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宗人府>第二十一章 求仙

  楚王回京之前,依例给京中递过折子。时值天子沉迷修炼,那封折子在荀宽的运作下被送到了文华殿。彼时太子被起火的后院搅得焦头烂额,只道是寻常问安,不曾细看便做了批复。回京后,宋羿又向宫中上了折子,希望面见天子请安。折子递出,便与内阁的奏报一般,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既然无诏,宋羿也不忙着进宫。回到阔别两年的宗人府,当即召来几位王爷开堂议事,这一议就是三天。即便两年来并未断绝与京城的书信往来,许多事情仍需当面商议才行。他素来谨慎,从不过问权责之外的事物,对京中这两年朝局变化只做不知。

  回京之前,宋羿已发过公文至各宗亲府邸,着令各府将截至宣庆六年年底,宗内男女人口情况呈报。到了宋羿手中,已经是编纂成册的初稿。帝系一脉子嗣不丰,这十年来也只新添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尚未获得封号的五公主宋思婵,还有一个便是东宫新得的元嘉郡主宋昭龄。

  宋羿翻开名册,见东宫之下记载:长女元嘉郡主,年一岁,名昭龄,生母故太子妃周氏,扬州知府周末文女,养母故太子侧妃徐氏。

  那徐氏许是出身不高,其家事未作细表。宋羿见郡主的生母养母俱已亡故,便问道:“元嘉郡主如今寄在谁的名下?”

  “这个下官也问过,”经历回道,“太子殿下尚未拿定主意将郡主交由何人抚养,暂且由奶娘带着跟在殿下身边。”

  “总跟着太子殿下也不是个办法,女孩家还是得有个大家出身的长辈带着,日后才好说亲。”高阳王道。

  “皇家的女儿,怕什么。”宋羿不以为意。“倒是的防着太子那性子别把小姑娘带坏了。”

  众人一阵哄笑,宋羿话锋一转:“元嘉郡主是长房长女,太子妃生育有功,合该追加封号,此事可曾有人提过?”

  众人止住了笑声,面面相觑。半晌,仍是高阳王回答:“太子妃对外宣称病逝,但因涉巫蛊,无法加封。原本依照陛下的意思,本不打算让太子妃随葬皇陵,是侄儿特地往交泰殿跑了一趟,才得以停灵北海。”

  “太子妃涉及巫蛊?”宋羿摊开手掌,“宗人府判定了?卷宗何在?堂堂太子妃犯案定罪为何没通知本王?”

  “不曾定案,”高阳王回道,“只是宫内传言罢了,陛下近来不大理事,旨意多是皇后娘娘下的。”

  “据本王所知,皇后只管宫内女眷吃喝拉撒,并无权力处死皇子宫妃罢。”宋羿开了句玩笑,“是本王离京这些日子,国法改了?”

  这话题实在让人笑不出来,好在宋羿也没指望有人接话,紧接着又道:“太子妃的父亲是国之重臣,太子妃本人操持东宫事务三年,又有生育之功。既有流言,查证是咱们宗人府的分内之事,有冤澄清、有过责罚,不能寒了大臣们的心。若是仅凭几句流言便判了堂堂皇子妃的罪过,日后还有谁敢将女儿嫁入皇家。”

  “那依皇叔的意思,该当如何?”高阳王问道。

  “先给陛下上表罢,该走的规矩还是得走的。”宋羿道。

  宋羿这般说,几位王爷才放下心来。又想起这小宗人令虽然厉害却从不行出格之事,如此做法也不过是做个样子,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却不曾想几日之后,本不该到达交泰殿的折子被送至宣庆帝面前,时值微玉伴驾,自然抓住机会妖言惑众一番。宣庆帝听了蛊惑,不仅驳回了追封之事,还要取消太子妃生前封号,禁止其随葬皇陵。宋羿得到旨意,当场摔了个墨砚,以族长身份进入太庙请出太祖排位,直奔交泰殿便要诛杀妖人。

  恰好这日本该朝会,宣庆帝许久不上朝,便由重新振作的宋景昕组织阁臣在文华殿议事。因文华殿距离交泰殿极远,这些大洛朝举足轻重的人物俱不知发生了什么。众人正在议事,却被一个面生的太监打断,这人自称宗人府掌事太监王永福,奉宗人令的旨意请太子与诸位阁臣前往交泰殿。

  “妖道微玉蛊惑君心、毒杀太子妃、扰乱宗室,宗人令大人奉太祖皇帝旨意斩杀妖道,请太子与诸位大人移步交泰殿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其中宋景昕最受震撼。太子从没想过会有人为自己出头,当即离席就要前往交泰殿,却被吏部尚书扯住了胳膊。吏部尚书顾明晦,正是已经致仕的前吏部尚书顾礼之子,当朝皇后的亲生父亲。“殿下且慢,还没问清具体事由,若是在陛下面前失仪怕是不妥。”

  “顾阁老不必担心,宗人令大人请诸位前去只做旁观,日后分说起来有几个人证罢了。”王永福躬身道,“宗人令大人已安排好一切,无需诸位插手。”

  “宗人令大人身边带了哪些人?除了我们可还请了其他人去交泰殿?”荀宽问道。

  “宗人府不涉朝政,因此朝中只请了几位大人作见证,皇族内在京的除了太子殿下您,”王永福对着宋景昕行了一礼,“还请了皇太后、皇后和贵妃娘娘,以及在京的各王府亲王郡王及正妃娘娘。”

  “事涉太子妃,看来殿下需得过去一趟。”荀宽张罗,“诸位大人,左右这廷议也过不去了,咱们也去瞧瞧热闹?”

  宋景昕当先离开,阁臣尚有犹豫者,被荀宽亲热地搂着肩膀向交泰殿的方向拖去。

  交泰殿内,宣庆帝瞧着眼前的道人,身材清癯,须发乌黑浓密,怎么瞧都不似百岁仙人,倒比自己还年轻上几岁。“仙长当真是微玉道长的师兄?看起来也太年轻了些。”

  老道人捻须笑了笑:“贫道四岁上山修行,不曾仔细计算过年岁,只记得那时太宗皇帝刚刚登位,也算不清到现在多少年了。”

  “太宗爷……”陈敬贤夸张地吸了口冷气,“那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年了。”

  宣庆帝坐直了身体,略略向后靠,仔细打量微言道人。“敬贤说仙长道行高深,朕起初还有怀疑。如今看来,倒是朕浅薄了,只不知仙长同微玉道长相比,谁的修为更高一些?”

  “微玉道长杂类旁通,贫道自然比不过他。”微言道人淡淡笑着,明眼人都瞧得出他与微玉关系并不亲厚,“贫道活了百余年,只修己身,故此没什么所长,只是命长罢了。”

  宣庆帝所求便是长生,听闻这话如何不喜。“仙长谦虚了,既然仙长精通长生之术,可否与朕讲讲其中关窍?”

  “贫道知无不言,”微言道,“敢问陛下心中所求?”

  “道长一百五十岁的高龄,却一副青年相貌。朕自知天资不及道长,只求能活三百年,便知足了。”

  “陛下的确不贪心,但长生之术,与陛下所想并不相同。”微玉解释道,“长生不老,拆解来说,便是延年与驻颜两个方面。长生之术习得精髓,不仅可以延长寿命,容颜也停驻在最佳状态。也就是说,到了贫道坐化之日,依旧是如今这副容貌。”

  微言对着宣庆帝笑笑,宣庆帝点了点头,示意老道士继续:“凡人一生的命数,皆有天定。天地间有法则,人的寿数不过一百八十年。即便修习长生之法,也活不过这个寿数,比之长寿者,定然是用了邪法,迟早会遭天罚。即便是老道士我,自认为将长生修习透彻,再过二三十年也要乖乖翘辫子,不敢挨雷劈呀!”

  宣庆帝面色微变,微言却似没瞧见天子的表情,突然转折:“但陛下也不必灰心,此间不得长生,却另有容得长生之所。”

  宣庆帝被吊住了胃口,身体向道人探了探。“那是何处,请仙长教朕!”

  “陛下在凡间为一国君主,广施恩德,福泽百姓,百年之后功德圆满,飞升仙界,千载万载光阴无穷尽也。”

  宣庆帝竟还有几分理智。“飞升之事,虚无缥缈,谈何容易啊!”

  “不然,对寻常百姓来说,或许难些。”微言道,“但陛下富有四海,想要积累愿力,却比寻常人要容易许多。陛下且想,古往今来以凡人之身飞升的,像那武侯关帝,哪个不是王侯将相、一方霸主。概因这些人比那凡夫俗子更具名望,只需稍施仁德之举,便为民心所向。”

  宣庆帝有些意动,却仍存几分谨慎:“昔年始皇帝一统天下,泰山封禅,也曾发过成仙的大愿,却也没能成功。朕何德何能,比得上始皇帝的功绩?”

  “先秦暴政,天下虽然统一,民心却苦于秦。”微言道,“陛下只需施仁政,再广而告之,让百姓记住陛下的恩德,如此愿力备矣。”

  宣庆帝了然,只觉听了微言这一席话,头脑便如被开了窍一般,通畅不少。施仁政,积愿力,并非难事。如此,飞升上界,也并非达不到的目标。

  “仙长这一席话,朕着实受益良多。”宣庆帝开怀地扯住道人的衣袖,“你们师兄弟二人真乃朕之瑰宝!朕这就命人为仙长收拾宫殿,仙长喜欢甚么样的住处只管吩咐敬贤,日后便在这交泰殿,朕还要时时向二位讨教。”

  “不劳陛下费心。”微言轻轻抽出衣袖,“贫道与微玉道人道不同,早已除去同门关系。既然微玉道长在宫中与陛下讲道,那贫道便不宜久留。不过陛下不必担心,陛下在修行上有什么问题,只管打发人来观中找我,贫道知无不言。”

  “这……”宣庆帝不曾想到这二人关系如此不容,当即为难地看向微玉。方才二人讨论长生之术,那微玉便在一旁闭目打坐,一言不发。此时感知到天子的目光,才微微睁开眼,颔首道:“贫道与掌教的确不能共处,但掌教为尊,贫道离宫便是。”

  微玉离开,宣庆帝一样无法接受,又因修行需要仰仗这二人不敢强留,宣庆帝也没了主意。正自左右为难间,值的小太监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陛陛下,楚楚王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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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个月预答辩,这边可能顾不上,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