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宗人府>第八十一章 关于我生不出孩子这件事 01

  三位花枝招展的侧妃刚刚迈进门槛,廊下的八哥儿便忍不住叫唤:“贱人!烦人!咋又来啦!”

  王氏首当其冲被这鸟儿喷了,当即委委屈屈地开始蓄泪。这厢我才迈出门槛儿,便撞见一幅梨花带雨,太阳穴止不住地开始抽动。“玲花儿……”我喊了一嗓子,“出来把这小畜生带走,好好儿教教规矩。这一口乡下味儿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净给本宫丢人现眼。”

  这三位见天儿的来,也不说陪我打打牌,到了如今连鸟儿都不待见。我拿出正宫的气度,端坐下来给她们拜,拜好了手一挥赐座,这几位便如同一齐被雷劈了般哭嚎起来。“姐姐啊,姐妹几个进门儿也有半年了,从没做过甚么讨嫌的事,王爷却一次不曾来咱们屋里过夜……”

  她们哭哭啼啼,我心里也委委屈屈。王爷不在她们屋里睡,也没搁我屋里睡呀,我找谁说理去?

  “姐妹们初入府的时候,太后亲口嘱咐咱们侍候好王爷,盼咱们晋王府早早开枝散叶。可如今入府这么久了,姐儿几个连王爷的面儿都见不着,姐姐你好歹想想办法啊!”王氏一脸幽怨道。

  也罢,为了日后耳根子清净,我也得到王爷面前走一遭。

  晋王爷,也便是我夫君宋景时,向来不爱同人一个床睡觉。他这个毛病,真说起来也怨我。当年我们俩新婚燕尔,一有机会便黏在一起,每每夜里亲热过了,他都要回去自己屋里睡觉。有一次亲热之后,我同他撒娇,我说:“王爷怎的不在这睡下,可是嫌恶臣妾了?”

  他听了这话连忙哄我,捧着我的脸好一通亲,只道自己睡相儿不好,怕打扰到我睡觉。我倒因此放心下来,说王爷你尽管睡下,我睡觉可死嘞!

  那夜他留了下来,穿着一身厚实的中衣,将只着一件肚兜儿的我搂在怀里搓来揉去。待到第二日我醒来,却见床上只余下自己,身侧早没了另一人的温度。我道宋景时仍旧回了自己房间睡,委委屈屈地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服,就见我那王爷夫君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睡得正熟。王爷睡相如何我不知道,我自己的睡相竟然这般不好!

  自那以后,我再没敢留宋景时在我屋睡过觉。

  打发走了几位侧妃,我叫玲花儿给我换了身儿素净的衣裳,薄施粉黛,戴上月前宫里赏下来的翠玉耳坠子,提上炖好的银耳羹,学那话本里的形容上前头找王爷去了。

  宋景时大婚后便入了朝,在户部挂了职位,不当职的时候便在府内办公。这地方是单独一个院落,十分安静。书房的门前是一汪清池,房后绕过回廊连接着一座两层的书阁。我打发了玲花儿,独自挎着食盒自回廊上走。本朝严禁后宫干政,王府的书房是内眷的禁地,却许我在没有外男之时随意出入,也准许我翻看一些藏书。

  这天的宋景时与往常也并无不同,依旧将自己埋在公文和账册之中。我俩平素默契,他听见开门便知是我。因此他并未抬头,只招了招手我便自行过去被他半搂在怀里。他碰到了食盒儿,从公事中抽出眼睛看我,才瞧清我今日的扮相:“王妃今日扮的哪个话本?”

  “贤惠的话本,”我对宋景时道,“臣妾吩咐小厨房炖了银耳汤,王爷歇歇?”

  宋景时欣然搁下了笔,拉着我去外间落座。我这夫君素来注重仪容,即便在自己府中也是一身亲王朝服,头发高高束起,一丝不乱。他拉开凳子,撩起衣摆坐下。我便揭开食盒,将热乎儿的银耳汤端出,又递勺子给他。他尝一口汤,赞了声“好”,随即一把将我扯入怀中,将汤匙中剩余的银耳汤喂进我嘴里。

  “哎呀呀,”我懊恼地拍着宋景时的大腿,“臣妾还没开始贤惠呢,王爷怎的先抢了戏。”

  宋景时一愣,随即将我从他怀里掀了出去:“抱歉抱歉,重新来过。”

  我被他推了个踉跄,当即心头火气,差点忘了此行目的。转身对上他那似笑非笑的一双风流的眼,又被看得脸红起来。这可不行,我清清嗓子,又理了理衣襟,正色道:“王爷,几位侧妃入府半年有余,你还一次没到她们屋里去过,这可不行。太后嘱咐过咱们早点为王府开枝散叶,你需得夜里勤到后院儿走走,不能因噎废食,她们和臣妾毕竟不同。”

  宋景时挑了挑眉,喝下一口银耳汤:“哪里不同?”

  我咬了咬牙:“她们……她们绝不会将王爷踢到床下去。”

  “咳咳咳……”晋王爷呛了口银耳汤。

  任我好说歹说,宋景时也没同意到几个侧妃屋里去。他也不办公了,将我抵在博古架上,咬我的脖子和耳朵。“本是怕你无聊才招她们进府的,不想竟是几个蠢人,只知道找麻烦给你。”宋景时咬着我的耳朵道,“蓁蓁若是不喜欢,本王禁她们的足好了,再拨几个伶俐的丫头与你?”

  我心道宋景时一定又偷看了我的话本,不知在学哪个霸道王爷的戏份。成婚近三载,只宠我一人,也实在是令人苦恼呢。我道:“那她们嫁过来岂不是守了活寡,王爷都没见过人怎知不喜欢呢,若是当真不喜欢,给他们留个一儿半女傍身也不好么?”

  “王妃今日当真是贤惠过头了,”宋景时笑道,“为夫若是真宠幸了旁人,蓁蓁心里不会委屈么?”

  “委屈又有甚么用嘛,”我推了宋景时一把,“被太后说三年无子、度量小不容人的时候更是委屈。”

  听了我这话,宋景时也不笑了,两边眼角都不悦地耷拉下来:“那楚王又跑去太后面前嚼舌根了?”

  我哼哼一声,壮了胆子同他说:“王爷的书房里有太祖爷编纂的《会典》,其中提及宗人府‘掌皇九族之属籍,以时修其玉牒,书宗室子女嫡庶、名封、嗣袭、生卒、婚嫁、谥葬之事’,也不曾说过还管王府后宅生不生孩子。”

  “他便是冲着本王来的,”宋景时拍了拍我的背以作安抚,“害王妃一起受累了,此事王妃不必再管,本王自会处理。”

  “那几名侧妃,王妃留着解闷儿吧,本王实在无甚兴趣。”

  实话说,我是努力过的,奈何郎心似铁,我只得有负妹妹们的嘱托。

  当日宋景时说会处理,倒也不是虚言。我秦蓁蓁十四岁入王府,虽是姐妹相称,几位侧妃的年纪却并不比我小。三位侧妃性格迥异,喜好上也不尽相同。宋景时为人和善,并不曾真的禁了侧妃们的足,反倒是投其所好。王氏爱诗,他便为其引荐加入了瑞和公主的诗会,现如今她终日作诗如痴如狂,早已脱离了男女情爱这种低级趣味。李氏爱俏,他便为其盘下了几间珠宝及绸缎庄子,凡有好货任其取用,如今她终日沉迷于出席境内各大豪门宴会,成了个行走的衣裳首饰架子。余氏爱吃,他便为其专门配了几个厨子,一日五餐、八大菜系,一个月将人吃胖了三圈儿,如今的余氏自惭形秽,自暴自弃之下暴饮暴食,再不去王爷跟前凑了。

  反观我这个王妃,倒是王府中最没追求的一个,如此得以与王爷恩爱至今。

  再说那倒霉的楚王,走在回府的路上便叫人套麻袋了。虽然我有所怀疑,但这倒霉孩子仇人太多,实在无法断定就是我家王爷做的。

  楚王宋羿,年方八岁,他是先帝的亲弟弟、当今陛下的亲叔叔、我与宋景时的亲叔公。宋羿落地封王,又因辈分实在太大,五年前受封宗人令。这本是个闲差,却被这吃饱了撑的的熊孩子办得风风火火,自那以后整个宗室都不得安宁。这楚王也不知吃错了甚么药,上任以来尤其针对太子,我家王爷因与太子一母同胞,也成为了他的针对对象。

  虽说是个孩子,但对楚王我是有些怕的,自从他被打了闷棍之后,每逢家宴我都躲着他。奈何有些灾星是躲不过的,这年中秋家宴,我同宋景时帮着太子筹备宴席,楚王便带着宗人府抄了我家老巢。

  事情说来也简单,侧妃李氏偷了人。

  李氏入府一年不得恩宠,她又年轻貌美,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免遭些闲汉的觊觎。楚王眼线遍及后宫内府,最擅捉奸,人送外号“绿帽子王”,即便当今陛下也被他送过好几顶。我夫君宋景时出身高贵、仪表堂堂,如今尚未及冠先叫他送了顶绿帽子戴,实乃悲哉!

  按说出了这种事,即便寻常百姓家中,也知低调处理。这楚王却全然不懂得人情世故,竟在中秋宴席上宣扬出来,闹得人尽皆知。宋景时被下了脸面,当下面色也是极不好看,楚王要将人带回宗人府审问,宋景时拒不接受,两厢起了争执。最后还靠皇帝出面调停,将李氏暂时禁足于王府之内,待查证后再着宗人府发落。

  有此闹剧,中秋家宴办得兴致全无。父皇说了些勉励的话便借故离席,宋景时心情极差,一杯一杯饮着闷酒。中途太子过来坐了一会,略略劝慰几句,对我连道辛苦,又说:“舍弟任性,还请弟妹多担待些。”我受宠若惊,连道“不辛苦,不辛苦”。

  宋景时饮光了我们这一席的酒,还待再要,我止住宫人不叫他喝。他倒一向肯听我的,便借着醉酒之由回了王府。回程路上,他直嚷腹痛,捂着小腹难过地倒在我怀里。好容易挨到了家,我搀着他回房,又吩咐宫人掌灯。他的脸色煞白,嘴唇也无丝毫血色,我将他扶到床榻之上,只觉得手下一湿,竟沾了一手的血。

  我大惊:“王爷,你得痔疮了?”

  他虚弱地看向我,额头上全是汗,不知是疼的还是被我气的。

  “不是……”宋景时忘记了疼,半撑着身子与我对视,嗫嚅着想要说些甚么却始终没开口。我愣愣地看着他,起初仍旧不解。此时的宋景时姿态虚弱,头发散开,鬓边一丝乱发黏在苍白的嘴角,竟显得楚楚可怜。如此情形,我骤然明白了甚么,当下好似梦游一般,只觉得头脑空空,不知该作何反应。宋景时也不说话,显出了成亲这三年来最单薄无助之态,他抬起手臂,似是想要拉我,却犹豫着没有动作。

  我们俩就这般谁都不动,一站一卧对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儿。直到宋景时的贴身宫女蓉锦安排好下人进得屋来,瞧见我俩这般形容,才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的爷,你怎的这般不小心!你这模样可还叫旁的人看了去?”

  “外人面前本王自然打着精神,只在王妃面前放松些罢了……”宋景时回答蓉锦说话,却仍看着我,“蓁蓁,我……”

  “王爷既然身体不舒服,喝点热的早些休息吧,臣妾先告退了。”我打断他的话,转身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