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陌上听寒>第16章

  朱贞的药确实厉害,齐听寒躺了一天一夜药性才渐渐散去。此时大船已经出航,顺流而下直通顺南。关题丰就第一夜来过一趟,后头也不知为何没再出现,反而朱贞来了两三回,眼看他药性要消了,才笑眯眯道:“你我各为其主,齐师兄甭要记恨我呀!”齐听寒冷冷望着他,朱贞暗忖:得了,新仇旧恨一起来,怕是过不去的。之后便识时务,不敢再过来了。

  齐听寒好容易下了榻,方褐倒是过来了。方褐这人看着直爽不羁,但处事诡谲,这回过来只说郑珩想见他。

  山门一局中,郑珩虽中了药,仍凭借深厚功力几欲反杀方褐,不料挨了老祖宗于同廷一掌,伤至心脉。他在巨变之下心神大伤,加之身体老迈禁不住耗损,老师傅这一掌简直雪上加霜,如今只能瘫在榻上咳血不止。见着方褐时冷笑一下,招手将齐听寒唤过来。

  齐听寒慌忙上前去扶起他,郑珩端量他一会儿,忽而问:“是你让阿贵下的山。”齐听寒手下一顿,一个巴掌迎面扇来,他趔趄一步跪在地上,左耳嗡嗡直响。

  “师兄何苦迁怒后辈。”方褐道,“说到底您风光了大半辈子,是时候该歇歇了,让这些后辈出出头。”

  郑珩道:“确实是师弟好本事,不像师兄我,养出了一只白眼狼。”

  齐听寒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左脸火辣辣地刺痛,应是肿胀起来了。方褐垂眼扫了他一眼,风凉话说得起兴:“毕竟是沈家的血脉,也就师兄心胸宽大能养这么多年。师弟我可不行,净记仇。该算的账,一笔笔记着,绝不落下。”

  “那师弟可要好好算。”郑珩笑着,咳了几声:“难为师傅用命给你铺路,师兄这条残命自当熬着陪你。若哪一日余霜楼灭了你那小门小户的,我也好亲自下去告诉师傅他老人家。”

  “如此,师兄当要好好养伤才是。”方褐笑笑,转身离开。

  “等等。”郑珩叫住他,“把这只狗带走。”

  方褐回头瞥了瞥:“耗了这么多心血,师兄不要了?”

  “就当师兄送你保命用的。”

  “既然是师兄一番好意,师弟却之不恭了。”方褐上前攥住齐听寒的衣襟将人拖出去,一把扔在廊道上。齐听寒浑浑噩噩爬起身,脸上的刺痛感透过皮肉像锥子一下下戳着头,顿时冷汗直冒,又被拽着走了几步,便听方褐冷声说:“与我去先生那儿。”一个激灵,齐听寒抬起头看向方褐。方褐却道:“分内之事,不是么。”

  这话过于直白,齐听寒一时哑口无言。倒是方褐盯着他脸上淤肿之处,啧了声:“也就皮肉有点用处,还伤了脸。”便让人领着齐听寒去上了药,才敢将人带过去先生那头。

  放肆

  齐听寒过来时,关樊中正看着折子。关宴也在场,抬眼看了看他,又低头处理文书。关樊中见他过来了,便吩咐他去煮茶。炉上茶水渐渐烧开,齐听寒脸上依旧隐隐作痛,人也是心不在焉的,差些烧干了水。关樊中也不催他,待他端着茶过来,才道:“见过郑珩了?”

  “见过了。”

  “上过药了么。”

  “上了。”

  话到此处就没了下文。

  齐听寒又给关宴奉茶,关宴停下手与他说:“我那儿有上好的伤药,晚些让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宴爷,不必了。”

  关宴笑说:“我不过是借花献佛,那药原是御赐与父亲的。你也不必见外,用了罢。”

  “听寒谢过宴爷。”

  “客气话就莫说了,你替我磨磨墨,权当礼尚往来可好。”

  齐听寒拒绝不成,只得挪过去替他磨墨。关宴整理着边上的文书,轻声说:“阿晟这两日卧床养病,但一直静不下心来,嚷嚷着要见你,我是劝都劝不得。我知他自小与你亲近,过几日他就得先下船回府,怕是想寻你陪同一起回去。只是该养伤就好好养伤,你莫要顺着他,让他好生静养就是。”一番话下来,齐听寒无从置喙,只好安安静静磨墨。没听见任何回应,关宴侧脸去瞧他,问:“阿寒若放心不下,可要去看看?”

  关晟受伤,身边伺候的大有人在,哪里轮到他不放心。齐听寒听出关宴的言外之意,只是他从未想过能靠关晟脱身,关宴不过是杞人忧天。

  “我就别去添乱了。”齐听寒答。

  关宴笑着,看他左脸淤青红肿厉害,忧心道:“郑珩下手太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消下去。”见齐听寒稍稍躲开他伸过来的手,关宴莞尔,捏住他鬓角长发慢条斯理地一路梳理而下。齐听寒沉下脸:“宴爷,墨好了。”说罢便起身离开,殊料有一角衣摆不知何时压在了关宴腿下,任他使上暗劲也扯不出来。而关宴好似无知无觉,径自提笔批阅文书。

  往日里无论关宴私下如何放肆,在关樊中跟前还是大有收敛的。今日一反常态,齐听寒虽早有准备,却不想他会如此肆无忌惮。齐听寒一时间骑虎难下,压着嗓子提醒:“宴爷。”

  关宴勾勾唇,没理会。

  齐听寒忌惮着身后的关樊中,当然不敢闹,却也没有理由放任关宴这般戏耍。他攥住衣摆发力拉扯,只是关宴铁了心不肯放过他,下盘稳重得很。衣摆布料耐不住双方缠斗,眼看就要撕裂开来。齐听寒磨磨牙,正准备泄力,关宴却先松开压制。齐听寒一个不备猛地向后砸去,臂上一紧,竟是关宴一把将他拽回来。只是关宴使劲过大,齐听寒不慎跌在桌面上,撞得砚台里黑墨四溅。墨汁污了衣袖,连衣襟也染了几个黑印子,几抹星星点点的黑汁溅射在耳鬓上,显得极为狼狈。

  “这般不小心。”关宴轻斥,抬手轻轻擦拭着他耳边的墨汁。关宴的指尖微凉,顺着脸颊一路滑落,最后点在了齐听寒的唇角上。那处正是上回关晟咬破的地方,即便已开始愈合,却依然明显。“若是弄脏了文书,阿寒可担待不起。下回记得小心些。”

  关宴一脸温文,极尽温柔,齐听寒看着他,却已不寒而栗。霍地,身后响起关樊中的传唤,齐听寒赶紧起身。再看关宴,对方若无其事收拾桌面脏污,根本瞧不出任何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