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无鞘>第1章 序之一

  日近黄昏,倦鸟归林。

  沈晚卿半躺在半山腰那棵老槐树横生出来的枝干上,悠哉悠哉地晃着两条腿,昏黄残阳透过稀疏枝叶照到沈晚卿脸上,身上,留下一片斑驳光影,远处山鸟扑啦着翅膀在山林中飞进飞出。

  老槐树下的青石旁放着沈晚卿的剑——红崖。

  山上和尚庙里暮钟响了,钟声远旷洪亮,惊飞一群山鸟。沈晚卿在心里默默数着,没等他数到五十四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由远及近,一条黑毛大狗从山下窜上来,冲着树上狂吠了几声。

  “糟了,师傅回来了!”

  沈晚卿听见狗吠,立刻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拍拍身上杂灰,一把抓起红崖拔腿就往山上跑。

  大黑报完信刚卧下,伸出舌头还没喘几口,见沈晚卿拔腿跑了,立刻也飞快地追上去,甚至比沈晚卿跑的还快。沈晚卿一看连狗都比他跑得快,当即运功提气使出一招踏雪无痕,踩着大黑的狗头轻飘飘向前纵去,大黑更开心地追了上去。

  路过山上和尚庙,碰见正在扫地的清远和尚。清远停下来对沈晚卿捏了个法号,道:“阿弥陀佛,沈施主……。”

  话未说完,再抬头时已不见了沈晚卿的身影,只听得他的声音远远传来:“清远小师父,我师傅回来了,你可千万别跟他说你见过我!”

  清远失笑,低头道了一声“阿弥陀佛”,自扫他的地去了。

  贺姬从外面回来时,沈晚卿正在后山空地上练剑,一套三十二式的飞花逐云剑法正耍到第二十七式,御风飞花。这一招讲究的就在一个“御”字上,要求灵活飘逸,“花”随“风”走,却又不能过分依赖“风”,应当“花”借“风”力,借力打力。

  贺姬看着沈晚卿将一套剑法耍完,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晚卿挽了个剑花归剑入鞘,抬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走过去拜倒:“师傅,您回来了。”

  贺姬点头,道:“沈涟,这是你师弟,朱峤。”

  沈晚卿起身抬头,他看到贺姬身后站着十二三岁的小少年,一身水蓝绸衫,金冠束发,眉眼更是比山下小姑娘还要秀妍明媚三分。

  小小年纪便出落的如此不凡,威势与贵气浑然天成,沈晚卿颇有些牙疼,他这个师弟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以后的日子可有意思了。

  沈晚卿躬身道:“师弟。”

  贺姬又道:“朱峤,这是你师兄,沈涟。”

  白衣胜雪,丰神俊朗,剑术也不错。朱无繇回礼道:“师哥。”

  贺姬点头道:“嗯……,日后你们便要同吃同住了,沈涟,你先带朱峤四处走走,晚间到为师屋里来,为师有事交代你们。”

  贺姬走后,沈晚卿立刻恢复本性。他一把搂住朱无繇的肩膀把人往前山和尚庙那边带,笑嘻嘻问道:“阿峤,你多大了?家住何处?”

  朱无繇神色冷淡,眉宇微皱,似是十分不喜沈晚卿的轻佻接触,他看着沈晚卿的脸片刻,却也没发作,对沈晚卿的问题一一作答了。

  后山翠庐不生火,三餐都是前边寺庙送来的斋饭。沈晚卿是吃惯了的,他与送饭的清泉和尚笑谈几句,道:“如今师傅又收了一个徒弟,我亦有了小师弟,往后厨房再往这里送饭,就要劳烦必明大师傅多加一人份的了。”

  清泉和尚垂首道:“阿弥陀佛,沈施主但请放心。”

  待将人送走,沈晚卿回头又对朱无繇说道:“饭菜你就先凑合着用吧,若是不合口味,待师傅睡下了,我带你去林子里打山鸡和兔子,那味道,啧啧。”

  阖眸回味,一副涎水直流的样子。

  大黑围在沈晚卿脚下嗷呜一声,似有同感。

  朱无繇不置可否,但看他神色便知,对这个空有一副好皮囊的师哥无甚的好感,轻浮孟浪,邪气肆意。

  “我去喊师傅吃饭,你洗个手也快来。”沈晚卿提着食盒先进了屋子。

  朱无繇负手静立在翠庐前。晚风拂过,他青丝飘摇,缓带轻扬,檐下昏黄灯光笼在他身上,当是一副温软之意无双之姿。朱无繇神色却略有失措茫然。

  他要在此处学艺十年,十年后方能归,到那时还不知京城会有怎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他却不能心急,再难也要熬过这十年。须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幸拜到贺姬这一派的门下。他既称贺姬一声师傅,就要把他的本领一个不落的学会。

  朱无繇抬头望月,云气浅淡,明月皎洁。心想道:这茫茫世间,泱泱天下,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到头来必是我朱峤的囊中之物,其他人不配染指!

  用过晚饭后沈晚卿带朱无繇进了贺姬的房间,贺姬早已安坐于榻上等着他们。灯烛曳曳,沈晚卿取过两个蒲团分与朱无繇一个,两人一同跪下,举袖齐额,五体投地拜倒,齐声道:“师傅。”

  贺姬道:“不必多礼。”

  “谢师傅。”两人齐声道,起身端正跪坐在蒲团上。

  贺姬一指朱无繇,问道:“沈涟,你可知他是谁?”

  沈晚卿看了朱无繇一眼,朗声道:“朱峤,朱无繇,皇六子,生母岳氏贵妃。昔年后梁惠帝年少时微服北上,于北秦燕山与岳氏初遇,两人暗生情愫,终日相伴。闻岳氏有孕后,惠帝更是不顾皇后娘家势力的威压将岳氏带回宫中,册封为岳妃。岳妃在宫中早产,长子落地不闻哭声,即死胎,个种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次年又产一子,即朱峤,惠帝大喜,封岳妃为贵妃,对朱峤更是爱若珍宝。朱峤四岁便冠有神童之名,才思敏捷,狡言善辩。张大学士为他启蒙,萧师授他剑术,更有传言流出,皇六子朱峤有望继承大统。”

  沈晚卿笑吟吟看着朱无繇,问道:“六殿下,我说的可对?”

  朱无繇暗暗心惊,又觉此番当在意料之中,贺姬的徒弟,若是连这点眼力见识都没有,他又何必跟贺姬在这山中白白蹉跎十年光阴。

  沈晚卿皱眉,自顾自又道:“我只是不得索解,既然师弟有如此似锦前程,师傅,您又为何收他?如此岂不是误了他的帝王之路?”

  贺姬长叹一声,道:“烽烟将起,天下将乱,九州再无太平安稳之地,又何谈误与不误?”

  沈晚卿惊讶不已,他张口欲言却被朱无繇截口。朱无繇目光如炬,问道:“师傅此言,何以见得?”

  贺姬道:“只消七年,你们便知为师此言不虚。”

  朱无繇与沈晚卿对视一眼,都觉对方眼中有璀璨星火迸溅而出。

  七年。

  月光斜入,清风相送,灯影摇曳不定,室内一时无人言语,针落可闻。

  片刻过后,贺姬道:“为师叫你们来,便是要叫你们知道,逢此乱世,当是我鬼谷一派捕风撷云的好时机。”

  鬼谷一派极其诡秘,史简有记: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不出则已,出则惊世骇俗,搅弄天下风云,时人莫不敬也。

  两人再次叩首拜倒:“师傅放心,弟子定不辱鬼谷之名。”

  贺姬道:“七年时间,不长,亦不短。时有长短,而学无涯,学多学少,端看你们心性悟性了。”

  “是,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