的地方么?是要给他们报平安?”

  “差不多。”严景倾阖眼, “这两位曾经有我的嘱托,我若走了,自然得给个回信。其他的话不必再问,以后我再处理。”

  夏月最后一天,丘国终于迎来了他的朝阳。

  当一袭布衣的严景倾踏上了皇宫那条路,身旁的声音就没有断绝过。

  “太子……太子回来了!”

  “太子比当年更高了……差点还认不得了呢。”

  “还好……还好能回来, 皇上应该也能高兴起来吧?”

  已经完全顾不上和其他熟悉的人说话,严景倾一路直行, 步伐稳健而镇定。孩子正给张鹏抱着,他连衣服也没有来得及换, 一路去了父皇所在的乾心殿。

  一进屋就闻到了很浓重的草药味, 有些刺鼻。

  但这里很明显已经被药味覆盖,严景倾眉头轻皱。

  那天说要回去, 张鹏早就派人快马加鞭送至皇宫,一听见动静皇后马上跑了出来。眼见着儿子回来, 她终于是忍不住踉跄的走了过来, 伸出手保住了严景倾:“暝儿……你终于回来了。”

  因失而复得, 皇后的话语有些哆嗦,生怕这是梦境。

  直到许久过后,苏烟终于从悲伤的情绪缓过来,整个人长长松了口气。这是如释重负的表现,她这才从地上起身,仔细的观察如今的严景倾。

  比起当年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太子,如今的严景倾更加稳重以及镇定,就算身上衣服如此轻薄也抵挡不住身后的贵气。

  苏烟很仔细的说道:“儿啊,你父皇如今还在昏睡中,你就在旁边与我说说话吧,也许他能听见。”

  “是,母后。”严景倾在床榻旁坐下,与苏烟讲述了当年是如何失踪的。

  “我被一个教书先生所救,当时我所在的位置并不在那座昆山。因他也是个猎户,四处走南闯北,正好碰见了与姜国刺客厮杀的我。我随他在朝家村住了一年多,他就因病去世,后来我就一直在那住了。”讲到这里,严景倾声音微顿。

  但话还没说完,外头突然传来张鹏的通报声:“启禀皇后太子殿下,两个孩子如今都醒了正在哭闹,大约是想要太子去安抚……”

  话音未落,一旁皇后有些疑惑:“孩子?”

  严景倾顿了顿:“母后收到的信中,难道张鹏没说过这件事吗?”

  “没有,大约是事情匆忙,他只在信上说,找到太子,即日回宫。我实在太高兴了,也没有再去多问其他事。”毕竟那两个孩子其他暗卫也没有看到过,只按照张公公所言行事而已。

  他起身:“母后随我一起来吧。”

  两人动身暂时离开了乾心殿,严景倾又让张鹏回去照看皇帝,这才带着皇后来到了大殿里。彼时两个孩子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因周围人群全是不认识的,所以都扯着嗓子哭。

  见严景倾气味近了,孩子终于停了下来,严景倾将儿子递给了苏烟,自己将女儿抱起,两边一起哄。

  直到让宫女带来羊奶,喂饱孩子后才消停。

  严景倾慢吞吞的解释:“在朝家村,儿臣也救了一位眼盲的人。与他在山中成亲后才去的外面京城,但不瞒母后,对方是姜国皇子,似乎是想起来自己是谁后就偷偷跑走了。孩子自然留给了儿臣,所以儿臣才一路带回了丘国。”

  他说的这样波澜不惊,好像真的只是过客一般。

  但丘国人有丘国的规矩,苏烟只是觉得有些异样,但仍慈爱的看着小皇孙:“无妨,留给我们也好,正好让他平安长大。只是这几□□堂有些不稳,你父皇身体没有好转,明日怕是要让你代为上朝。”

  “儿臣知道。”严景倾垂眸。

  “你这些年受了太多苦,母后也不想你一回来就要面对这些乱起七八糟的事。”苏烟很苦恼,她的鬓发其实已有花白的迹象,但面容依旧年轻。

  人说操劳过度,的确会一夜白头。

  严景倾深知这个道理,他也从未说过累这个词语。

  生长在这个地方,就没有说不的机会。眼下也就只有他能挑大梁,再没有人可以做丘国的顶梁柱了。严景倾说了声好,随后问道:“儿臣马上去了解近期发生的事,尽量先解决眼前之危是最好。”

  “嗯。”苏烟回后,又想起什么,“这两个孩子今天就跟本宫留在乾心殿吧,也省的你夜间操劳。”

  “那就多谢母后。”

  与母后谈论完毕,严景倾这才返回东宫。

  在浴池里洗漱完毕,严景倾被人伺候着换了衣裳。

  一袭月白色锦绣华服,腰间系有圆环玉佩。严景倾穿戴整齐后,又端正坐在那铜镜面前,他闭着眼在心中盘算着些细小的事。

  此后有婢女正为他用圆梳整理那如瀑的墨发,还小心翼翼的将发丝全部别好,戴上发冠。严景倾再次睁眼,整个人已截然不同。

  再不是当初朝家村里那个只会打猎下地的男儿郎,如今却是手握天下事的掌权太子。没关系的,他心想。

  夜间下起了小雨。

  严景倾依旧还待在御书房,手上抱着的仍是积攒了许多天父皇还没来得及看的奏折。奏折上说,近些年丘国边境有些不稳,希望陛下能够严查镇守涂玉关与望城的那些人。

  亦或者是城中查到了谁贪污腐败,能够快速处理的事情。

  但这折子有了些日子,父皇是何时病倒的?他还在疑惑,忽听外头张公公喊道:“太子殿下,大将军江枕求见。”

  “让他进来。”严景倾刚刚回来,即使是一切记忆都想了起来,但难免有些生疏。

  记忆里的江枕一直是父皇的得力助手,曾经还被人赋予过杀神的称号,一生没打过败仗。虽不知夜里到访有何事要谈,但本身严景倾就打算找他。

  江枕一进来,两眼有些红,马上跪地道:“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将军快请起。”虽江枕今年正好六十,但威风仍不减年少时,严景倾从幼年时便十分仰仗这位将军。

  见太子殿下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并且依旧那般玉树临风,江枕有些老泪纵横:“陛下若是看见你好好的,应该也能早日醒来了……唉,陛下找了殿下那么多年,一直都对我说他太悔恨,当初竟然没能追回殿下的下落。”

  “世间之事本就是无常预料,父皇也不能太自责。”严景倾让江枕在位置上坐好,这才谈起了一些事。

  先是盘问了这些天各个大小州郡的情况,确定没有异变后才开始考虑那些老臣所说的边境有危险一事。严景倾将整个丘国与姜国的地图放置在桌上,与他商量:“孤听说涂玉关最近有些不太平,这个异动是从父皇病重时才发现的,难不成是有人勾结了姜国人?”

  “涂玉关……”江枕喃喃几声,“镇守涂玉关的是延西将军的次子,那孩子我见过,军法纪律一向严明,应当不像是他出事。”

  “明日你派人去探探情况。”严景倾镇定道,随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江枕向来是心直口快,从来不与人绕弯子,即使是太子也一样。他马上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有心事,不妨说出来一同商量?”

  见人这么说,严景倾才娓娓道来:“丘国与姜国的矛盾不是一朝一夕,如果不早日除掉这个心头之患,恐怕父皇的事情一旦暴露,对方就要采取行动。不瞒老将军,孤流落在外时,正巧在姜国地界。”

  什么?!姜国地界?江枕瞪大了双眼。

  向前只是疑惑太子会不会被带入姜国,没想到疑惑成真,严景倾还真的在姜国生活了足足快五年之久。

  严景倾继续给他解释:“姜国如今陷入夺嫡内乱,孤先前还在怀疑,为什么太子病重其他几位皇子都还是我行我素的样子,而且皇帝纵容那位三皇子横行霸道。现在想想,也许皇宫藏着一个秘密,那就是真正病重的人……其实是皇帝。”

  江枕这回竖起了耳朵,他是个粗人,虽懂兵法计谋,但夺嫡这些事情却是不解其意的。所以严景倾很耐心的解释了原委,并且笃定道:“皇帝病重,太子的确是有重疾,所以他们不停的在筹划各种事务。我倒是觉得,不如趁此时发兵,一举拿下姜国……才能彻底解决外患。”

  一句话说完,严景倾又淡然补上了一句:“不管姜国最后结果如何,若是我们能赶在他们皇帝变天前拿下姜国,才叫真正的没有后顾之忧。否则父皇的病也隐瞒不了多久,新上任的皇帝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振民心,绝对要发动战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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