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雪灾之前, 村里的女人和哥儿都不会着急,毕竟正月里动针线可不是好寓意。
但现在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若不是那些落户的“土匪”别说过年了, 他们能不能挨到过年都是个问题。
现在吃喝穿用都是那些人帮着提供的,虽然相处一个多月下来,那些人并没有传说中的一身匪气,甚至有些时候都挺客气的。
忙年的时候, 帮着家里做了不少的事情。
但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也不是个长久之道,所以等不到过完年初一,这妯娌几人就一起来找温煜。
“村长说你这里有针线活计,我们想来问问怎么个干法。”
有了之前杨昭在张家说的那些,温煜这会儿虽然有些紧张, 但也不至于慌乱,他拢了拢有些睡松散的头发, 请几人进了屋。
因来的都是女人和哥儿, 杨昭这个汉子不便出去,就待在卧房里听着。
相处的久了, 即便看不到人, 只是听听声音他也知道, 自家夫郎还是有些紧张和不安。
但和最初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家伙不一样了, 若是放在之前, 温煜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几位嫂子坐吧,喝点茶咱们慢慢说。”
大过年的,几人虽然是来问事情, 但也顺道拜年, 温煜学着张婶子的样子,端出来瓜子花生招待他们。
几人家里不富裕, 都知道村里人日子难过,这些瓜子花生多是摆样子的,他们一人捏了三五个,不敢多拿。
正月还没有出,亲朋都还得来拜年,若是被他们这一波吃完了,接下来的拿什么招待亲朋。
所以村里人串门拜年,吃东西也都点到为止。
给他们冲好茶,见人都捏着花生慢慢剥着,温煜也挨着炭盆坐下。
“我这之前跟着二哥去镇上,偶然接了一活儿,东家那边要给自己铺子里活计还有镖师做鞋,时间给了一个月,要的量大,我一个人做不出来,所以想着问问嫂子们有没有功夫,咱们有钱一起赚。”
隔壁房里的杨昭挑挑眉,他倒是小看自家夫郎了,也不知和谁学的,说话一套一套的。
温煜也就嘴上说的像个稳重的大人,其实心里慌得一批,手心里都是冷汗。
那几个女人和哥儿闻言,都是眼睛一亮,其中一个年纪小点的性子急,直接开口问了工钱。
“我家出料子和针线,你们只用出工就行,一双鞋十文工钱,但得保证能做到这个质量。”
他拿出之前自己做好的一只,给眼前的女人和哥儿看。
众人轮着看了看那只鞋,心里更是有了信心,“杨家夫郎针线做的真好,不过这个程度的鞋子,我也能做。”
“嗯嗯,我要是沉下心来,也能做出来。”
“嗯,我也能做。”
几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虽然做工要求的高,但也不是做不了,只要认真不糊弄,针线活熟练的人都能做。
看着他们都想接活的架势,温煜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午睡前他和杨昭探讨过偷工减料的问题,这会儿倒也用得上。
“各位嫂子也看到了,东家要求的料子都是好料子,先不说村里会不会有人偷工减料克扣布料,就说万一有人做坏了,浪费了材料也是一笔损失。
所以你们若是想要接活,要么压二十文钱,等着交活儿的时候,我再推给你们,若是手头不宽裕的,可以写个借条,鞋符合了东家要求,借条当即烧掉,若是不符合,那就得赔二十文钱的料子钱。”
“二十文……”有人开始犹豫了,她手里一年可能也就是能有四五钱,哪里拿得出二十文。
“写字据就不用押二十文了是吗?”其中一位夫郎问道。
温煜搓了搓手上的汗,笑着点头,“是这样,但如果鞋子没做好,布料也不能再用,这钱还是得还的。”
其余人都开始犹豫,那位陈家的夫郎又看了看结实的鞋底,“那我先接一双,做好了给你看看,若是行那我就再多接几双。”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人,温煜心里开心,笑容也更加清秀动人,愣是将在座的几个女人和哥儿都看愣了。
堂屋里没有一个人识字,最后没办法,温煜还是请出了杨昭出来帮着些契书,最后那位夫郎在契书上按了手印。
“那这些布料和针线你带回去,记得鞋帮上要绣一朵这个红色的火焰。”
陈夫郎抱着布料点点头,“今日回去我就刷浆,争取后日日落前给你送回来。”
有了一个带头的,其余的妇人们也开始纷纷立下字据。
村里不少人都在观察着,得知几人在温煜那里领了活儿,都好奇的去看去打听,慢慢的温煜放活儿的规矩大家也都知道了。
有些异样的声音也逐渐多了起来。
“你们说立了借据,如果最后杨家人不烧,那岂不是还得赔钱进去?”
“你这想什么呢,不是有工钱吗,再说杨家能贪你那二十文?我听我家儿子说,杨昭一张皮子都能卖好几两呢。”
“哼,杨昭就是个土匪,我还是不信他。”
这样的人在村里人数也不少,但这样的猜测,都在陈夫郎交活儿那天傍晚被打消。
“陈夫郎的手艺真好,比我那手艺丝毫不差,这是你的十文工钱还有借据。”
温煜开心的收起来那双鞋,也毫不吝啬的给出了十文钱,中途没有丝毫的犹豫,杨家大门外也有不少人探头往里看。
“借据我先不收回了,温夫郎你若是觉得我这手艺还行,能不能再给我三双的料子。”
刷一次浆要等一夜才行,一双就要等一夜,若是三双一起刷,最后只缝就行,这样工期就能大幅度缩短。
不管是针线还是绣工,陈夫郎的手艺都是合格的,温煜丝毫没有犹豫的拿出了三双鞋的料子,之前的字据还是烧掉了。
“这字据也得改改,这是三双鞋的料子,若是做坏了要赔六十文的。”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陈夫郎丝毫没有犹豫的按下了手印,村里观望的人们看到陈夫郎真的拿到了工钱,也都开始跃跃欲试。
正月初四这日,杨家门前站了不少的人,杨昭为此还特意去村长那里拿了些纸墨,不用出真金白银,不少女人胆子也打起来,直接十双八双的拿料子。
温煜这边正和人说着规矩,余光看到了张婶笑眯眯的走进来,他朝着卧房看了一眼。
“婶子,我这会儿忙着,您先去里屋等等我。”
见他这样说,张婶猜到他这是有话要说,便熟门熟路耳朵进了里屋,坐在热乎乎的炕上等着温煜。
忙完一波,温煜顶着红扑扑的小脸进来,端起炕桌上的茶水一饮而下。
张婶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大正月的瞧你忙得。”
“婶子可也是来接活的?”温煜说了大半天的话了,中午饭还没有来得及吃,也懒得和张婶扯闲篇。
“正是呐,前两日你叔家的侄子来拜年,我这忙得腾不出手也没过来,今日正好没事过来看看,倒是给你添乱了。”
不等温煜说些什么,张婶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缓缓打开里面是八十文钱。
“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个,怕做不好,就和你嫂子一人接两双先试试。”
说了大半天的话,温煜实在没有什么力气,起身拿出六双鞋的布料递给张婶。
“婶子的手艺我信得过,哪里还需要什么押金,您只管拿回去和嫂子做,过两日我得闲了,也带着东西去找婶子做鞋。”
送走张婶出门,还没转身就看到村里一个脸熟的婶子走来,这人温煜有些印象,之前住在村头,初二那日过来拿了四双鞋的布料。
“婶子可是做好了鞋?”
杨家门口还有些一些排队的人看着,有的是得知最新村里人挣了钱,过来看看也想领活儿,见有人过来交鞋,都跟着进门看看。
见大婶从篮子里拿出四双鞋,温煜眼里有些惊艳之色,“婶子手真是巧,这才几日光景就做出了四双?”
杨昭坐在一旁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从之前的借据里翻找出这人的单子。
四双鞋一入手,温煜眼睛睁大几分,“这么重?”他翻看这鞋底,的确纳的十分密实。
但自己也做鞋,这两日也收了不少新鞋,却不没有一双如这大婶送来的这般。
“可是呐,我这还用了自家不少的线,缝的扎扎实实的,可不就比那些省工的要重一点。”
刚巧,村里钱夫郎也做好了三双鞋过来送鞋,刚好听到了她的话,眼神立马多了些厌烦。
这人夸自己做的好也就罢了,说什么“比那些省工的要重一点”,岂不是说她们偷工减料了?用的线少所以才轻?
可温煜丝毫没有信的她话,这鞋瞧着的确缝的密实,但也绝不到能改变重量的份上,钱夫郎上前拿起一只鞋颠了颠,拇指用力掐了一下那鞋底。
“温夫郎,你不如拆一只,让我们也见识一下刘婶的针线活,好好学习下。”
他话音一落,站在一旁的刘婶不干了,立马跳了起来,“自己绣活不行,凭什么拆我的?!你这就是嫉妒。”
钱夫郎也不和她吵,拿出来自己做的三双鞋往桌子上一搁,“若真是我技不如人,这别说拆的那一只,就是今日我做好的这三双,我也拿回去,学着刘婶子的技艺重新缝。”
其实温煜心里也有些奇怪,于是拿出来剪子,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