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逆犬>第38章 末日

  C大的入学季是人声鼎沸的。

  入学时间在八月底,正是Z市最热的时候。注册那天谭子安去了学校一次,被喧嚣的人声和热浪吓到退避三舍,转头就接受了家里帮忙取消军训的建议。

  如此一来,谭子安的大学生活将毫无体验感是可想而知的。

  他手里有三家子公司,一家由唐哲真代理,另外两家得由他亲自管着。这里毕竟不是总部,没有谭常延压着,在本地混迹十余年的老董事未必会给谭子安面子。它们就是谭子安踏出新手村后的两个超大型副本,刷过了便前途坦荡,刷不过,保不齐就被谭常延放弃了。

  谭常延今年52岁,生育功能倒是保养得很好。邵婧每次的产检报告里,胎儿都健康得医学生教科书上的标准范例。谭子安觉得,以他爸这个身体素质,再生一个从头培养的可行性非常大。

  至于上课——

  他可不觉得股票飘绿的金融系教授能比操盘两家公司教会他更多。

  踩下刹车,等回家路上第三个红灯的时候,谭子安始惊觉到自己方才念头的冷漠。

  谭常延、邵婧、邵妤霏、弟弟。两个多月前,有关这里面任何一个人的念头都足以令他五味杂陈。可现在,他一个人开着车,居然就这么稀松平常地,在心里调侃起谭常延那异于常人的生育能力。

  冷血到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倒计时结束,绿灯亮起,谭子安踩下油门,性能优良的黑色轿跑驶离路口,而后猛地提速离去。

  谭子安迫切地想要回家。

  -

  谭子安和游孝在Z市的房子离公司很近,是一套两百多平的跃式,无论是户型还是装修风格,都和他高中短暂离家出走时找的那套很像,只是空间更大一些,风景更好一些,价格更高一些。

  房子是游孝找的,谭子安只负责付钱和入住。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的时候他就忍俊不禁,指着阳台一个空置的花盆问游孝:“这里打算种什么?”

  “凤尾竹。”

  原先那个家就有一盆凤尾竹,是谭子安嫌家里绿色太少叫徐叔运过去的,回谭宅时谭子安把它带回去了,并破例允许它被种在极少栽种绿植的谭子安专属小花园里。

  谭子安不满意:“可是我想种重瓣芍药。”

  游孝道:“依你。”

  回答没有丝毫犹豫,谭子安心情颇好,奖励给他一个长达五分钟的吻。

  搬进来的那天天很热,谭子安穿一套薄薄的居家长袖,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打了一下午的视频电话。

  电话那头是唐哲真。他来Z市比谭子安更早,如今正因为老高管们不服他这张年轻面孔捣乱而焦头烂额。

  谭子安早已给他足够的权力,便许诺两周后会去公司给他撑撑场子。只是临到末尾,他话锋一转:“但我更希望到时你已经解决好一切。”

  唐哲真哪能听不出来话中真意,一时唯有苦笑。

  他捏着连日松不下来的眉心,道:“小谭总要真想来视察,还请宽限些时日。”

  “说好两周就是两周,哲真,我相信你的能力。”

  老东西们是注重资历和出身,却也没糊涂到认不清手腕的地步。倘若没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地把倚老卖老的心思收回去,唐哲真永远没法真的服众。

  谭子安是比唐哲真有威严,可这几分威严靠的又是什么?若放任裙带关系一层层往下递,谭子安就是再干上十年,也只有拾谭常延牙慧的份。

  “哲真,狐假虎威长久不了,我们要做的事是一样的。”

  唐哲真静默片刻,随后道:“我明白了,谭总放心。”

  “明白就好。”

  谭子安关上电脑,刚敲打完下属的人,转头就趴在臂弯里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你坐在空调口三个小时不知道冷吗?”声音从头顶传来。

  谭子安仰起头,看见游孝带着打扫卫生用的橡胶袖套,像抓学生犯错的年级主任那样盯着他。怕手套上的脏东西掉他身上,游孝手举得高高的,动作有点滑稽。

  谭子安嘟着嘴,毫无反省的自觉:“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在楼上,”他说,“而且我不知道你冷。”

  “那是你的错,”谭子安理直气壮,“你都不知道隔一会儿来看下我。”

  游孝偏头笑一下,不知是高兴还是气的。

  “还要在这里坐着吗?”

  谭子安伸出手:“扶我。”

  坐得太久,他腿有些发软。

  “等下。”

  游孝去脱下手套,又洗了手回来。扶谭子安起来时,他搓搓谭子安的衣料说:“这衣服太薄了,家里空调太凉,打高你又嫌热。”

  “以后不穿了。”

  “穿我的怎么样?”

  谭子安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反应过来后啪地撇开他的手:“不是吧游孝?你好俗气。”

  “很多人都喜欢的事才俗气,我俗不可耐。”

  谭子安仍然抗拒:“不要。”

  可是过几天,谭子安嫌刚送过来的新睡衣香薰味道太难闻,他就真的穿着游孝的衣服睡觉了。

  游孝的衣服都大,柔软的衣料把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衣服上有淡淡的洗涤剂味道,他早就在游孝身上闻惯了,穿起来舒适又安心。

  那一晚谭子安睡得很好。

  每每回忆这些时刻,谭子安总会疯狂地想念游孝。

  口是可以心非,心里的念头,谭子安否决不了。

  谭常延的父爱是一场绵延十八年的骗局,他没有带给谭子安任何温暖、慰藉或承认爱的能力,只平白把他变成一口填不满的枯井。游孝是他的浮木,他的孤舟,他遭逢大旱时巧遇到的蓄谋已久的甘霖。如果世界上不存在一个游孝,谭子安有多大的可能性会变成一个冷血的商人,换言之,下一个谭常延?

  他不敢想。

  电梯楼层不断上升,19层终于到了。

  谭子安按下指纹开门,把钥匙扔在沙发上,循着声音上楼,一个箭步跳到正在专心拆行李的游孝背上。

  “哎?”

  游孝听见他回来,却没想到他会跳到自己身上,猝不及防被压弯了腰,差点扑在面前这一堆动辄六位数的当季衣物上。

  “小狗,”谭子安像只考拉一样扒在他身上,“看家的时候收拾了多少?”

  “拆了两个箱子,还没收到柜子里。”游孝努力稳定重心,把人转移到前面来。

  “不努力!”谭子安痛心疾首地斥责。

  “不急,”终于把人正面挂在身上,游孝托着谭子安的腿往他房间走,“我已经准备好你下周要穿的衣服了。”

  少爷永远有刺挑:“你准备什么我就穿什么吗?”

  “你不穿吗?”游孝低头,谭子安才发现他一直在笑,很高兴的样子,“不穿我当然乐意。”

  谭子安脸整个皱起来表达嫌弃:“下流胚!”

  “啊!”

  游孝在他屁股拍了一下。

  “子安,冤枉人也没有这么过分的。”

  暑假期间,谭子安只是个实习生而已,行程却比谭常延这个董事长还忙。三个月间,他在谭氏总部四个部门轮岗,连上班的大楼都换过两个。八月上旬,国际市场部恰好接了一个大项目,谭子安一去就开始朝九晚十一地加班,有时周末也要去公司。直到来Z市前,他们独处的机会寥寥可数,更不要说亲热。

  来了Z市,谭子安更没时间。公司那边几头跑,还要参加本地的世交伯伯和商业伙伴们的社交宴会,简直忙得不可开交,连睡眠的时间都无法保证。游孝跟在他身边,除了时刻关注他的身体状态,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刚开荤就素了几个月,游孝十分躁动,谭子安再清楚不过。

  大腿盘紧游孝的腰,谭子安佯做不觉:“哪里过分?倒是你,敢打我?”

  游孝有恃无恐:“这里没别人,除非你告状,谭宅的人不会知道。”

  谭子安倒吸一口气,震惊:“这是你大逆不道的理由吗?”

  “何止?”游孝把人往上颠了颠,手握在谭子安腿根,摸屁股摸得结结实实,“我还要作奸犯科。”

  咚咚。

  胸腔里的东西震了震。

  谭子安睁大眼睛,而后头颅低下来埋在游孝颈后,像一只应激后要把自己埋起来的鸵鸟。

  “怎么了?”脚步在房门前停下来,游孝别扭地偏过头,轻声问,“不舒服?”

  “不是,”声音闷闷的,从谭子安的手臂与游孝身体的缝隙传来,怀里身体扭动一下,催促,“快进去。”

  游孝默了默,拧开门把往里走,状似不经意地说:“这也要害羞?”

  “闭嘴。”谭子安耳根发热,极力和胸腔里冒出来的心动泡泡斗争着。

  啪,戳碎一个。

  啪,又戳碎一个。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是最普通的日常对话而已,远不如爱情电影里那些海誓山盟浪漫。可就是这些傻话,毫无逻辑,毫无意义,偏偏能够让他感到甜蜜。

  甜蜜。

  世界上最肉麻的字眼,谭子安讨厌得不得了。

  终于进到房间,游孝弯腰把人放下。谭子安背挨着床,双手仍勾着游孝的脖子,起了霞粉的脸更显艳光,看得游孝便有些意动。

  他入迷似的,手抚上谭子安的颈侧,唇便亲下去,不厌其烦地舔吮谭子安的唇珠。

  谭子安拍拍他的额头,示意他离开一点。

  “不许你亲这里了,”谭子安挡着嘴说,“好奇怪,而且每次都会肿,我过两天要去一个拍卖会。”

  “我轻一点。”

  说罢,游孝又亲下去。

  “你!”

  指控沉沦在吻里。

  谭子安曾经相信,游孝从来不骗他。发现游孝喜欢自己后,这句话变成了,游孝绝大多数时候不会骗他。直到开始恋爱,这句话又变成,游孝越来越会骗他。

  比如现在。

  游孝分明就亲得像一条饿了三天的狼犬。

  谭子安有时会想,嘴唇应该也算性器官的一种,相接的瞬间便足以点燃爱欲。他们亲着亲着,谭子安勾住游孝脖颈的双臂逐渐没了力气,垂下来,被游孝十指紧扣着按在床上。真丝的被单微凉,游孝的手心却烫。掌心被煨热,身体忍不住地想要蜷缩,却被游孝压着,保证最大程度的肌肤相亲。

  “放开点,”谭子安像溺水的人挣出水面求救,“我喘不过气…”

  “我渡给你。”

  “唔。”

  温度继续蒸腾。

  不多时,他们都起了反应。游孝把手搭上谭子安的裤腰,被谭子安抓住手腕:“今天就……到这儿。”

  游孝胸膛起伏,声音滚烫:“东西我都买了,在柜子里。”

  “不是这个意思,”谭子安强调,“我明天要去公司。”

  “那就做一次。”

  “不行,等我忙完这一阵。”

  谭子安对他一丁点信任也没有。在占有谭子安这件事上,游孝得寸就会进尺。

  装得多乖都没用,坏狗就得好好地用命令锁起来。

  “听话,小狗。”谭子安伸手十指插入他微凉的发根,把人拉下来,双唇轻碰一下,“九月我会给自己放个假,我们去海边,记得把东西准备全。什么时候用完,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

  “……”

  游孝调整着呼吸,慢慢从谭子安身上离开,“那我要把房子都堆满了。”

  谭子安歪头:“那是能做多久?”

  “不知道,”游孝好像在认真思考,最后说,“就到世界末日好了。”

  “神经病。”

  谭子安笑起来,拽着游孝的手臂把他拉跌回床上。两具躯体躺在一起,只是触碰、紧贴和拥抱,像两个傻瓜一样,怎么也不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