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越把他的座椅朝自己面前拉了拉, “我帮你挡着。”
池越把窗户推开一点,风迅速钻了进来。
以他的体质,在这种狂风天里吹不了多久就要感冒,为了避免这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不出去为好。
池越:“……我把窗户开一点吧。”
林栖枕着手臂,侧头看着池越, 从他的角度,他能看到池越干净的毛衣圆领,突起的喉结, 以及平整宽阔的肩膀。
窗户没开, 空调打出的暖气有些沉闷, 一到下课,同学们就要蹿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林栖, ”池越戳了戳林栖的手臂, 担心地说:“你真的不出去透透气吗?你脸有点红。”
池越:“你不嫌闷?”
“有一点,”林栖不怎么愉快地说:“但是我更怕冷。”
那点红自他白皙的脸颊渐渐晕染到眼周, 池越看了一眼,鬼使神差地转过眼睛, 不敢再看。
林栖把他的爪子拂开,“不要。”
林栖也像是某种随着降温而降低活跃度的小动物, 除非必要坚决不踏出教室门一步, 任别人怎么在他耳边吹东南西北风, 他巍然不动。
今天外面的风特别大,坐在教室里也能听到刮起的阵阵狂风,仿佛是老天爷声嘶力竭的呐喊。
“那是博物馆里的,”池越说:“你是我心里的。”
林栖眼一弯:“你好甜。”
男孩子没有苦练多年的夸张肌肉,肩膀宽而不厚,看起来很好看,有种恰到好处的薄与韧。
风被他拒之门外,只有空气流淌进来。
曾经见过的一幕,林栖眼前忽然闪过一面坏掉的窗户,他轻声说:“池越哥哥,你帅得可以当我们学校的校草了。”
池越:“……”
他无言以对地沉默一会,伸手理了理林栖蹭乱的头发,压低了声音:“没见过你这么娇气的宝贝。”
“胡说八道,博物馆里一堆。”林栖为自己申冤。
池越:“你好看。”
在互相夸赞上,池越从来不落下风。
等到沉闷的空气缓和过来,池越关好窗户,林栖也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坐起身,翻开要做的试卷,下笔之前忽然说:“池越,要是早知道有今天,我会在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对你好一点的。”
池越却问:“你以为,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林栖对折试卷的动作慢了下来,“暑假的那次,不是吗?”
“不是。”池越声音里有点委屈:“不过,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态度也很差,没区别。”
林栖:“唔……”
他翻翻桌肚,没找到什么可以用来哄人的东西,只好把口袋里还没吃掉的一颗橘子糖拿出来:“不要生气了,请你吃糖?”
池越看清包装纸:“这不是我今天给你的吗?”
林栖:“。”
池越不满地、重重地说:“哼。”
林栖想不起来自己和小学生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了,也没有时间去想,眼下还是安抚他比较重要,索性伸手勾住池越的手指,拉钩一般,拇指在池越的拇指上按了一下:“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池越还没反应过来,林栖就收回了手。
他看着林栖的侧脸,手指动了动,想把那只有些凉的右手重新握住,想让它暖起来。
他攥紧手指,半晌,喉咙里滚出一个字:“嗯。”
关于初见这回事,看起来算是就此揭过,但林栖没有真正放下,他还记在心里,并且试图从过往的记忆里翻出蛛丝马迹来。
两个人的记忆,如果只有池越一个人记得,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显得他很孤独,即使他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林栖想对他好一点,无论出于什么原因。
池越是不同的,有的人追他,是让他陷进被全校指指点点的丑闻里。
池越却一边和他闹脾气,一边因为他默默背负了全校的冷暴力。
被人骂而已,他不在意的事情,池越为他在意,却不在意自己会得到怎样的评价。
他是很怕冷的。
池越捧着滚烫的肺腑向他走过来,那他也会向池越走过去。
复习时间紧锣密鼓,一晃到了期末考试。
这段时间里,池越终于在林栖的监督下改掉了念一行走神三行的不良习惯,文科成绩得到显著提升,赵老师批改到他的语文作业时感动得红钩都要画大好几倍。
考试前,池越特意把林栖拉到学校的荣誉墙,林栖不明所以:“干嘛?”
池越说:“你等等。”
长长的荣誉墙上挂满了学生们获得来的奖状,其中还有许多都来自会长之手,包括这学期参加的数学竞赛和作文比赛。池越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动作利落地把奖状重新排列了一遍,排完,他掸去手上沾染的灰尘,声音轻快:“好了。”
原先的奖状是按照时间挂的,学生名字没有任何顺序可言,经过池越调整,现在可以算是一目了然,中间是他和池越的名字,上下相互对应,他多出来的奖状则绕着他们俩环成一个圈。
至于其他人,依旧维持着无序的状态。
“……”林栖偏了偏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此等无聊至极的行为。
池越倒是很得意:“走吧,回教室。”
“我会追上你的,”池越显然还不满足于改变区区一面荣誉墙,回教室的路上,他还在计划着未来:“以后无论是什么成绩排行榜,我都要跟你靠在一起。”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变得很耀眼,长长的眉尾一挑,看起来神采飞扬。
林栖认真地问,“‘以后’是在多久以后?”
池越略微低头,对上他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池越忽然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可以在他的目光里无所不能。
他笃定地说:“很快。”
林栖眼睫闪了闪:“好,我等着。”
第二天就是考试,第一节 又是语文,只是这次的作文不再是写景了,而是写青春,池越看完题目,脑海里响起林栖教他写作文时对他说的话。
“对我来说,写景和写人差不多,都要先写皮相、再写骨相,人的骨相是品格,景色没有骨头,但你看过的所有写景色的诗词歌赋都可以是它们的骨相。比如,在你写黄河的时候,你就必须要想到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句就写清黄河的波澜壮阔,一句就能跃然纸上。
“你要学会善用诗词,一句恰当的诗词,往往都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青春从科学上来说,是指人生第二个生长发育的高峰期,但对于他来说,他的青春是从遇见林栖开始。
他要写青春,就要写林栖。
池越想起林栖那双眼睛,在答题纸上写下最后一句话: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考完试接着星期天,再回来拿期末成绩就是放假,暂且不提寒假会布置多少作业,也不提考试结果,一考完,教学楼里都沸腾了,到处都是欢呼声。
班里的同学们也都兴高采烈地商量起了寒假要去哪里玩,林栖拒绝了一大票过来邀请他寒假聚会的人,和池越一起回到宿舍。
他们俩的东西还是要整理的,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池越理得很慢,磨磨叽叽,一会扔一样到行李箱,以他这种速度,大概要猴年马月才能整理完。
林栖等了一会,无奈催促:“你再不快点我就走了。”
“别走。”池越拉住他的手,皮肤相触的瞬间,他手指抖了一下,却没有松开。
林栖声音很轻地问,“你怎么了?”
“我们,”池越问:“寒假还能再见面吗?”
林栖明白他这么慢的原因了,“你是在担心这个?”
“你说你寒假有事,”池越声音低落:“可是我又想见你。”
“寒假有事”是别人来约林栖时他对外统一不变的理由,池越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自觉就往悲观的方向想,一想到整个寒假都有可能见不到林栖,他连假期都想放弃。
“可以的,”林栖抽回手,却不是要离开,而是帮起了忙:“我寒假要先去一趟外公家,等我回来,你想什么时候见面都可以。”
池越顿时满血复活:“哦!”
“哦什么哦,你倒是快点整理你这堆东西啊。”
“……哦。”
知道要放假,唐徽明早早就催他快点过去,林栖没有等出成绩,当晚就跟唐女士一起去了外公老家。
老家在烟城隔壁省的一座城市,以美食出名,外婆也喜好烹饪,只要在厨房里,外婆根本不给唐女士自由发挥的余地,直接免去林栖许多不必要的苦楚。
吃完迟来的晚饭,他拿出手机和池越聊天。
报过安全之后,池越发来一只耷拉着耳朵蹲在门外的小萨摩图片,萨摩看起来可怜兮兮,神态和池越如出一辙:想你。
林栖沉默片刻:……黏人精。
他把图片保存下来,也是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机里多出许多狗狗图片,基本都是由池越发过来的,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小狗狗图。
这两天里,林栖不需要写作业、不需要检查纪律,也不需要监督某人背书,时间似乎也骤然空了下来,闲到无所事事。
他有点不习惯,也不止一点。
“小栖,走错啦。”唐徽明乐呵呵地吃掉他的将军,“你在想什么呢,都走神了。”
林栖摇头:“没什么。”
陪外公下棋的时候他不会看手机,只是池越很黏人,这么长时间不理他,他又会胡思乱想。
“我知道了你在学校做的事情,”唐徽明说:“你做的很好,那种害群之马,就应该把他们踢出去。”
这一局输了,林栖重新摆盘:“我也没有做的很好。”
“怎么说?”
林栖省略掉部分剧情,把池越成为校霸的事情说了一遍:“我想消除校园暴力,可是我却在这个过程里导致了新的校园暴力。”
他皱起眉:“我不想这样。”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就算没有池越也会有别人,只要有和他作对的人,都会成为被学生攻击的对象。
“小栖,这不是你的问题。”唐徽明笑着说:“会出现这种事情,是因为学生们爱你。”
“信任、崇拜、依赖,都能产生爱,爱就是盲目的,爱你的人就是想为你铲平阻碍,包括讨厌你的人。”
“只是,爱或许没有理智,人一定要有。”唐徽明想了想:“就像两个人谈恋爱,女孩子不同意,那么男孩子就得和女孩保持距离,这就是理智,如果不理智,这个男孩子就会变成罪犯。”
“你们这些孩子的年纪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没有顾忌随心所欲,热血上头就什么也不管了,会出现这种事也很正常。这不是你的错。”唐徽明推动棋子,先走一步:“你想改变这种状态,那你就得再去教他们了。”
林栖若有所思地回道:“嗯。”
“你和那个小孩关系怎么样了?”唐徽明问。
林栖分析棋盘局势,低声说:“是朋友。”
暂时的。
棋没下完,林栖手机蓄谋已久地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到池越的声音:“你看我发给你的消息了吗?”
林栖:“还没有唉。”
“你看看啊。”池越仿佛被忽视的小朋友,声音里都是怨念。
林栖切换界面,点开池越发过来的消息,原来今天出成绩。
各科成绩排行榜上,池越的数学和他共列一行,理综和他相依相偎,就连最不擅长的语文也突飞猛进,和期中考试比起来涨势惊人,远远超过他曾经定下的进步一百名的条件。
林栖笑了起来:“厉害。”
池越不再霸占公告栏前排的位置,退到没有人的地方,“我……你……早点回来。”
他有几个词没有说,不过林栖知道他会说什么,仍旧笑着说:“嗯。”
挂了电话,唐徽明八卦地一挑眉,笔直地坐起来,想看看他屏幕上的来电备注,“谁啊?女朋友啊?”
“不是。”林栖迅速锁屏,没让他得逞:“是一个小朋友。”
唐徽明索然无味地叹了声气:“哦。”
学校外,池越也和许久没见到的周绍重新对峙。
周绍仍然想不明白池越凭什么这么好运,一来就能得到林栖的特别待遇,在学生们都在传校霸和会长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就看出来,林栖对池越的态度很不一般,和其他惹是生非的人比起来根本算是纵容。
他凭什么?
周绍嫉妒得要疯了。
“池越,你很得意啊?”
对于周绍这种人,池越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搭理,视若无睹地想要走人,没想到周绍带来的一群人直接把他围了起来。
这群人看起来就不像是学生,更像是社会上不学无术的地痞混混。
“你好歹也是咱们学校的校霸,不至于这么怂吧?和我打一架怎么样?”
周绍说和他打架,然而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没有一对一单挑的意思。
池越恍然地挑眉,忽然笑了一声:“你说打就打?你以为你是谁?”
周绍神色一紧。
“再说了,”池越想起林栖答应他的话,心情愉快,转身和周绍对视:“我跟你不一样,我要是受伤了,林栖哥哥会心疼我的。”
周绍彻底被激怒了,伸手就想给池越一顿教训,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池越先一步攥住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这毫无疑问是开战的讯号。
没有谁能想到,周绍特意带了这么多人,池越居然也敢先动手。
而周绍也很快就明白了,池越最初一挑六到底是靠什么。
池越并不是不考虑结果的莽夫,而是有实力允许他这么莽撞。
“我早就想再打你一顿了,”池越死死攥着周绍的头发把他按在地上,周绍拼尽全力也抬不起头来:“在我知道林栖因为你受到那么多言语攻击的时候。”
池越声音很低,透着再鲜明不过的压迫感和危险感,仿佛苏醒的野兽:“你居然还敢再来找我?你是不是以为我废不了你?”
“操……”周绍咬牙切齿想要挤出一句脏话,只是话没说完,池越又把他提起来,横空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周绍这一瞬间甚至呼吸不过来,站都站不稳,只能瘫在地上。
“你以为你带的人多就厉害了?”池越捡起打架时嫌弃碍事脱掉的羽绒服,若无其事地穿上:“废物。”
按照预定计划,林栖要在老家待到大年三十,他前十几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今年多了个意外,他有点待不住了。
但有个人比他更待不住。
没几天,他接到了池越问他在哪里的电话,他把地址说了一遍,隐约感觉到什么,垂眸看着黑掉的屏幕。
下午,他对唐女士说:“妈妈,我出去转转。”
唐女士毫不怀疑,还很体贴地告诉他:“去吧,多在外面玩玩,不要一直待在家里。”
林栖开门的手一顿:“……嗯。”
两个人约在了市中心的商场见面,林栖刚下出租,就被人握住了衣袖。
和以往的力度不同,池越攥得很紧,林栖顺着看过去,看到他微微发红的眼睛。
林栖:“……”
池越声音低哑:“想你。”
林栖慢慢抱住他:“我也想你。”
池越是偷偷跑过来的,每到新年,他们家里人就会特别多,七大姑八大姨各种亲戚齐聚,池越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听到外面冠着外甥侄女头衔的熊孩子们大吵大闹,心态几度崩溃。
他忍了不到几分钟就忍无可忍,干脆叫家里的司机开车过来。
林栖同情地摸摸他的头发,带他在这座城市里游玩。
他这些年里来过无数次,对这座城市哪里藏着什么好吃的再清楚不过,两个人一路逛吃逛吃,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
“你要跟我回去吗?”林栖问。
池越艰难拒绝:“不行,我紧张。”
“好。”林栖自然知道他在紧张什么,也没有勉强他。
不过,虽然不敢和林栖一起回去,送他回去还是可以的,池越把他送回家,看着他进门才离开。
“回来啦,”唐女士听到声音,在厨房里问了一声:“玩得开心吗?”
林栖转了一圈钥匙:“开心。”
和别人一起玩的时候也开心,但和池越在一起的感觉是不同的。
和池越在一起的时候,喜悦的情绪要更直白、也更隐秘,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
或许也是因为他触碰到什么的缘故,他今天失眠了,和池越说过了晚安,却好久也没睡着,但也不是很清醒,而是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睡眠笼罩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他的意识还留有一线,在天与地之间,仿佛挣扎着要跃过海平面的太阳。
他忽然想起、也可能是梦到了自己第一次参加竞赛的时候,那时候他刚成为会长,接触到明世的阴暗面,还在为遭受到暴力的学生们而愤怒,满心揣着沸腾的、快要将他整个人点燃的怒意,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要燃烧了,就像一座表面风平浪静实际上已经酝酿好炽烈岩浆的火山,只要地壳再轻轻活动一下,他就能立刻爆炸。
他就这么去参加了竞赛,竞赛结束后他准备回去,却突然被一个男孩子拉住了衣服,那个男孩恍然又期待地问:“你就是林栖吗?”
他眼也没眨、极其不耐地说:“滚。”
男孩怔了怔,无措地松开手。
“……”林栖慢慢睁开眼睛。
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那个男孩子是谁了,那不是别人,那是池越。
池越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态度也很差,现在想起来,不能算也,应该是非常差。
林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在阴差阳错之间,让池越伤心一次又一次。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池越那么伤心了,还是要追着他。
林栖悄悄起床,走到唐女士门前,敲了敲房门。
唐女士打着呵欠过来开门:“小栖?怎么啦?”
林栖犹豫地说:“妈妈,我们能不能早点回去?”
“怎么了?”
林栖黯然垂下眼睫:“我想回家。”
唐女士倒吸一口冷气,她真是很少见到小栖这种神情,母爱顿时泛滥,“好,回!”
不止是母子俩回,外公外婆也跟着他们一起回了烟城。
回去的路上,林栖仿佛放下一块横亘在记忆里许久的重担,睡意重新涌了回来,他蜷缩在后座里,一路无梦。
家里还是吵,吵得要死要活,池越很不理解,为什么他家里这么大,却还是不够几个熊孩子上蹿下跳地闹腾。
可能熊孩子属于生化武器范畴,不能用常规的目光去理解。
他被一群追着他要玩打水枪的熊孩子折腾得神经衰弱,躲在房间里思考要不要再去找林栖,昨天才去找过今天再找会不会很黏人会不会让林栖烦他……想着想着手机响了。
池越看到屏幕上跳出来的名字,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下一秒,他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你说你在哪?”
“你等我几分钟,”池越匆匆从衣柜里拎出一件外套,迫不及待开了门:“我马上就到。”
“越崽!快要吃饭了,你出门干嘛!”池衡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池越远远招手,黑色衣摆在空中起伏飞扬:“你们慢吃,不要等我,我不回来了!”
临近年关,烟城人少了许多,但星月湾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原先矗立在大厅里的小熊黯然退场,取而代之的是一排琳琅满目的扭蛋机。
林栖感觉自己还没有看完所有扭蛋产品介绍,池越就出现在他面前。
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衣服上沾满寒风的气息。
林栖看他一眼,自然而然地抱住他,钻进他怀里:“我饿了。”
池越心脏狂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指试探地落在林栖的后背,见他不躲避,才慢慢抱紧他:“你想吃什么?”
“糖。”林栖说:“我要吃棉花糖。”
“我去给你买。”
池越感觉自己被林栖拥抱过的地方全都要酥麻了,走路姿势都不自觉变得僵硬。
“不,”林栖拽住他:“我跟你一起去。”
“……”
池越更迷糊了,仿佛又回到小时候,童年里的跳跳糖在他心里化开,他看到全世界都在旋转。
平时卖棉花糖的不好找,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出门就看到背风拐角停着一台棉花糖机,巧合得像是人间蓄意送给他们的成全。
师傅转动竹签,丝丝缕缕的糖丝缠绕在竹签上,渐渐变幻出花朵的模样:“好了,给。”
林栖接过棉花糖,和池越一起漫无目的地走在人行道:“池越,你喝不喝草莓牛奶?”
“……”池越沉默一秒:“喝。”
莫名其妙的,他们俩一人拿着棉花糖、一人拿着草莓牛奶,一起坐在池越的那间游戏室里。
“你当初等了我多久?”
池越:“……一上午?”
只是等待不是最漫长的,最漫长的是他满心期待着、却没有等到林栖回去找他。
他当时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等不到人的第一反应不是回学校,而是沿着一条街上的超市便利店,一家一家地询问有没有见到一个穿着明世校服的很好看的男孩子进来买东西,每个人给他的回答都是没有。
他以为林栖碰到了什么意外,越找不到越焦急,却又怎么也没想起来回学校看一眼,每找一家店,他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到最后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找了多少人问过了,整个脑海都是混乱的,只剩下铺天盖地的茫然和恐惧。
那时候,他想,林栖到底在哪里呢?
见他在路边掉眼泪,有个叔叔好心地提示,让他回学校看看。
池越终于想起来还有回学校这一个选项,他回到学校,直接去林栖的班级,没看到林栖的人影时还慌了一下,还是问学生才知道,林栖正在学生会办公室。
池越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和被戏弄的愤怒,而是林栖是安全的,没有遭受到任何意外。
接着,他才想起来生气。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什么他没想着回学校看看,因为他潜意识以为,林栖不会真的骗他。
但他还是被骗了。
积压的情绪反弹,池越要气死了,气林栖又气自己,一不做二不休地和林栖闹了起来,谁劝都没有用,被骂也不在乎,他就是要和林栖作对。
其实两个人闹起来的时候,他能感觉到林栖对他近乎纵容的态度,也因此越发能折腾,就像受了委屈的小朋友,不在事后大闹一场发泄自己的委屈,他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的。
“……”林栖迟缓地问:“我是不是很坏?”
“不是,”池越摇头,语无伦次地说:“虽然你有时候是很坏,可是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
林栖垂眼,很轻地笑了一声:“池越,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只要你语文成绩前进一百名,我就答应你一个愿望?”
他原话不是这么说的,这是现场改编,不过没关系,池越现在也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原话到底是什么样,晕晕乎乎地回:“记得。”
林栖随手把棉花糖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到池越腿上。
“……”
池越动弹不得,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林栖俯身,揽住池越的肩膀,额头抵住池越的额头,幽深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那你有什么愿望?”
池越脑海沸反盈天,耳边响起某种连绵不绝的浪潮声,又似乎是他的心跳声。他迷迷糊糊眨了一下眼睛:“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吗?”
林栖笑着“嗯”了一声。
池越和他四目相对,半晌,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我希望你天天开心。”
出乎预料的答案。
“谢谢,”林栖的眼睫恍若海浪,慢慢低了下去:“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很开心。”
池越睁大眼睛,意识彻底蒸发。
他什么都忘了,只有嘴唇传来的触感是真实的。
不可思议的柔软、带着棉花糖的甜蜜气息。
十七岁的冬天,
他的初吻是草莓棉花糖味的。
作者有话要说:55555终于亲上了,越崽值得!
短暂又愉快的三天假期过后, 时间飞速往新年滑行,每天起床都能收到软件推送的降温提醒,只是不见下雪。
得益于某位会长时不时的调戏,再听到这种程度的夸赞,池越勉强能够保持住冷静了:“我当校草,你当什么?”
“我?”林栖想了想:“我当镇校之宝吧。”
林栖:“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