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陌上听寒>第25章

  齐可安说走便走了,毕竟有殷青青跟着,齐云汲倒是放心得很。反倒屋内躺着的这个,没少让人操心。

  关晟一躺下就发热,烧得整个人糊糊涂涂乱叫一通,齐听寒一边照料一边冷汗涔涔,生怕小七爷嘴里没分寸,把不该说的都嚷出来了。幸亏齐云汲忙活熬药,大半时候不在房内。待被齐听寒硬灌了一碗药下去后,关晟就沉沉睡去,不再乱嚷嚷了,齐听寒才勉强松口气。

  对于关晟的不招自来,齐听寒是一拍脑门就想通了。此番到浙岭,朱贞没少派人沿途打点的,哪怕后来殷青青来了,估计朱贞的人还跟了他们一路,自然知道他们最后落脚之地。朱贞这人贼心不死,估计当日在船上见他油盐不进,转头就将自己行踪卖与关晟。只是关家三兄弟本一同走的,现下关晟孓然一人跑来浙岭,关题丰与关宴倒是没了踪影,齐听寒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头疼要怎么处理这小七爷呢,齐听寒便听见屋里哐当一声,进去一瞧,小七爷好歹是醒了,正瞪着齐云汲,活脱像是见鬼了一般。待他进来了,眼珠子在他俩脸上转啊转,懵懵懂懂的脑瓜子终于清醒过来,才朝他吼一句:“齐听寒!”说罢气急败坏地要起身来,哪晓得这一动便痛得气喘吁吁的。齐听寒上前将他压回床榻上,那头齐云汲已经收拾好打翻在地上的木盆,说了句去看药炉子好了没,便出去了。

  正值日头偏西,斜光透过窗棂来,有尘埃在光中起起落落。关晟刚醒来时入眼的便是灰黄的旧纱帐和狭小的破屋子,尚不知身在何处,就看见齐云汲的侧脸,误以为自己一梦黄粱,世上早已白驹过隙,跟前人白发满鬓,自己也随他一同老了。哪知第二眼就发现认错人了,一惊一乍间踢翻了一旁的木盆。晕头转向之际好容易见着了正主,他便死死抓住齐听寒不放。

  齐听寒生怕压住他的伤,只能支着胳膊撑起身来,但眼看箍在腰间的手越发用力,便出声让他松手。关晟哪肯听他的,齐听寒微愠:“还要命不,压上伤口痛的还是你自己!”

  关晟却是红了眼,不知道是气是痛:“朱贞说你下船去追我哥了,是不是。”

  果然是朱贞。齐听寒冷声答:“没有这事。”

  关晟不信。朱贞信里话虽少,但该说的一句没落下,把齐听寒那个老仆人的事都说得直直白白的。

  “七爷、你有伤在身,莫闹了行不。”齐听寒扫了眼窗外,唯恐齐云汲会从院子经过,会看见房内不清不楚的一幕。关晟见他心思全然不在自己身上,脸色极其难看,两人僵持一会儿,到底是关晟松开了手。

  他白着一张脸,齐听寒以为他痛得厉害,只好轻声去哄道:“你的伤要静养,不能奔劳;待你的伤养好一些,我再送你回府。”也没问他关家的人是否在附近,便是问了估计关晟也不会说,唯有想着赶紧把人送回去就是。

  其实关晟自小与他亲近,那点性子齐听寒是摸熟了的,愿意哄时怎么顺着都行。若不是在别院着了关晟的道,他俩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起先齐听寒只当是方师叔手下唆使鼓动,关晟生性顽劣才受其荧惑,可是在山门一遭下来,关晟简直是入了魔障般,齐听寒还真怯了他们关家两兄弟。

  关晟不接话,恶狠狠地盯着他。齐听寒这两日是夜不能眠,着实身心疲累,懒得猜小七爷心思,见他不吭声就权当哄住了人,说与他端药过来,就要起身离开。尚未踏出房门,便听关晟冷不防说一句:“你与他们一样,瞧不起我。”

  齐听寒愣了愣,回过头。关晟铁青着脸坐在床榻上,眼里红红的,宛如一只负伤的小兽。齐听寒并不知道他话中的“他们”是指何人,来来回回终归也就那些人物。于那些人而言,不管是关晟还是他自己,都是让人拿捏的泥人,齐听寒又何来看轻他的道理。自己只是比他看清得早一些,也认命得快一些。

  见他一声不吭,关晟错以为他默认了,恨得咬牙切齿:“就因为我没有大哥、我爹那般权势,是不是。”

  蓦的,齐听寒觉得眼前人甚为陌生。犹记得关晟刚满周岁时还会在他怀里哭闹,多年来与他也算亲昵,怎么长大成人了,却好似兽性毕露,杀得他措手不及。

  “若是有了,七爷想如何。”齐听寒问:“学你大哥么。”

  关晟愣了愣,没回过神来。齐听寒只道:“我去端药。”便走了。

  幺子

  齐家院子的灶头在院子一角,小小的,烧得黑兮兮。药炉子倒是新的,之前齐可安取了药回来才发现没炉子,齐云汲便出门弄了一个新的回来。现下炉子小火烧得正好,齐云汲坐在一旁的木凳子上,眼是盯着炉火,心思却不在这上头。等齐听寒过来端药,他随手取了铫子放上去继续烧水,不经意地问:“这是关家的公子?”

  “嗯,关家幺子,关晟。”齐听寒小心翼翼地将药汤过到碗里。

  “年岁不大,瞧着与可安差不多。”

  “开春就十八了。”齐听寒放下砂罐,看着一汪黑的药汤,也不知为何有些失措,脱口而出:“长得可像关樊中年少时候?”

  齐云汲轻蹙眉,答:“记不得了。都多少年光景,半点印象也没有。”见齐听寒一脸错愕,他反倒笑了:“多少年少轻狂,也不过是过眼云烟,总不能事事都记住。”

  齐听寒以为他命中浓墨重彩的几笔会是刀刻铭心,偏偏齐云汲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又想这两日以来除了昨夜里闹得不甚高兴外,确实没见齐云汲说起当年之事时有过半分难堪或怨恨。这么一想,大半时候都是他自己不自在而已。

  “关公子的伤要养一段时日,浙岭一带是沈家势力所在,你就让他好好养伤,莫乱走动就行。至于余霜楼,你也无须担心;没我点头,他们不会入我齐家大门半步。”顿了顿,齐云汲继续说:“沈正青也是如此。”

  齐云汲知情识趣,不曾过问半句关晟出现此地的缘由。齐听寒承了他的情,却不好道一声谢,只好冲他点点头,不尴不尬地端着药回房去。哪知道刚入屋便见关晟扶着房门,正朝他看来,不知在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