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宗人府>第五十八章 百户

  继御书房面圣之后,朱启佑又有数月未曾见过天子。

  宋羿即将大婚,此后自有后宫佳丽相伴,定然不会记得他这个小人物。他亦早已放平心态,将那些不切实际的期盼藏在心底偷偷地想,并不指望能够实现。

  禁宫已修缮完毕,朱启佑帮着晋王妃忙前忙后,却仍叫端和公主抢去首功。

  他本也不打算借此在天子面前露脸,见母妃病情已然大好,便收拾一番准备回去侯府。却不料哪个多嘴的人在天子面前提了几句,宋羿问清原委后重新论功行赏,竟封了朱启佑一个六品百户的官职,作为天子近卫供职于禁宫之中。

  翌日,朱启佑入禁宫赴任。接待他的是禁军统领贺棋。朱启佑还是太子之时,这贺棋便已在千户之位,当下见了他却没有见鬼的表情,想来是提前受过天子交代。那贺棋也不多话,径直领着朱启佑来到鹰房。

  自三年前太子殁了,朝廷便停了养鹰的经费,只留一队二十人在鹰房养余下的几只鹰。如今这鹰房也是荒凉,没有了好鹰的太子,侍卫们索性关起门来自娱自乐,不与旁人交集。只是苦了那些鹰,终日被锁在笼子里不见天日,只能仗着天子开恩每月去北海上空飞上一次。

  朱启佑跟在贺棋身后步入鹰房,尚未来得及重温此处砖瓦,便被俯冲下来的啸空扑了个满怀,力道之大竟使他连着后退几步。

  “乖宝儿,我的好大儿……”

  三年未见,啸空长大了也重了些,两支爪子死死地抓着朱启佑的手臂,隔着衣袖将他勾得生疼。

  见儿子仍记着自己,朱启佑有些伤怀,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羽毛,便被这鹰狠狠地啄破了虎口。侍卫们本假作不认得朱启佑,见他被啄,纷纷围上来探问。朱启佑摆了摆手,只道不妨事,便叫它泄愤也好。

  贺棋召集众人站队,宣布了朱启佑将以百户身份组建飞翼营,又对朱启佑道:“你初来赴任,且先熟悉环境,不急练兵。需等到天子大婚后,议定章程,再安排具体事宜。”

  朱启佑恭声应是,将贺棋送出鹰房。再看营中一众侍卫,皆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八卦模样,当下也不解释,只抱拳道:“在下朱启佑,忝居飞翼营百户一职,日后还请诸位兄弟多关照了。”

  众侍卫连忙回礼,口中只称不敢,各自回去训鹰不提。

  如此又过了两日。这日朱启佑下了职,正待去打饭来吃,却迎来了大红人王公公。这王裕自然是来找他的,天子召见。

  朱启佑跟着王裕步入乾清宫,这次他不似上回那般拘谨,仍企图端正臣子觐见皇帝该有的心态。怎料刚入殿门,王裕尚未开口通报,那碎嘴的八哥儿先大喊了一嗓子:“兀那泼才!”

  朱启佑听得他叫,差点条件反射去扇那鸟,恰巧宋羿正自内走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朱启佑瞬间清醒,跪在地上对天子行了大礼。

  “起吧,朕的寝宫之内,卿可随意一些。”宋羿道。

  朱启佑谢恩起身,腰杆立得笔直,端正地与天子对视。宋羿见他一身银白色的曳撒袍,刺绣飞鱼,说不尽的英武帅气。宋羿心中满意,只觉得比从前穿太子蟒袍更显英气,不禁在脑海内勾勒此人着黑色飞鱼服的模样。

  “朕本还担心你经过这两年被磨了意气,没想到依旧本性不改。”宋羿淡笑着道,“朕只客套地说了句随意些,你便当真敢直视天颜了。”

  朱启佑心道你这又开始溜我玩了,当即便要跪下请罪,被宋羿伸手拦了。天子迈步向前,与将军站得近了,扶住他的手肘。曳撒袍的袖子被啸空抓起了毛边,虎口被啄那一下也还未好,留下寸长的结痂。

  宋羿托起朱启佑的手臂,指尖轻轻自袖口抽丝的图案上抚过。他用指甲掐住虎口上的结痂,向下一撕,朱启佑便抖了一抖。“卿这是被儿子造反了,小畜生瞧见你不高兴,竟还咬你。”

  朱启佑只觉得意外,心道怎的这种小事贺棋也对天子汇报,口中只答:“应当是许久未见臣,耍了脾气。”

  “那是朕不近人情了,害你们父子分隔这许久。”说话间仍抓着朱启佑的手。

  朱启佑退后两步,借势将手臂抽出,躬身告罪:“臣不敢,陛下言重了。”

  宋羿不以为忤,推了一把八哥儿的笼子,逼得那鸟儿张开翅膀掌握平衡。

  “这鸟儿甚是无礼,时常对朕的客人出言不逊,大概是随了它从前的主人。”宋羿道:“朕是教不会他了,既然卿擅于训鸟儿,便带回去教养罢。甚么时候学会了说人话,甚么时候再送回来。”

  朱启佑对他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情已然麻木,训鸟倒是不难,只是有一事:“陛下,这鸟儿不能与鹰养在一处。”

  “卿顾虑的是,是朕疏忽了。”宋羿从善如流,“那就只能劳烦卿,每日下职后抽出两个时辰来乾清宫训鸟儿。依卿之能,应当要不了多久便能结了这份差事。”

  宋羿吩咐下差事,似是真的与朱启佑再无话说,自顾自捧了本书卷坐回塌上。王裕服侍他脱了鞋,又塞了两个软垫在腰后,他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读起书来。

  朱启佑被晾在了一边,内侍宫女们各自忙着自己的活计,统统当他不存在,竟也无人告知他该滚去哪个角落训鸟儿。朱启佑叹了口气,提着鸟笼寻了个距离天子龙气最远的角落,蹲下来看那鸟儿。

  “陛下万安。”朱启佑取来些吃食,哄着鸟儿道。

  “个王八蛋!”八哥儿嫌弃地说。

  “噗嗤”一声,朱启佑听得有人笑了。他抬眼去看天子,却见那人正专注于书本,并未向他分心。

  朱启佑训了一会儿鸟,因不专心以至于毫无进展。他有些不耐烦,在心里计算着时间,发觉距离两个时辰过去尚余许久。他没吃晚饭,此时觉得饿了,脑子里不禁浮现出炭烤八哥儿的画面。随后,他盯着那破鸟儿,忍不住吧唧了一下嘴。

  “你个黑心烂肺的屠户!”鸟儿骂道。

  王裕便在这时候传了膳。

  天子口淡,又不喜铺张,日常一餐只有八菜一汤。这头王裕摆好了膳,又侍候宋羿收了书卷下地坐了。随后他竟又搬了个椅子,示意一旁眼巴巴盯着的朱启佑:“朱大人可用过晚饭不曾?”

  朱启佑本想说用过了,却瞧得那桌上的饭食竟有一半是自己喜欢的菜色,当下了然了天子邀约之意。

  他说了句还不曾吃,宋羿才抬眼瞧了他一下,道:“朱卿坐下一道用罢。”

  天子赐膳,朱启佑不敢推辞,谢恩坐了。

  宫女端着水钵上前,服侍朱启佑净手。他自小被服侍惯了,也不觉着惶恐,自然受了。随后又有宫女替天子试菜,竟连朱启佑身前的米饭和汤盅也一并试了。

  朱启佑惶恐,推辞道:“臣便不必了。”

  宋羿瞥了他一眼:“想给卿下毒的人怕是比朕要多。”

  朱启佑尬笑:“臣一条贱命,怎会有人想要。”

  “你可值钱,”宋羿笑道,“况且最想要卿命的人不应当是朕么?卿在朕这里吃饭应当战战兢兢。”

  朱启佑只得道:“陛下仁慈。”

  王裕服侍天子夹了菜,宋羿吃饭时从不言语,便也不再打趣朱启佑,各自埋头吃饭不提。

  如此又过去半月,朱启佑遵从旨意,每日都要在乾清宫耽搁两个时辰,又日日都被宋羿留下用饭。有时候天子公务忙些,用膳晚了,他便也得陪着多饿一会肚子。

  如此相处,很快大婚的日子便要到了。

  又一日朱启佑照常来到乾清宫,却瞧见王裕亲手捧着个小箱子,神神秘秘地小跑进了乾清宫。朱启佑好奇地瞄了一眼,却见王裕捂得严实,当下低头继续逗鸟儿。

  宋羿见王裕惊慌的模样,却叱骂他:“慌甚么,敦伦之礼乃人伦要义,你怎的同做贼一般。”

  这下王裕不仅心慌,连脸都红了,竟然还偷偷瞧了朱启佑一眼。朱启佑提起鸟笼背过身,想到宋羿不日将要娶亲,内心也是五味陈杂。

  按照大宋的惯例,皇子十四岁时会安排宫女教导人事。当下宋羿早过了十四的年纪,却并未亲近过女子,唯一与情事沾边的行为只有三年前同朱启佑的亲吻。他这般情形只因辈分太大,皇族中别无长者为其操办成人事宜。如此耽搁到大婚,竟要亲自安排太监去寻春册来看。

  从前为了探究宋景时的身份,宋羿曾偷偷看过几卷春册,那些册子讲得都是男女之间的行事。此时他翻开绘本,里面赫然画的是赤裸纠缠的男人。

  宋羿粗略地翻了几页,便弃置一边,皱眉道:“污秽行事,不堪入目。”

  王裕偷瞧了眼翻开的册子,当即又红了脸,又瞧了瞧主子,小声道:“许是图画中人粗鄙,陛下不若想想自己同心爱之人这般行事。”

  宋羿再次拾起书卷,见那图画中粗壮雄伟的汉子,又抬眼去瞧朱启佑笔直的腰身,不知想到什么,竟也渐渐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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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这几章阅读量多了些,原来大家都想知道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