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暮消晨鸣之时>第71章 【同学会番外】鹤见春枝的幸运

  高桥岩雄(原男子9号)穿梭在人群中,正在与各种人搭话。诚然这不辱他电视收费员的职业素养,但这位中学时期有名的花花公子让鹤见春枝(原女子11号)内心多少有些不安,尤其在看到他先后与试图与T恤衫胸前印着某近日刚刚播出的人气动漫里某个早夭的配角的大头像的西川泪子(原女子12号)与来参加同学聚会还穿着经典款职业套装的岛津明日香(原女子6号)搭讪,而两位女子尴尬的情绪几乎挣破脸皮冲到自己面前时,更是觉得此情此景不忍直视。为了防止自己被岩雄搭话,春枝与好友一致决定移动位置。一面夸赞朝冈家专属厨师的手艺,一面看到岩雄已经开始与中原诚治(原男子10号)攀谈。中原早就和新井惠理分手了吧?虽然只是个普通的银行职员,但看上去似乎还没有改掉喜欢吹牛的毛病,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估计有得好聊了。

  不过,岩雄也不见得会对她们几个有兴趣吧。

  春枝想着,又拿起一块曲奇吃。感觉盯着岩雄看实在没什么意思,于是转回目光。其实刚才想过要不要和包括日向昱名在内的不少同学打招呼,但他们似乎都没有特别要招呼自己的意思。更可能的是对方在等待着自己先做出表示,但那也只是一种猜想——如果真的被无视了的话,岂不是自取其辱?怀着这样的念头,春枝还是决定与澈子和时子待在一起。因此三人之间完全没有同学会的氛围,更像是那种普通的、她们每周都会有的聚会。在这种大型集会上还是不愿意走出舒适圈与老同学交流一下,给人的感觉有点好笑,但实在没什么话可说,并没有与其他人交流的欲望。即使是与她们有一些共同话题的人——例如日向他们、或者沼里和树他们,由于长久不联系也变得与陌生人无异,再想与那些人开启话题同样十分困难。更何况,说不定他们的想法已经在这十年里产生变化,我却是个抱残守缺的人,假如得到对方的鄙夷也就算了,被当成思想危险分子举报掉才是真正的坏事。假若聊些柴米油盐的日常固然安全,但实在太没有营养,全无吸引力,为什么要委身于无法为自己带来乐趣的无意义对话呢?

  凭借这副德行,大概很容易判断如今它的主人在这个国家混得一定不怎么样。目前在地方县电视台实习的春枝时常庆幸自己负责的只是那种没什么深度的娱乐节目,而不是什么政治性较强的内容。否则每天都要说着那些违心的烂台词恶心自己,真的会让人想死。虽然春枝似乎并不是个有胆子死的人,但她相信如果真的倒霉到一定程度,绝对连她这种懦弱的家伙也会想要一了百了的。不过那些事情终究没有发生——截止到目前,鹤见春枝顺利避开了绝大部分让她想死的事物,于是得以存活至今,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话说回来,庸俗的娱乐节目也是这个烂政府缜密的计划中的一环吧?用暴力手段封锁住国民的大脑,再用这种轻浮无意义的娱乐节目使他们心甘情愿地待在思想的枷锁之中,最后彻底失去思考的能力,变成在无意义的享乐中打发人生的乌合之众、也就是大东亚共和国最理想的拥趸。不得不说,实在是高明的计划,不过只要不想这档节目后的真实用意,仅仅全神贯注地逗观众发笑的话,这并非一件很烂的工作。

  而时子在当法医。热爱猎奇作品的时子早就有当法医的梦想,尽管大家都觉得女孩子做法医很困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时子还是想办法做成了。不过春枝认为用“为了实现梦想而努力奋斗”之类的励志故事形容时子的经历并非十分合适,毕竟她完全不认为还有其他任何一份工作能容得下早见时子,根本无法想象时子从事其他行业的样子。这个国家大致上治安还算良好,但背地里的暴力犯罪并不少,或许可以理解成一种宣泄?就在几个月前,新一届“程式”不幸光临鹿尾町,时子被抽调去给死掉的学生简单地验尸,回来之后仍然是笑眯眯的样子(说不定还挺亢奋的),甚至用讲笑话的语气与春枝和澈子讲到有个男生的肛门里插了一把手枪(没有子弹,那颗被发射的仅有的子弹正是此人的死因),不知道是哪个神经病般的天才手下的杰作。春枝与澈子听到这些,都笑成一团。虽然无法联系人在海外的绘里,但假若绘里听到这些,一定也会跟着发笑的。像这个国家最愚昧而自私的人那样开怀大笑着,就算被说不尊重生命,她们也会坦然接受的。实际上她们并非那样的人,可这样的事实有谁会在意呢?只是因为生存在这样一个时代里,倘若不对着如此鲜血淋漓的惨淡现实发笑,不就活不下去了吗?

  至于澈子,大学念了英语专业,如今是个笔译员。当然了,要翻译的书籍文件都是政府指派的,其间经过层层审核,送达到澈子手中的东西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虽然从不允许普通民众接触美帝的文化(“不能让那种东西腐化我瑞穗沃土之国臣民的灵魂——那都是他们的阴谋!”),但高层人士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只有了解对手才能战胜对手,这种道理谁都明白。只是自己目前地位不高、权限不够,没办法接触到更多,但偶尔也能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如果要跻身于这一行的核心位置,必须要通过严格的思想检测,澈子说不定很难混进去,甚至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所以保持在现在这个状态,也很不错了吧。

  “喂,那个是北条晴(原女子15号)吗?”春枝朝大厅里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循着春枝的目光,时子与澈子很快锁定了小晴的位置。看上去还是瘦瘦小小的、轻言细语,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显示她已经结婚。当然,不会是和广濑敬哉(原男子16号)结婚吧?

  ……对啊。

  “……诶,我说,广濑没来吗?”澈子环顾宴会厅四周,最后以疑问句的形式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尽管不知为何,总之三个人都没有对这件事感到意外。可能因为说话总是拿腔拿调的敬哉给人一种莫名其妙的格格不入感,虽然澈子并不清楚那种感觉来自何处。

  不。或许清楚一点吧。

  “其实,我可能见过他。就在前两天刚回鹿尾町的时候,但不确定那家伙是不是他。”时子坦白地说。

  “喂,你不应该是最不脸盲的那个吗?”春枝忍不住问。

  “因为那家伙穿的是女装啊。但是面貌轮廓很像,虽然声音大致上是女性的声音,但那种拿腔拿调的说话方式应该不太多见吧?”时子解释,迎着春枝与澈子诧异的目光耸耸肩。

  “所以呢?那家伙穿着女装做什么?”澈子试着想象一下十五岁的广濑敬哉穿女装的样子。单论外表的话的确不错,如果那人不是敬哉,给人的感觉应该会更好一些。

  “和一个看上去就非常成功的事业型谢顶中年男子进了情趣旅馆。”时子双手合十,“不过他完全没认出我哎。”

  澈子出言纠正:“照这情况,就算认出你,也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吧?”

  “如果是我遇到这种情况……”时子仍然是讲笑话的语气,“会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杀了的。”

  “哎哎,一定会吧。”

  “绝对会啊。”

  春枝和澈子笑嘻嘻地附和,不过打心眼里怀疑时子可能真的会这么做。但敬哉会这么做吗?——有一刻,春枝心中真的掠过这个诡异的念头。但应该不会吧?

  不过,说起死人……这个班上还真有一个。

  吉田隼。虽然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但对于他的缺席,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吧。那是在长谷川宗光因杀人进入管护所的三年之后——正是高中结业考试之后发生的事情。阿隼,那个与横山裕介一样一心只知道学习,虽然不像裕介那样时时流露仇视富人的激愤情绪、但经常显得非常神经质的呆板少年,因为没有考取志愿的大学而从楼顶一跃而下,年轻的生命就此终结。考试失利的人实在太多,但死的人偏偏是他,背后的原因却没人知道。三年E组的同学只是隐约知道阿隼的父亲是个军官,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更多的情报。表达了礼节性的哀悼后,大家的生命还在前行着,如今早就将手脚折断扭曲的阿隼抛在背后。

  而我们还活着。还侥幸地生存在这个世界上,面对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时代,甚至还能感受到真真正正的喜怒哀乐。其实,用不着再麻痹自己了。这只是单一的、纯粹的——幸运吧?

  一时间,这场小型同学会的三位主角情绪都有些激动。于是纷纷抬起手臂,为这份眷顾她们的幸运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