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当然是谁都睡不着的。

  两个人各怀心事,严景倾头一次感觉到心头烦闷加上燥热,干脆直接开了床上那扇窗户。他单坐起来,一个人望了会儿夜空,又给自己倒了杯凉水才勉强回过神。

  该想的不该想的此时此刻都该放下,在此事上犯迷糊那是绝对不应该。

  隔天大清早,严景倾倒不会对他有所回避,只是坦然的留下了早饭,和朝言说了声出去打点东西,一个时辰后就回来。

  当然朝言也没往那边想,说了声嗯。

  虽然他眼睛不便,可严景倾能发现,很多时候朝言在自己悄悄的学那些东西。就算他学得慢,却还是愿意摸索着在书上找,甚至还会用鼻子嗅出一些需要的草药。

  人虽是看不见,却不是废了,朝言一直都是尽可能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性格。

  如今他在严景倾家里,喂鸡喂鱼喂狗都是自己去,将家中的结构都清楚的很。

  想到这,严景倾心想,若能知道朝言的过去,他真的想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心能对人下这种毒手。既不是要他命,却是丧失五感之一,那真是害人到极致了。

  这么一想,有个线索忽然在脑海里成型。

  不是要人性命,是让朝言失去光明,难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为了不让朝言获得什么机会么?不怪他会这么想,因为当初救了严景倾他的后爹曾经就说过,牵扯到利益之间的陷害,可能不是要人性命,而是另一种生不如死的方法。

  古有男子移情别恋而辜负女子的行为,使得那女子滑胎而身体衰弱,男子与那偷情的女人为了谋得她家产设计了一出大戏,所用的毒药就是使人口不能言,毒哑喉咙以至于不能伸冤。

  亦或者是某家富人聘请文武双全的一个人来当那家主人的侍卫,其中一个男子家更穷,为了得到这个机会路上偷偷给人设了陷阱,使得那个人断了腿,无法担任这个官职。

  由此可见,朝言的眼睛大约也是这么得来。

  思及此,严景倾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走去了哪里。他回头一看自己已经离家中好长一段距离,如今也是山脚下的农田里。

  正好无事,严景倾头一次去看了几眼,和几个人打了招呼后他才往里走去。没成想王生和雀雀也在这,夫妻俩倒是甜蜜的在农田里互相帮衬着,倒不算腻歪,只是举止之间倒也是亲密的很。

  大多数农村里人不会什么甜言蜜语,成亲后就是两口子了,就那样过着日子。王生这会儿还处于新婚的快乐中,所以对他媳妇也贴心的很。

  疼媳妇的男人不常见,雀雀当然也乐得自在。

  他两个说完话才发现严景倾站在一旁,忙放下了自己的锄头,擦了擦汗跑了上来。王生猛喝了一大口水,晒的偏黑的脸上露出了几颗牙:“怎么来这了,你早上不是都去采药么?”

  严家没什么自己的地,所以严老头也穷,吃饭的家伙都是靠自己的手和那些陪伴了很久的捕兽工具。

  严景倾摇了摇头:“倒也有闲的时候,今天就是随便过来看看。”

  两个男人说话,雀雀也没上前,自己便在地里干活。严景倾没打算耽误他太久,只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成亲后是什么感觉?和以前可有不同?”

  “嘿,那不同可大了去了。”王生刚想跟他侃侃而谈,一转念心想不对,“你咋问这啊,严大哥莫不是也想成亲了?”

  他乐呵起来,严景倾摇头面上表情依旧很淡定:“只是看你和新妇相处很好,随便问问罢了。”

  既然这么说了,王生嗯嗯两声,马上谈起自己感觉不一样的地方:“那可多了,没成亲之前天天都是一个人出去,有时候累死累活回去了家中还什么东西都没有。现在娶了媳妇,家里能有人经常说个话啊,干完活回去还有人马上就来送口水喝,那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再说了,现在有了媳妇,互相帮衬着,感觉这日子也很舒坦,一天比一天高兴。”王生笑眯眯的,回头一看雀雀还在忙,立刻又下去让她去休息。

  倒真是甜蜜的很。

  算了,他们现在还在忙,严景倾没有过多打扰,又自个一个回去了。

  不过王生刚才形容新婚的那些话,严景倾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天也差不多是这样啊。原先自己家中也没人说话,朝言来了以后那就是两个人说话。

  他从外头回去,朝言也会在桌子上倒好水。

  难道他两个和这新婚的小夫妻一样没什么不同?

  严景倾被自己的想法迷惑了,但他回去的路上,脑海中又开始浮现种种画面。比如黄昏后,朝言就站在屋子前等他。

  这场景,倒是令人憧憬。

  在外头随便应付着采了几根常见的草药和地菜,严景倾随手就拿回了家。朝言果真和狗崽子在院子里头等他,不过屋外头太阳正烈,还好没傻到在太阳底下。

  于是想到这的严景倾忽然对着朝言笑了两声。

  一旁的朝言有些迷惑,问他:“你笑什么?”

  严景倾倒不知如何是好了,马上轻咳了几声:“没有,今晚上煮个地菜粥吧。”

  这几天后面的鸡蛋都是朝言收的,他翻了翻橱柜,里头已经攒了五个鸡蛋了。那些小鸡已经差不多快变大了,不过要孵化蛋还得需要很久一段时间,家中的鸡蛋只能靠这个大母鸡来生产。

  已经好几天没去打猎了,严景倾想了想:“明个我再带你上山一趟吧,听说最近有野兔出没,到时候做个烤兔肉怎么样?”

  “好。”他还没吃过兔肉呢,朝言一口答应。

  现在的谈话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不过只有当事人心里明白,也不知这种相处能维持到几时。

  现在这天,已经是七月中旬,严景倾估摸着日期,随口说了句:“明个好像是中元节了,得去祭拜我爹。”

  “中元节前后不宜出门,不然就二十再去打猎。”严景倾推算着,决定将日期改变了一下。

  朝言说了声好。

  *

  跟严景倾分开后,朝言将狗崽子牵到院子里,回来才关上门。夜里有些凉快,他从来是不开窗的,就这么和衣躺下了。

  朝言准备早睡,姿势躺的很正板,双手放在肚子上就这么睡着了。

  一阵迷糊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醒了。模糊了许久的眼睛忽然看见了光,甚至四周的景色都一清二楚,连每一个人脸从身旁经过都如此清晰。

  朝言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正迷茫着,他感觉自己的脚步都是轻飘飘的。

  但很快,周围的环境变得不太清晰起来,四周响起了阴恻恻的声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朝言这不是好地方。正当他聚精会神之时,面前忽然出现了几个看不清脸的人。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怎么回事,刚才不是能看清吗?

  为什么所有人的脸都能看清,唯独面前的人不行?

  还没开口说话,黑乎乎脸的人就开始说话:“可惜了,你是我弟弟。有这么一层身份在,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我这个人你也知道,睚眦必报,既然得不到的话……那不如就毁了。”

  “你的眼睛很像你母亲,就是你这双眼睛……让我觉得心烦。”这道声音很低沉,但同样的带着一股狠厉劲,让人害怕。

  旁边又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二哥,你想把他怎么办?”

  “他现在不是昏迷中么,把那东西,给我全洒到他身上。”声音忽远忽近,“将他丢到没有人的地方,只要不被人找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想必父亲也不会真去找什么的。”

  “就让他在这世间消失吧,看着吧,他的失踪会不会让那个最爱他的哥哥发疯呢?只要他哥哥倒下了,那这世间还有谁……能与我匹敌?”

  “呵呵呵呵呵……”

  笑声有些忽远忽近,朝言却好似被陷入到了梦魇之中,浑身发抖。可怕的记忆一瞬间涌上来,却没办法唤醒他的所有,于是他只能痛苦的在床上蜷缩。

  也不知这痛苦的时间过了多久,朝言忽然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朝他伸手:“阿言,阿言醒醒!”

  好似一瞬间从虚空之中被人唤醒,朝言猛地从梦里惊醒,发觉自己全身都被冷汗浸透。他有些害怕,自己胳膊的手还被人攥着,后知后觉被严景倾叫醒了,他嘴唇发抖的靠近了对方:“景倾哥……”

  身体仍不受控制的在抖。

  严景倾有些心疼,不知道朝言是梦到了什么事情,面上反应太强烈。他只好将朝言搂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没关系,都过去了……没关系的。”

  “呼……”怀中的人还是在大口喘着粗气。

  拥抱更加紧了,朝言有些哆嗦:“景倾哥,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某一段回忆了。可……那些人我看不清,我还是不知道……”

  他还没说完,严景倾继续安慰道:“没关系,现在先不要想了。你的记忆如此困难,应当是很严重的过往让你封锁了这一段,如果太痛苦的话,想不起来更好。你先平复一下心情……不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又是连续核酸,连续早起跑医院,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