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后，方瑾瑜推着黎潇到公园河边走了会儿，呼吸新鲜空气。
外边的光线比较暗，很少人将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刚刚在店里经过他俩的客人要么打量黎潇的长相，要么就是盯着方瑾瑜脖子上的项圈。
年轻点的男孩女孩倒也没觉得太奇怪，还小声和同伴说了句“那个戴choker的男生好可爱”、“那个坐轮椅的哥哥好帅”之类的，年纪大点的可能就不是很理解这人为什么戴狗项圈，更要命的是居然还在店外边遇到了设计组组长文烨。
他们其实不是很在意路人的想法，方瑾瑜怕被人发现也是因为办公室容易传风言风语。
文烨大大方方和他打了招呼，没有特别在意项圈，更多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坐轮椅的黎潇身上，两人眼神交汇了一下，随即很快就错开了。
第二天中午，坐上了回外公家的轻轨列车，方瑾瑜其实心里挺忐忑的。
方瑾瑜小的时候在他人眼中算是个比较奇怪的孩子，不哭不闹看起来很早熟。有人觉得他会不会是带着记忆投胎转世来的，也有人觉得他懂事又让人省心，但在父母亲眼里，他就是个有点冷漠又没有感情的自闭小孩。
他小时候不太明白，明明撒娇哭闹会挨骂，调皮会挨打，他安静又听话反倒被说死气沉沉。明明他想要什么都得不到，却又怪他有什么想法都不说出来。后来他明白了，父亲母亲本来就不喜欢他，却还要说他本来就不招人喜欢。
后来家里发生了变故，外婆因为受不了刺激去世，外公方致远成为了他唯一的监护人。
小时候方致远说不上特别喜欢他，但也没有和他有很强烈的距离感。直到他成年后，方致远搬回老家，很少再和方瑾瑜有联系了，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变故，同样还是因为方瑾瑜的性格。
按照黎潇的话来说，方瑾瑜看起来有点‘木’。
上学的时候方瑾瑜让人感觉脑袋不会转弯，考试的时候前桌趁老师出去问他选择题答案，他还很热心非要在考场上给人家讲题。有时候他也很钝感，无论问他开不开心、难不难过，得到的答案总是‘还可以’。有时候他又很极端，黎潇只不过是陈述句地说了句‘喜欢吃橘子’，他能不厌其烦地天天给黎潇带个橘子。
所有人都说他很木，只有黎潇说他木得很可爱。
列车到达临城要一个多小时，方瑾瑜静静地在座位上发呆，胡思乱想了好半天，想起来昨天答应黎潇的事情，但是突然让他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给黎潇发消息汇报了一下行程。
紧接着，黎潇的来电又给他吓得跳了起来。
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你又开铃声了？”黎潇听见电话那头喘气就猜出来了，“怎么不换个舒缓点的铃声，天天吓自己心脏不好。”
“已经换第三个了，”方瑾瑜戴上耳机，“没办法，新的铃声也会刻进新的条件反射，只要是电话铃声就不行。”
“要是设置我的声音当铃声，你不会听到我的声音就跳起来吧。”
“不知道啊，”方瑾瑜说，“那不能设，不想建立这种条件反射。”
黎潇那边挺愉快地笑了几声。
“今天心情还好吗？”黎潇发出了视频邀请，“今天没戴项圈了吧。”
列车上没什么人，方瑾瑜接起了视频通话，将镜头对着项圈：“昨晚戴上还没有摘，等会差不多到了再取下来。”
惦记着黎潇说的那个秘密，方瑾瑜断断续续地多补了几句：“心情还好，也不是很好，有点紧张，不知道等会该怎么和他相处。心里想法……嗯，有点想你来着，就是在想你昨天说的秘密，随便猜了几个方面，很想知道，所以现在在绞尽脑汁地表现。”
视频那头黎潇安静了会儿。
随即镜头开始摇晃了起来，黎潇有点憋不住似的笑了好几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说：“阿瑾……你，你有时候真的是，诚实得有点可爱。”
方瑾瑜被笑得有点无所适从：“不是、不是你说表现不好就不说了吗，我这不是听你话么。”
“是，你最听话了，”黎潇终于止住了笑，嘴角还带了点上扬的幅度，“你镜头对着项圈干嘛，往上挪挪。”
方瑾瑜动作顿了顿，非常缓慢地将镜头移了上去，眼神有点飘忽地不敢看黎潇。
黎潇发现方瑾瑜耳尖有点隐隐泛红，故意似的开口：“你耳朵怎么了，哪里撞到了，好红。”
“呃，”方瑾瑜赶紧伸手捂住耳朵，“可能是睡觉的时候压的。”
“是吗？那你脸怎么也红了？”黎潇说，“好像每次我夸你可爱你都会脸红，为什么？喜欢吗？”
“呃不是，可能车厢里热的。”方瑾瑜镜头又偷偷往下挪，突然想起昨天答应黎潇的话，思来想去好像有点傲娇得明显了，斟酌了一下又补了句，“也、也是挺喜欢的。”
“看来你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秘密，”黎潇听见电话那头列车播报的声音，“到站了，东西拿齐先下车。”
方瑾瑜点了点头，将手机放在口袋里准备下车。
出了车站，方瑾瑜准备去超市给外公带点什么蔬菜水果，外面街道人开始多了起来。方瑾瑜不知怎么想起昨天黎潇说的那句“不方便”，心脏被揪了一下。
他突然有了想法，把手机的摄像头给转到后面。
“你想……你想逛逛这里么？”方瑾瑜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是网上那种视频直播，不都是手机放在口袋里，然后带大家探店之类的。”
“想，”黎潇很快回答，“你带我逛逛吧。”
“其实我也不只是很熟这里，不过乡下可能和我们那儿有点区别，”方瑾瑜走进超市，来到货架边上，突然有点迷茫该从哪里介绍好，“呃，这是橘子。”
黎潇：“？？？”
“呃……”方瑾瑜往前走了几步，四处打量，有点局促地想关掉视频，“好像确实没什么好逛的，要不算了我赶紧买完东西，忙完再给你打电话。”
“没事，你买你的，”黎潇无奈地笑了，“不用特地给我介绍什么，你放松点。”
方瑾瑜“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方瑾瑜闷闷地开了口：“……我是不是情商有点低。”
“没有，其实你不用总是在意别人的感受，不用去想别人是怎么想的，”黎潇声音很轻地说，“我不会觉得跟你连麦很没意思，不知道说什么可以听我说，不用特地给我找乐子，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很开心了。”
方瑾瑜应了声“好”，有点郁闷地开始挑选货架上的东西。
黎潇洞察力十足地开了口：“你在想什么？”
方瑾瑜有点心虚地啊了一声。
本来他下意识想答“没事”，又想起来昨天黎潇说的表现，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了：“可是别人都说我很无趣，我想变得有趣，但是看起来根本不有趣。”
他想了想，又说：“他们还说我是讨好型人格，可是我想让别人开心也有错吗。”
“是吗？”黎潇思考了一会儿，“可是我觉得你很有趣啊，不仅有趣还很可爱。戴上尾巴的样子真的像只小狼，还是只会帮主人找宝藏的小狼，又听话又乖，让你掰开就掰开，让你不要射你就不射，受不了求饶的样子……”
“别、别说了黎潇……”方瑾瑜快被臊晕过去，“我在外面呢……”
“想让别人开心也没错，”黎潇声音突然变得有点严肃，“至少你让我非常开心，我很喜欢，真的。”
方瑾瑜喉咙有点干得发紧，心脏跳得很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只好加快动作继续往前走。
“这个菜叶好像有点发黄了，别拿这个，”黎潇的声音从耳机里传过来，“挑挑里面的，应该会比较新鲜。”
方瑾瑜指尖顿了顿，发现确实拿了颗不怎么新鲜的大白菜，赶紧回过神来：“好。”
刚刚黎潇的话语像电流般在他身体里乱窜，他感觉半边身子都酥酥麻麻的，好半天都不知道该和黎潇说什么。好在黎潇很会聊天，有一句每一句地和他聊着，他瞬间有种真的在和黎潇一起逛超市的感觉。
挑好东西结账过后，方瑾瑜往外公家的方向前去。
出了超市能说的东西多了起来，长比人还要高的狗尾巴草，浑身滚满了苍耳的小土狗，还有捏了会像柳絮一样满天飞的香蒲。
黎潇说想看看香蒲是怎么飞的，方瑾瑜很配合地伸手去捏了几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黎潇在电话那头调戏他，他捏了几根才觉得这动作有点奇怪。但见黎潇表情很正常，确实是没见过香蒲的模样，方瑾瑜觉得自己的思想越来越不正常了，赶紧加快脚步离开了这堆香蒲。
早知道答应黎潇来也不错，黎潇说不定也想亲自看看这些好玩的东西。
心里琢磨着下次带黎潇去哪里玩，他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只不过差不多到方致远家门口，紧张情绪反而来势更加猛烈了。
“那……我先挂了？”方瑾瑜摘下来项圈放回来口袋里，“晚点再打给你？”
“嗯，你别紧张，”黎潇都能猜到方瑾瑜在想什么，“平常心就好，忙完了打给我，不想说话也可以发消息。”
黎潇又说了句：“我等你。”
方瑾瑜心里重复了一下最后三个字，和黎潇摸他脑袋时的触感有异曲同工之妙，很柔软，像是在安抚。
“好，”方瑾瑜清了清嗓子，“等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