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坏果>第86章 赌

  住在江宜晚隔壁的婆婆说,昨晚看到Omega和尘燃在屋外谈话。

  今天一早江宜晚就不见了,很可能是和尘燃一道下山去。

  “他能去哪里?”茧绥问话,众人都不接话。

  恐怕江宜晚没有脑子,把岑沐的话当了真,先前不愿意回A区的是他,现在变了卦,主动要回去,但谁都知道他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岑沐一拍脑门,“这事怪我,把尘燃小兄弟给忘了。”

  那根柠檬味的棒棒糖就摆在江宜晚的桌上,是黄毛特意从港口买来给女儿的小零嘴。

  昨天岑骁渊也得了一根,喂给了茧绥。

  江宜晚的这一根,应该也是小女孩给的。

  Omega的住所很简陋,大概睡不惯这样的毛坯房,还在床垫下垫了一层不知哪里采来的枯黄麦草,连带被子都湿塌塌,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怎么睡的。

  茧绥想要下山去找人,被岑骁渊拦住了,倒也不能说是拦,Alpha只问了三个字,说:“那我呢?”

  茧绥怔怔望着他,主要是看Alpha眼睛上的白布,一时间没有说话。

  岑沐想当和事佬,站出来一步说,不然自己去。

  茧绥说你还要给岑骁渊看眼睛,岑沐顺势露出一副难办的神情,茧绥又说,而且你也根本不想找。

  “你不在乎他是死是活,因为你也是A区人。”茧绥直截了当地拆穿。

  岑沐一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底竟流露出赞许的颜色。

  他承认了,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出生在A区,哪怕是被剥夺姓名,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都处在那个阶层。

  他也高高在上,对于自己不在意的人,施舍不出半分情义。

  缘余拿起桌上那根糖,说:“我去。”

  “本来过几日我也要去找尘燃汇合。”缘余说着干脆利落地回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他一直是沉稳可靠的大哥,收拾好了行囊,准备下山追赶尘燃一行人的步伐。

  茧绥不放心,走上前:“不然我还是……”

  “你留下。”缘余抬眼望向岑骁渊,两个人的身高相仿,同为Alpha,等级固然悬殊,却也不是不能放手一搏。

  高阶Alpha自始至终都对他抱有敌意,茧绥身为Beta,无法感知那股暗流涌动。

  岑骁渊像一头护食的豹子,恨不得把茧绥全身上下都标记上自己的气息。

  缘余说:“你留下,让小灰跟在你身边,万一有什么事……”

  “不会有事。”岑骁渊一只手按在茧绥的肩膀上,朝着缘余的方向,刻意强调,“有我在,不会有事。”

  山上没有信号,这也是缘余迟迟未离山的原因,他和尘燃都不放心茧绥和岑骁渊单独相处。

  可就在前些天,缘余发现一件事。

  这件事让他觉得,自己大概不需要这么守着茧绥了。

  缘余离开以后,茧绥完全坐不住,岑骁渊却表现出超然的淡定,照旧每日的行程——跟在茧绥身边,黏着茧绥,并在半夜偷偷潜入茧绥的住处,睡觉时偷偷踹茧绥的“小狗”。

  哪怕是一头成年野狼,战力也不及经过长期特殊训练的高阶Alpha。光是岑骁渊释放出的信息素,都能让小灰本能感到危险,夹起尾巴。此前能得手,完全是因为Alpha分了神,小灰抓住时机偷袭。

  现在岑骁渊将眼睛蒙住,其余感官更加敏锐,小灰再想偷袭是绝对不成了,只能趁着白天朝茧绥吭叽。

  又过去两天,山下没有一丁点消息传来。

  茧绥总有不好的预感,他想下山去,又一次问岑沐,岑骁渊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岑沐悄悄把他招进屋里,并且禁止岑骁渊跟进来,一脸严肃地对着茧绥说:“老大的眼睛,恐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茧绥说:“哦。”

  哦。

  他绕开岑沐,把大门推开,走到月光下牵起岑骁渊的手,说:“走吧,医生说你的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岑骁渊的步伐一顿,下意识扭头往身后看,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眼前唯有一片黑暗。

  回到小屋,茧绥松开手,招呼小灰去吃饭,Alpha就这么被晾在了屋内。

  小灰不护食,茧绥一边摸它一边夸好乖好乖。

  岑骁渊走到他身后,待小灰吃完了饭,茧绥才抬起头。

  他慢悠悠的态度令岑骁渊有些急躁,茧绥起身了,他跨前一步,不顾小灰的低吼,将茧绥围困在墙角。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岑骁渊说。

  “你的眼睛坏掉了。”茧绥也在重复,他看着Alpha眼睛上的白布,伸出手去碰了碰,说,“你需要好好休养。”

  “那你陪着我。”

  “……”

  茧绥说:“我得下山……”

  “你要把我抛下吗?”茧绥刚说了四个字,岑骁渊就受不了了,“就因为我的眼睛瞎了,你要下山去去找那个Omega还是Alpha!随便是谁都比我重要,你总是有那么多的爱可以分,可以给每个人一份,随便是谁都得到的比我多,你又要走了对不对?!”

  Alpha忽然狂躁起来,整个室内都充斥着乌木沉香的气息。

  茧绥已经习惯了,在他的身上各处,都充盈着Alpha的味道。

  他不停地被“标记”。

  Alpha想在茧绥的身上留下什么,齿咬会痛,会留下狰狞的疤痕,所以他一遍遍将信息素布在Beta的身上,在亲吻时、在拥抱时,也在茧绥落泪说受不住,说不要,说太快了,在欢愉达到顶峰时,注入浓烈的信息素。

  它们总有一天会消散,会淡得让人察觉不到。

  所以他一刻都不能离开茧绥的身边,也不允许茧绥离开。

  Alpha还是没有变,依旧吝啬、刻薄、自私,他希望茧绥能留下来,他需要茧绥为他留下来。

  “可是,”茧绥说了“可是”,他的语调没有变,手指绕到Alpha的脑后,轻松解开那层纱,白布一圈圈脱落,岑骁渊英挺的眉眼在他眼前展露。有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他的手指落在Alpha的眼睫上方,感受着轻微地颤动,“你的眼睛不是已经好了吗?”

  房间里陷入一阵沉默。

  “不要假装,”茧绥说,“我也会生气的。”

  良久,岑骁渊开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说不好,你总是能精准地找到我的位置,还把江宜晚吓跑了。”茧绥仍旧被Alpha困在怀中,“他本来有话要和我说,如果当时我们说开了,他或许就不会去送死,而且那天晚上,你到了后半夜才来找我一起睡。”

  茧绥问:“你知道他要走了吗?”

  岑骁渊低头用鼻尖轻蹭茧绥的脸颊,呼吸很沉,“我只是猜到了。”

  Alpha抬起那双眼眸,琥珀色,许久不见,里面凝结着锐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冷残酷。

  “茧绥,你看重的人太多了。”他说着啃咬上茧绥的脖颈,“让我怎么不嫉妒?”

  “所以我留下来了,我明知道你在骗我,我也留下来了。”茧绥扬起脖子,轻唔了一声,漆黑的眼眸里润出一层水色的光。

  这些日子他们太亲密,光是一个动作,就能想到下一步、再下一步,想到月光卷起波澜,海水泛起褶皱,拍岸声又急又凶。

  “那天我已经发现不对劲了,但是我没有叫住他,因为你来了。”茧绥含糊道,忍不住用手扯了扯岑骁渊的发,“我应该叫住他,但是我没有……我得去看看。”

  “不许。我不会管别人死活的,你不是最清楚了?”岑骁渊将他抱起来,脊背紧紧贴上墙面。

  茧绥连忙道:“不行、不行,小灰还在。”

  岑骁渊朝小灰的方向看了一眼,狼崽子瞬间夹着尾巴跑出去了。

  茧绥不可思议睁大眼睛,“小灰以前不这样的……”

  岑骁渊轻笑一声,更紧地贴上来,在他的耳边:“谁让这些天你对我更好,它认为我的地位在它之上。”

  茧绥呜咽一声咬住自己的手腕,不想声音泄露,双颊染上绯色,呼吸也不均匀了。

  岑骁渊不许他咬手腕,将自己的手指伸进Beta的口腔,眼眸流转出的暗色明显。

  他亲了亲茧绥的腕骨,轻轻捏在手心里,干脆说实话,“宝贝,我一直都看得见。”

  好久没脱口的称呼,随着又急又猛地船只晃荡,更凶更促狭。

  茧绥失神许久,意识到什么,颤声道:“是你骗我……你又骗我。”

  岑骁渊的眼睛一直都是好的,他在茧绥的面前装瞎这么久,扮可怜这么久。

  “是我骗了你。”岑骁渊臂力惊人,两只手牢牢托着茧绥,以防他掉下来,进攻的速度不减。

  好一会儿,茧绥感到天旋地转,一转眼到了桌面上,那块遗落的白布又被岑骁渊捡起来。

  Alpha说:“现在重新给我蒙上。”

  茧绥迷迷糊糊地推拒。

  “快点,你就当做不知道,让其他人去死,我做一辈子的瞎子,一辈子跟着你。”

  岑骁渊早就认了。

  他认了自己没有茧绥的弟弟重要,甚至可能连缘余都比不上,更别提茧绥亲手养大的小狗。

  他的排名都那么靠后了,居然还要被一个Omega挤占位置!

  岑骁渊后槽牙都要咬碎,江宜晚能自己滚蛋他求之不得,更不可能主动拦住和尘燃一块下山的Omega。

  Alpha从没有过安全感。

  “我就不能一直跟你在C区吗?”岑骁渊终于控制不住,咬上茧绥的后颈。

  他想要标记,想要茧绥永永远远属于他,哪怕不在易感期,他依旧失控了,对着茧绥,他永远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是茧绥在操控他的情绪。

  茧绥吃痛叫出声,这一回再也忍不了,抓挠上Alpha的背。

  岑骁渊说:“我和岑绮露谈好了,等到这次的任务结束,A区的一切事情都和我无关。”

  这是他和岑绮露谈的条件,待平定C区后,岑骁渊不用再回到A区,后续的事情岑绮露会想办法安排妥当。

  早在B区时,岑骁渊就主动问过茧绥是否想回C区,他那时候就已经想好退路,而将茧绥困在A区时,两个人的最后一次对话,他再次提到了C区。

  他准备好了一切,唯一不确定的是,茧绥是否欢迎他的到来。

  岑骁渊一直都在赌,赌一场完全不确定的未来。

  如今他的眼睛好了,又要去履行和岑绮露的约定,可待他离开之后,茧绥是否还会期盼自己的到来?

  毕竟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事物排在他前面。

  岑骁渊忽然不想赌了。

  “我现在后悔了,我不回去,我留在这里,你就当做不知道,重新蒙住我的眼睛,当我是个废人,快啊!”

  Alpha将那块白布硬塞进茧绥的手里,茧绥也愣住,愣愣地眨掉眼泪,后颈传来的疼痛很清晰,混杂着乌木沉香,是坏掉的果实,苦话梅。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那层高高的、象征阶级的楼梯,他永远也没资格爬,而站在上面的人,一旦摔下来就太疼了,鼻青脸肿、鲜血淋漓,还要被旁人所笑话。

  ……直到现在也如此。

  可即便如此,岑骁渊还是一步步地走下来,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