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程森,你咋回事?”
在代收点卸下快递,刚要发车,就被代收点的老板喊住了。
“怎么了?”程森松开车把,扭头过来。
老板拿个快递小跑出来,手指嚓嚓戳着快递单上的地址,“这是花槐村的件,不是这边的,你卸错了。”
“哦,件太多了,弄错了。”程森半掀眼皮,脸上死气沉沉的,显得道歉很不走心。
老板扬手,把件扔他车斗里,回过头瞥他,皱纹包裹的眼睛里诸多猜测。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偶尔一次派错件,我每天这么多件,你也得给我个错误指标吧。”
程森弯弯唇,跟他打着哈哈,却被老板无情拆穿,他认真说道:“这两天,你弄错的件比你上年加起来的都多。”
“是吗…不好意思。”程森心里有数,声音就发虚,老板又瞧他一眼,坐回队成山的快递堆里。
“这件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多,就麻烦你,别给我加工作量了。”
老板陪着笑,说得挺客气,程森能听出其中暗含的抱怨,改改态度,赶忙点头。
“好嘞,老板,你放心。”
这么应了,他的心情没轻松半分,沈南一去他们家的那晚发生的事,程森依旧历历在目,言犹在耳。
方琼树那双兔子似的红眼睛,还有那句湿乎乎的“那你喜欢我吗?”硬生生剥夺他的专注力,他干什么事,都会不经意地走神,去回忆那晚的种种。
拎着菠菜西红柿和半块牛腩进门,程森已不像之前那样,见不到方琼树,就要扯着嗓子满屋子地找他,他近来安静了许多,心里憋了一堆工作上的牢骚,却没人甘愿听他倒苦水了。
做好了饭,他微弓着背,去卧室敲门。
“出来吃晚饭吧。”
门后是卷被子的声音,窸窸窣窣,混着方琼树悠长的呼吸声,等了会儿,才听见他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他的鼻音很重,声音哑哑的,断断续续地挤出来,程森不放心,又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只是感冒了,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吃完饭再吃药。”
“……真的不想吃,你别管我了。”
方琼树稀奇地像孩子样闹起了脾气,声音像撒娇又像耍无赖,程森听得愣住,敲门的手拿下来。
大概是生病不舒服,程森这么想着,便孤零零地回到了饭桌前。
吃好饭,给方琼树留了半碗炝拌菠菜还有多半碗的牛腩,睡之前,他又踮着脚去磨砂门前听了听。
方琼树的呼吸很规律,又重,甚至还打起了之前从没听过的轻鼾,这是睡得很沉了。
他回弹簧床上躺下来,心里很躁,手指在手机上不停地滑,却没看进去什么,才九点,就闭了眼。
睡也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地,听见门那边传来两声闷闷的咳嗽声,人就从床上弹起来了。
程森摸着黑,几步跨到卧室那边去,方琼树的咳嗽声停了,取而代之是含糊的呓语,嘟囔着爸爸妈妈,带着哭腔,听着很揪心。
应该是做噩梦了。
哗啦一声,程森把门拉开,适应了黑暗,他借着偏西的月光视物,抬手把床头的台灯拉开了。
方琼树窝在被子里,没醒,只露出通红的一张小脸,在灯下皱着眉,连眼皮都在抖,脸上是湿淋淋的汗,人张着嘴,不断呼出又湿又热的气息。
程森伸手一探他额头,简直烫手。
他又折回客厅去找药,端着水拿着药回来,却半天叫不醒人。
“方琼树,方琼树。”
他喊着名字拍他烧红了的腮,力道太轻,方琼树困在噩梦里,久久不醒。
这不是办法,程森急得把头皮撸地唰唰响,看方琼树揪着被子不放,跟他挣了两下,大力把被子掫到床尾。
被子下的人冷得紧紧蜷着手脚,汗毛沾着冷汗立起来,程森再去喊人,方琼树终于眯起了眼。
“冷……”
他昏沉着抻脑袋,只顾去找被子,厚厚一团,被程森大掌死死摁住,他身上没力气,用脚勾了两下没勾上来,才喊程森的名字。
“程森,被子……”
“哦……”
程森抖开被子,再给他盖上,看他又要合眼,先下手捧住了方琼树后仰的脖子。
“别睡,你发烧了,先吃药。”
“呃。”
方琼树枕在他手掌上,粗硬的指头不舒服,他左右晃脑袋,蹭了程森一手香汗。
“你到底在干嘛,我很冷很困。”
说着,他又咳了两声,程森回着马上马上,手臂一紧,把湿漉漉的脑袋捞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捏着药,塞进他嘴里,再去端水来给他顺药。
“你张张嘴……”
杯沿抵上水红的嘴唇,意识混沌的方琼树却不知道自己喝水。
程森忙活这一通,卡在最后一步,加上,两人何时肉贴肉贴这么近过,他紧张地已不知偷偷咽了多少次口水。
眼看着,方琼树吐出舌头,要把胶囊顶出来,他着急,手就抖,满满一杯水就这么倾倒下来。
顺着方琼树的嘴角,淌他身上,浇在被子上,好像还灌进了他鼻子里,就是半点没被方琼树喝进嘴里。
方琼树被呛到了,趴在床头咳得像断了气,程森第一反应是去拍他的背,啪啪才两下,就被挥手阻止,说是疼,嫌他劲大了。
他讪讪缩手,又想去抽纸擦床,一眼扫过没瞅见,便脱下自己的背心,揉在手心里,徒劳地在床上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