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无鞘>第5章 王童

  沈晚卿被几位公子哥迎进来,几人齐动手拍去他身上落雪,另有一人端来一杯酒予他,道:“沈兄,喝杯酒暖暖身子。”

  沈晚卿饮下一壶酒方停,他伸手拿起倒空的酒壶晃了晃,回味道:“岭南妃子笑。”

  朱存忙拍他马屁,殷勤道:“沈兄果然是好酒之人,这都能尝出来,佩服佩服!”

  又有人道:“朱小王爷你可真是下血本,连你爹珍藏的妃子笑都敢偷,王爷要是知道了,还不打断你的腿!”

  朱存冲那人挥袖子:“去去去!就你知道!喝了我的酒还拆我的台,我要是挨揍了,第一个不放过你。”

  那人又笑道:“尽管来,我可不怕你!”

  这一群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笑闹作一团,沈晚卿另取了一壶自斟自饮,他注意到在这一群公子哥中间竟还有一个稳如泰山的,不可谓不稀奇。他跟这群纨绔相交日久,自然清楚这些人都是什么脾气秉性,一个个被家里长辈们宠的恨不能把天捅出个窟窿,再看角落里的这位小公子,年纪虽不大却润浸了一身的书卷气,坐姿端正,俊秀儒雅,只一张小脸苍白胜雪,久病初愈似的。

  这小公子姓王名童,表字逐宵,乃是中书令王昌海最小的儿子,是大梁继朱无繇之后又一位横空出世的神童。王昌海一共六个儿子,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只恨不得顶在头上。也无怪沈晚卿不认识他,王逐宵患有宿疾,一直体弱多病,一年也出不得几趟门,今日竟冒着大雪来赴宴,叫并未给他下帖的朱存也吓了一跳,但来者皆是客,朱存总不能把人轰出去,只得多留心这个病秧子,可别死在自己宴上。

  王逐宵见沈晚卿看向自己这边来,微微直起身子颔首致意。

  沈晚卿亦回礼,心说:我认识这人吗?不认识啊!他拉过身旁的谢茗,冲着王逐宵扬了扬下巴,问道:“就里边角落坐的那位小公子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谢茗是定海侯谢洵之子,定海侯是个杀气极重的武人,谢茗生在武人之家,却一点也不像他爹,半分也没有武人横冲直撞的性子,反倒温厚不争,与沈晚卿交情不错。见沈晚卿相询,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角落里的王逐宵也是一怔,顿了顿才道:“那位是尚书令王大人的小儿子王逐宵,沈兄不认识逐宵也是情理之中,连我也不知道他今日竟然来了。”

  沈晚卿问道:“此言作何解释?”

  谢茗正要继续说,却被人打断:“大家都别闹了,沈兄还在这儿呢,正事儿都被你们搅断了。”

  “对对,沈兄你去驿馆走了一遭,可亲眼看到白绡公主了?颜色如何啊?”

  “是啊沈兄,外边都说白绡公主貌若天仙,是不是真的啊?”

  这些公子哥里就算朱存最好奇,倒不是他对白绡公主有非分之想,这个年纪的少年总对富有盛名的佳人充满了好奇之心,连谢茗也不例外,除了仍端坐在角落里的王逐宵。

  沈晚卿看了一眼这些挤在他身边急不可待却又要按着性子的公子哥们,慢悠悠道:“嗯,看到了,挺美。”

  众人等了半天,就等来了沈晚卿的两个字的评价:挺美。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接好,这个“挺美”,到底是美呢?还是不美呢?还是不是特别美呢?

  朱存胡乱地比划了两下,纠结道:“……挺……美,是怎么个美法?”

  沈晚卿道:“就是那么个美法,一个鼻子,一张嘴,两个眼睛,两只耳朵,你们还想要怎样?”

  谢茗道:“沈兄你别卖关子了。”

  朱存接上:“就是,快别拿我们寻开心了,那白绡公主到底美成什么样?”

  沈晚卿放眉一笑也不再逗他们,三言两语描述出白绡公主容貌风姿,顺口又提了一句她的舞姿。众人脸上都是一副神往的痴态,脑海中已想象出这位白绡公主如何如何貌美,舞姿又如何如何惊艳,未见真人便已倾心了。

  一人喃喃道:“若有幸得见,便是一死,也无憾了。”

  另一人笑骂:“呆子!”

  谢茗道:“确实听说白绡公主舞姿出众,可惜无人有幸得见,便是连只言片语也未曾传出,沈兄眼福不浅,竟能看到白绡公主起舞,叫茗好生嫉妒,早知有此景,我也跟着沈兄一同去偷窥了。”

  众人都心生嫉妒,一副立刻要冲去驿馆的样子。

  “你?怕是还没摸到驿馆的瓦片就被侍卫们抓住了,再扣一个‘觊觎公主’的罪名,就算陛下倚重定海侯有心放过你,南陈肯放过你这等恶徒吗?”

  旁边一人打了个寒噤,道:“噫……,别说陛下和南陈了,定海侯要是知道了,肯定把谢茗大卸八块扔去喂野狗。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哆嗦了一下,心里都是一股子惧意,要知道,这些公子哥们都是听着定海侯的传说长大的。在大梁,提起定海侯的名字可谓是家喻户晓:身长八尺,面如恶鬼,杀人如麻,能避妖邪,能止小儿夜啼。虽说长大后得知事实并非如此,奈何都留下了阴影,改也改不过来了。

  沈晚卿闻言一笑,抬手拍拍谢茗的肩膀,恻隐之情不言而喻,他笑道:“你们也不用失望,再过几天不就是六皇子生辰了吗?到底时候白绡公主肯定会出席,说不定还会献舞一曲呢,你们到时候跟着去就一定会见到的。”

  众人吃下这一颗定心丸,各自回到座位上,推杯换盏继续宴饮。

  及宴罢,沈晚卿昏昏沉沉也有了些醉意,大家相互告别。沈晚卿看到王逐宵不与任何人寒暄,避开众人自顾自走着,谢茗在后边追着,并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披在王逐宵身上,后者却好似并不领情,薄唇微动吐出一个“走开”。

  沈晚卿好奇心起,觉得这两个少年之间必定有故事,谢茗知道王逐宵来了之后就蹭到了他那席上,如狗皮膏药般粘得紧,赶都赶不走。沈晚卿读得懂唇语,便站在原地看着。

  谢茗道:“天寒地冻的,你身体又不好,平日里的拜帖请帖你理都不理,为何今日偏要来赴宴?来了也不跟你我说一声,你若是……”

  王逐宵截口道:“与你何干?让开。”

  谢茗道:“好好好,与我无关。我爹近日收了一支两百年的野山参,明日我送到你那里,让伯母炖来给你补身子。”

  王逐宵道:“让开。”

  谢茗伸手去拉王逐宵:“逐宵……。”

  王逐宵躲开谢茗的手,忍不住咳了两声,扯下身上的大氅塞回谢茗手里,转身便上了马车走了,像是连句话都懒于跟谢茗说。马车走出数十丈远,王逐宵这才放开捂住嘴的手剧烈地咳了起来,方才为了不在旁人面前失态,憋得一张脸都红了,此时放松下来竟咳得止都止不住。

  赶车的侍卫怕冷风卷进来,故而不敢打开车门,只得在外面问道:“少爷,您没事吧?”

  王逐宵摸出瓷瓶吞下两颗药,缓了许久才道:“无事,回府。”

  此后闭目塞听,一路无话。

  雪仍在下,谢茗抱着大氅一动不动目送着王府的马车远去,沈晚卿上前拍了他一下,问道:“还不走,傻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谢茗惊了一下,回过神执礼道:“沈兄,沈兄不是也没走吗?”

  沈晚卿道:“我有些醉了,吹会儿冷风也好醒酒,免得阿峤又唠叨我贪杯。”

  谢茗头一次听到有人敢直呼六皇子之名,还叫的如此亲昵,顿了顿才抖落大氅上的积雪披到身上,道:“沈兄与六皇子的同门之情真叫人羡慕,这么多年都没人敢如此称呼六皇子,沈兄是头一个。”

  “没人敢?”沈晚卿失笑,虽说朱无繇平日里确实是严肃正经了点,却也没到这个程度,阿峤阿峤地叫了七年,也没见朱无繇怎么着啊?

  两人漫步走到定海侯府的马车前,谢茗道:“方才来时也未见沈兄乘车马,既然沈兄已有醉意,不如让小弟送沈兄回六皇子府上,如何?”

  沈晚卿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乘马车……却还不如我步行的快呢。”

  谢茗一愣,笑着连连称是:“沈兄武功高强,马车确实是比不上的。如此,小弟便先行一步了,改日定要在家中设宴邀沈兄一叙。”

  沈晚卿道:“好说好说,恰好我也好奇定海侯是否真如传闻一般‘身长八尺,面如恶鬼,能避妖邪,能止小儿夜啼’。”

  谢茗一时没憋住笑了出来,无奈道:“沈兄……。”

  “玩笑,玩笑罢了,勿要当真。改日定当叨扰,到时你可要备上好酒。”

  “这个自然,到时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十一月十六日,六皇子朱无繇二十岁生辰,行加冠之礼。

  天色青朗,只有细雪不时落着,陈寒站在房门口,静静道:“今日,该放晴了吧。”

  文屏笑道:“今日是后梁的六皇子生辰,天公总该给六皇子这个面子。公主,快来看看,今日赴宴您要穿哪套衣裳?”

  陈寒回头看了一眼,道:“把我那套逶迤白梅广袖蝉翼纱裙拿出来。”

  文屏惊呼一声:“公主,这套舞衣是皇后娘娘为您亲手制的,您还没穿过呢。”

  陈寒笑道:“今日不就要穿了吗?”

  文屏笑容娇俏,悟道:“奴婢懂了,奴婢这就去找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将军在驿馆门口等得都急了,却还不见白绡公主出来,以为她是又耍小性子了,无奈他只得亲自去请。他站在院中执礼道:“公主,时辰不早了,不知您打算何时出发?”

  陈寒身着素白舞衣坐在菱花镜前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文屏问道:“公主殿下,您今日要梳个什么髻?”

  侍女进来通传道:“禀公主,赵将军在门外,问公主可妆扮好了,何时出发。”

  陈寒道:“告诉赵将军,烦劳他再稍等片刻。”

  那侍女自去了,陈寒道:“什么髻也不用梳,取根发带绑起来即可。”

  文屏道:“可是公主,这不成体统啊……。”

  陈寒道:“让你去你就去。”

  “是……。”

  陈寒披着大氅出来时,随行官员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是因为她的装扮太不成体统了,出席他国宴席怎么能不挽髻?这就相当于披头散发!

  随行官员都秉着一副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由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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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冠礼:按周制,皇子冠礼需二月在宗庙举行,还要占问吉日,不是好日子就要往后延吧啦吧啦的……

  不过咱这是个架空文,礼仪这方面就不设定的那么严格了,为了后文的情节发展,规矩就稍微改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