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牧青。”
原本应该是陷入沉眠的深夜, 随玉却穿着亵衣坐在床沿上，愁眉苦脸地盯着林牧青。
“林牧青。”
叫了两声还没见他起来，随玉捏住了他的鼻子，过了好一会儿林牧青才睁开眼睛, 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做噩梦了？”
随玉拍了拍肚子：“我饿了, 饿得睡不着。”
林牧青翻身起床, 点起了油灯之后又拿起床边的外裳披在随玉的肩膀上：“我去给你做。”
随玉又拉住他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吃饭。”
“那想吃什么？”林牧青刚醒, 声音哑得不像话, 像是还有很多困意。
随玉低下头喃喃地说：“想吃烤鹌鹑。”
“什么？”林牧青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吃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从廿州回来那个时候的八月十五吗？那天在河边你就烤了鹌鹑, 我想吃那个。”随玉两只手抓着自己外裳的衣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就特别想吃。”
林牧青像是晕了一会儿，这会儿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已经把一身衣裳都穿好了：“那你现在家里歇着，我去后山上看看能不能捉到。”
也庆幸现在不是冬日，不然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结果随玉自己已经穿好了衣服：“我要跟你一起去。”
“外面太黑了，我怕你会摔着。”
随玉现在是家里重点的看护对象, 在他无数次地反思究竟是林牧青不行还是自己不行之后, 他在某一天的早上给自己号脉，终于发现了滑脉。
他起先是有些不确定, 饭吃到一半就跑到向阿么的家里让他给自己把脉。
最后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但也被向阿么训了一顿。
随玉现在已经五个月的身孕, 肚子已经微微地凸起了, 林牧青可不敢这大晚上的带他出门，还是去山上, 要是明天被春娘发现了，他得被扒了皮。
“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林牧青本想狠心地拒绝他，结果在看到他水汪汪的眼睛之后就一点也扛不住：“那你只能乖乖呆在原地，不能乱跑。”
林牧青也没敢让他走夜路，都是抱着他走的。
费了好大的力气，林牧青总算找到了一只野鸡，鹌鹑的影子都见不着，他提着野鸡走到随玉的面前：“实在是没有鹌鹑，烤野鸡也一样好吃的。”
随玉咽了咽口水，勉强接受。
回去之后他们的动作很轻，林牧青在灶房里把鸡处理好了，放血，拔毛，掏内脏，因为太血腥不想让随玉看，所以让他坐在灶边。
等他收拾完之后，随玉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林牧青提着那只处理好的鸡，一时间犯了难，先让睡还是先让他吃呢？最后还是把鸡放进了橱柜里，然后弯下腰把随玉抱了起来。
随玉困顿极了，但是又很想吃，急得快哭了。
“先睡觉，睡醒了就能吃了，我保证。”
随玉这才闭上眼睛，下一刻就陷入了沉眠。
第二天随玉睡到了日上三竿，吵醒他的是春娘训斥声。
“你居然半夜把小玉儿带出去，多危险你知道吗？”
“啊，你还带他去后山，你就不怕摔着他了？半夜出门，也不怕冲撞到什么吗？”
“林牧青你个兔崽子！你还敢顶嘴？”
随玉捂着被子笑，春娘现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骂林牧青的声音都中气十足。
随玉这一胎的怀相很好，从一开始就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除了嗜睡一些，口味奇怪了些，原先不爱吃的东西爱吃得不行，尤其是鱼腥草，也不知道他怀个孕怎么就这么爱吃了，吃得林牧青都有些害怕了，生怕他是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昨晚上随玉对烤鸡的渴望，林牧青一大早就把那只鸡烤了，只等着随玉起来就能吃。
只是随玉起床之后，就看见油腻腻的一大只烤鸡，原本不孕吐的人吐了个天昏地暗，春娘又把林牧青骂了一顿，然后又端出早上还给随玉温着的粥，这才让他舒服一些。
涂虞也一早就过来了，他们一家人现在很适应山里的生活，随旌甚至还跟着寨子里的老人学会了种药材，每年许家的酒楼旺季的时候，他就下山去帮帮忙，淡季的时候就回来种田。
随运昌每天在往返家里和学堂，每天这样走一走，连带着他的身体都好了不少。
“我听说昨晚有人半夜不睡觉，上山打野鸡去了。”涂虞看着桌上的烤鸡，“是你们啊？”
“我正训他呢，让玉儿吐这么大一场。”春娘又打了林牧青一下，“地里的活都干完了吗？”
“我给玉儿送点菜来，他最近不是喜欢吃鱼腥草吗？我们今早翻地的时候找了好多，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就给他送来了。”
随玉过去挽住涂虞的胳膊：“哥哥对我最好了。”
“还是阿青对你好，半夜都带着你上山打猎。”涂虞白了他一眼，“寨子里都传开了。”
随玉现在的脸皮非常厚，这些事情已经不会让他脸红了，林牧青对他好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现在才不会不好意思。
“好了，我先回去了，你别老在家里躺着，到处走走去。”
*
随玉怀孕之后虽然身体没有什么别的感觉，但有些时候情绪变得特别快，上一秒可能还在跟春娘说说笑笑，下一刻可能就情绪低落下来。
又是一个雨夜，林牧青在床上给随玉按腿，他的腿有些水肿，经过上次廿州之行，林牧青按腿的手艺已经非常地熟悉了。
他轻轻按了按随玉的脚，在他的脚背上轻轻一点，就是一个深深的窝。
“难受吗？”林牧青在他脚上亲了亲。
“你干什么啊？”随玉动了动脚，“脏不脏。”
林牧青笑着说：“玉儿身上都是香的，哪里脏了。”
他还记得上次，也是晚上打水来给随玉洗脚，随玉却突然哭了起来，问林牧青是不是嫌他脏了，那会儿林牧青觉得自己头顶就像是有个天雷，如果话说不对，可能他今晚就别想睡了。
随玉哼了一声，才指挥他换个地方按。
林牧青松了一口气，逃过一劫。
时间快进到八月，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随玉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他这一路怀得都很顺利，这个孩子乖得几乎都没怎么折腾过他，一路就顺顺当当地过来了。
越到快生的时候，随玉能明显地感觉到林牧青精神的紧绷，每天晚上随玉翻身的时候抬眼就能看到林牧青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
随玉被他这样的情绪搞得有些烦，一大早起床趁着林牧青出门，让林华陪着他回了娘家，林华也渐渐长大了，现在每天都在学堂里帮忙，今天出门稍微晚了点，被随玉捉住让他送他回娘家，他自己也知道现在自己不能随便一个人出门，所以得找个人陪他。
涂虞跟随施在家洗衣服，门口的地上湿漉漉的，林华小心翼翼地扶着随玉进了门。
“你怎么又过来了。”涂虞直起腰，跟随施把洗好的被单晾在钉起来的晾衣绳上，“怎么就不知道收敛一些。”
“林牧青天天紧张兮兮的烦死我了，晚上就睁着眼睛看着我，我特别害怕。”随玉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我趁着他出门了跑出来的。”
“你好好在那坐着，别乱动，地上湿滑。”随施看着他那肚子就害怕，“你别动啊。”
随玉很乖顺地点头：“我知道，你们都别太紧张了，师父摸过，孩子个子不大，会好生的。”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随施又从屋子里拿出几件小衣裳，她这两年跟云秀越处越好，陆陆续续地给随玉未出生的孩子做了好些小衣裳。
随玉笑：“谢谢姐姐，哥哥去哪里了？”
“他去地里了，去除草了。”随施说，“你虞哥一会儿应该也去。”
随玉其实也想去，但去地里的路太窄，他们都不会同意的。
“小施，帮我把那边的背篓递过来一下。”涂虞朝随施伸了伸手，随玉发现虞哥要的背篓就在他不远的地方，于是就站起身来，够到那个背篓，往涂虞的手上递。
地上刚刚洗完衣裳，湿漉漉的，随玉本来已经走得很小心了，但还是没能注意到地上有一块砖石上有一点点的青苔，脚下一滑。
涂虞赶紧翻身过去接住他，用了极大的力气保持住了他的身形，没让他倒在地上，随施更是吓得心脏都快停了：“叫你好好坐着，你非得动。”
随玉捧着肚子，剧烈地喘息着，他也有些后怕，万一摔了可怎么办。
涂虞刚想骂他两句，就发现自己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随施扶住随玉之后，整个人都脱了力，朝地上倒下去。
“虞哥！”
怎么办，他把虞哥吓晕过去了。
随玉傻眼了，突然又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开始疼了：“姐姐，我好像要生了！”
仅仅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这么个小院儿里就乱成了一锅粥，随施先是扶着随玉坐在一边，然后又把倒在地上的涂虞从地上搀起来，才跑去门外，刚好有个小孩儿路过他们家，随施赶紧让他去叫林牧青。
“姐姐，虞哥怎么了啊？”随玉觉得自己的疼还能忍受，又去关心涂虞。
“你先担心你自己吧。”随施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她没有生孩子的经验，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
林牧青来得很快，立刻就把随玉抱了起来：“姐姐，我先带玉儿回去，我已经让他们找向阿么过来给虞哥看诊。”
“好，你赶紧带他回去，我等阿虞醒了就马上过去。”
随玉抱着林牧青的脖子，看着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他挨着他的手臂也能感觉到他整个人的紧绷。
“林牧青，你别怕。”
林牧青闷闷地嗯了一声。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为了让林牧青不那么紧张，随玉又说：“我把虞哥都吓晕过去了。”
林牧青没有说话，只是步子很快。
随玉抬眼去看他，就看见他的眼睛已经红了：“你一定不要有事。”
“我一定不会有事的，林牧青，你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