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中天的时候, 承恩伯府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大门口,老管家激动的迎了过去。
“伯爷,您可算回来了, 夫人忧心过重,午饭一口没吃,一直在前院等您。”
知道温煜一直等着消息,杨昭大步的朝前院走去, 此刻钱夫郎也已经回去了,温煜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桌边,这会儿福宝在他的怀里睡着。
见男人走进来,温煜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对方,想要问什么不言而喻, 但又似乎害怕问出来。
见不得夫郎这副小心担忧的神情,杨昭走上前一把抱住了温煜, 怕吵醒孩子压低了声音了。
“没事了, 都过去了,煜儿福宝没事了, 我们也不会有事。”
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但温煜信杨昭, 所以在他说没事的时候, 温煜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陛下怎么说?”
“他很惊讶我会主动和他说这些, 但查清楚福宝的身份,也不会再为难孩子,陛下的意思, 若福宝是前朝狗贼的儿子, 那他会把孩子养在宫里,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向来好脾气的温煜听到这话嗤笑一声, 杜怀章这话说得好听,不过是要把孩子圈禁起来,面上又要做出一个不滥杀无辜的明君样子。
好在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愿徐老爷子这次出去能带回来好消息。
不光温煜,现在就连宫里的人都在等徐老爷子下一步的动作,在杜怀章看来,杨昭只少于他而言还是大有用处的,知进退人聪明,朝中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他不想为了一个孩子和对方闹得不好看。
另一边,徐老爷子坐着骡车赶到了一个庄子上,抱着棉花卷跳下骡车就直奔庄子里的一户人家,尾随他而来的人也跳上了那户人家的屋顶。
一连三日温煜和杨昭都没有等到徐老爷子的消息,两人没事就看着河边放鸭子的孩子,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满满升起了心疼。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生命里任何一个小小的误会,都会让这个孩子从此失去该有的天真快乐,甚至是生命。
第三日临近傍晚,徐老爷子带着一位和尚和一位大婶来到了承恩伯府。
远远看着那光头的僧人,眉目间竟然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只见那人从进屋开始,目光就盯在了福宝的身上。
“这位大师便是老夫的亲家公,当日贤婿惨死,亲家公大受打击,不久便削发出家了,这些年为了不给他招来杀身之祸,老夫并没有告诉他孩子的存在。”
说着他又指向另一位老妇人,“这位是当初宫里的接生嬷嬷,在为岚儿接生完便被陛下赐死,还好当时我将人藏了出来,才有今日重聚之时。”
得知那老师父是福宝的亲爷爷,温煜和杨昭纷纷站起身向对方施礼,老人家回过神后和蔼的笑了笑。
“这孩子长得和他爹小时候很像,至少也有六七分的,贫僧再次多谢二位,听徐施主说,孩子被教养的很好。”
说着话,但老师父的目光却总是流连在孩子的身上,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温煜眼圈泛红,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杨昭察觉到他的情绪,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似是安抚。
“好了,有什么话以后慢慢再聊,当务之急应该入宫找陛下说清楚,其实这孩子和只要亲家公站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证明。”
经徐老爷子这样一说,温煜才发现,原来之所以感觉老师父眼熟,那是因为他的眉眼和福宝有着七八成的相似度,难怪看着有些眼熟却又不认得。
杨昭抱起一旁还有些怔愣的福宝,笑着亲了一下大儿子,一手牵着温煜的手,侧头温柔的看着他。
“走吧,咱们一起进宫面见陛下。”
与其让夫郎在家心焦的等待,不如带着人一起入宫,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正好带你们都尝尝御膳的味道。”
经他这样一打岔,堂屋里的所有人好像都没有那么紧张了,大家相视一笑。
在杨昭等人入宫之前,杜怀章就接到了消息,知道他们这会儿正往皇宫赶,这么多日过去杨昭温煜两口子没有安排孩子躲藏离开,他心里就差不多有数了。
此刻众人都往宫里赶,还带着孩子一起过来,慢火烤了多日的心神逐渐放下,虽然还没有看到杨昭等人的证据,但他清楚这孩子不会和前朝有什么联系,不然他们两口子也不敢带着孩子入宫。
几人行完礼后,杜怀章目光就在福宝和那位大师之间游走,他的敏锐比温煜想象的还要精准,全程都没让杨昭说一句话,他便释然的笑了起来。
“不过是之前和爱卿开了个玩笑,没想到承恩伯竟然还当真了,正好今日入宫,西北那边刚送来几只肥羊,做一桌全羊宴,在通知御膳房,准备几道斋菜。”
若是不熟的人见此,只会称赞新皇亲民毫无架子,但温煜和杨昭又何尝不知他这样做的原因。
福宝身世的事情折腾了一圈最后算是解决,但温煜还是有些担心,总怕那一天杜怀章想起这件事再反过来清算。
但事情没有发生日子也得照常过,徐家得知徐老爷子住在承恩伯府,上门下了两三次拜帖和请帖,奈何都被挡了回去。
随后确认老人家不会再回徐家,他们也都懒得做戏,日子终于又恢复了平静。
徐老爷子府里住了小半个月,终于修养的恢复到红光满面,人看着精神不少,灰白的小胡子被福宝编成麻花辫,用一根红绳系着。
每天会在院子里打一套五禽戏,但每次眼睛都像是长在了福宝的身上,温煜将他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心里觉得好笑。
没事就会邀老爷子一起吃午饭,或者在小河边喝茶,看着福宝熟练的赶鸭子。
“这孩子倔的和他爹一个样子,这么多天了,还不让我抱一下。”
温煜端着山楂茶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让他幸福的眯起眼睛,闻言轻轻一笑。
“这孩子看着年纪小,懂事的很,和伯爷也亲近,不爱听您总提他的生身父亲,总觉得您要拆散他和伯爷似的,这两日没事也更粘伯爷,只要伯爷在府里,和我亲近的都少了。”
温煜还不至于吃醋,只是没想到小家伙会这样抗拒认祖归宗的事情。
“还小,等再过两年懂事了,到时候会让他去坟上给他生父磕头。”
这半个月里,温煜听过那位师父讲述的故事,福宝的生父是个老实善良的人,那样好的人不该有那么惨的下场,温煜心里总是同情对方的,所以也更希望福宝心里不要排斥那个早已不在的父亲。
但孩子还小,慢慢讲给他听,总有一天他会懂得那份从未感受到的父爱和母爱,也会明白承恩伯府永远都是他的家,他们绝不会抛弃他。
和老爷子熟了,杨昭也再次提起了要给温煜调养身子的事情,之前在村里没有钱,调养也无非是吃饱饭。
现在库房里堆积着不少的名贵药材,总得赶紧给他把身子调养好,他们才能携手百年。
堂屋里,杨昭坐在主人位上,温煜坐在他的身份,宋妈搬了一把椅子放在温煜的身侧,让徐老爷子坐下。
老爷子三指搭在温煜的手腕上,以后捋着小孙孙编的麻花辫,一双浑浊的眸子空洞的盯着虚空。
整个堂屋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就连在一旁干坐着的小福宝,也紧张的看着温煜,乖巧没有出声打扰。
杨昭焦心的等着,就在他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徐老终于抬起了手指。
“夫人身子里的寒气祛的差不多了,只是亏空的厉害,坏了底子,不是吃几顿好的就能补回来的。”
听到前两句的时候,温煜和杨昭对视一眼都松了一口气,接着老爷子后面的话,又让两个紧张起来。
“那要如何调理?”杨昭焦急的看着老爷子。
“老朽给夫人开几服药,再加上三日一次的药浴,一则补养身子,二则活络经脉温血散寒,这段时间的饮食不宜太过油腻,以清补为主,肉蛋都可以多吃点,但不能太油腻。”
这个说法倒是和槐柳村后山的老和尚说的差不多,当时也让温煜经常去泡硫磺泉,说的也是为了疏通经脉温血散寒。
只是老人说了一通,药方写了三个,一个汤药的,一个药膳食补的,一个泡浴的,但终究都没有提他是否还能有孕。
温煜看看坐在身边的杨昭,犹豫着还是低声问出来。
老人听后收拾药箱的手一顿,“你这身子对亏后期有滋补,不然只恐寿数难久,若是按照我这方子调养,倒也不会影响寿数,只是这孕育子嗣……还得调养之后再看看,你们都年轻不着急,再说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未尽之意十分明显,老人不想打击他们,所以并没有讲话说死,温煜何尝没有听出来,嘴角浅笑着点点头,眼睛里却没有了光辉。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侧头看着杨昭,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眼中说不尽的歉意。
“二哥……对不起。”
杨昭伸手揽住夫郎,“说什么傻话,你哪里就对不起我了?能生咱们也不生孩子,怀孕生孩子不够遭罪的,有你在身边就够了,不需要孩子,再说咱们不是还有福宝吗。”
温煜笑笑没有说话,待杨昭被赵梁叫出门后,他独自抱着福宝去了后院找徐老。
“老爷子,之前您说有孕之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