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离婚倦怠期>第1章

  还没到下午5点钟,天已经快全黑,今年特大台风威马逊即将登陆,经历前奏强风和大雨,路边的树冠歪了脖子,路面水浸,疏通不利的村庄和农田快被淹没。

  沈乐住的那家农户提醒他,今晚就要转移。

  政府出通知,要求低洼地区的村民尽早转移到县里的小学避难。

  沈乐点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心想把自己的画板和存稿带走会不会很麻烦。

  焦叔忙着把粮食往高处堆,沈乐见状想过去帮忙,被他一口回绝,“就你那身子,别忙活我了,你赶紧去收拾收拾。”

  沈乐讪讪收回手,“好。”

  他要带走的东西不多,来徐闻一个多月了,添置的东西不多,背上随身的背囊还有最重要的画稿就足以。

  收拾好,沈乐正想去看看焦叔有什么要帮,外面就传来敲门声。沈乐冒着风雨小跑着去开门。

  强风转眼就吹乱了沈乐的头发,撩开湿发,见是穿着红色雨衣的村委,他喊了声,“恒哥。”

  孙恒见他们还没走,焦急道:“还没走吗?快走,车马上就走了。”

  “焦叔还在收拾。”沈乐望天,已经黑成墨块,雨也越下越大,抽下来的雨条像鞭子一样痛。

  孙恒没什么耐心,“叫他马上走,村口的车还在,现在赶紧去!”匆匆说完,孙恒马上提着手电筒走进雨幕里。

  沈乐看着没入灰白雨幕的孙恒的背影,转身跑回去喊焦叔:“叔,要走了!车马上要走了!”

  焦叔赶紧从床底下抽出一个铁盒,“哎!马上!”

  两人匆匆收拾行囊,急忙裹上雨衣就往村口走。

  明明还是白天时间,但此时天色昏暗,浓重的云层好像马上要压下来,雨滴狠势砸落,风雨连成一层层难过险阻的雨幕,单薄的人影被掩埋其中。

  雨中沈乐根本睁不开眼,他不是第一次遇台风了,搬来广州后就遇过几次,但他都在家。还是焦叔见惯大台风,提着手电,紧紧攀着村屋的石墙走,一边走边喊沈乐拽着他,不然以他的身板,估计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

  沈乐努力挣开一半眼睛,偎着身子走。

  路上的村路已经被淹了,土黄色的积水泡到他的脚踝,他要踏着水前行,体力消耗极快,没百米就已经开始喘气。

  焦叔知道沈乐身子不行,走两步就回过头来问他能不能坚持。

  沈乐扯开嗓子,“可以!”

  焦叔闻言,将沈乐往他那拽了拽,拽紧了才再次迈步子。

  就算近年修了村路,但在如此雨势下,低洼地区早就和泥水混成一体,看不清路段,幸好焦叔熟悉,才不至于踏错。

  两人互相扶持着走了1公里的上坡路,花费大半小时,全身早就湿透了。湿衣服贴着皮肤,猛风一吹,体温就被带走一点。

  沈乐脸色青白,眼睫坠着一串串水珠,抬头问:“还有多久?”

  焦叔:“快了。”

  纵使是生长在沿海的人,也少见这般大的台风。台风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大,时间越久,风势越大,风力比他们刚出门时要强了很多,明显感觉到风雨一体,淹没脚踝的水瞬间已经到了小腿肚,好像随时将他们裹挟卷走。

  焦叔转头望了眼沈乐,皱皱眉,“你再坚持会。”说完,加快脚步,带着沈乐往前走。

  村口的小面包车还在等,穿着红雨衣的村委和橙色救援服的官兵从雨中瞧见一点光亮,马上过来接人。

  雨雾氤氲中,车尾闪着的灯光晕开一个个光块,好像一团火。沈乐呼口气。

  然后从他们嘴里知道孙恒和另外一个人去了村里还没回来。

  沈乐的心咯噔一下,不知是因为体寒还是什么,忍不住抖了抖,道:“出门之前,我还见到他的。”

  另一个消防救援问他:“什么时候的事?”

  沈乐答:“一个小时前。”

  一听时间,两个消防救援的官兵脸色都不太好看,“你们先上车。”他们转头和剩下的村委讨论。

  沈乐上车,望着车外被雨幕遮掩的红衣背影,想起了孙恒匆匆离去的背影。

  不禁捏紧了手。

  一个多月前来村里写生,给他带路的就是孙恒。村干部,年轻有为,对人非常热情,还帮他找了暂住的地方。

  过了一会,车引擎启动,那两个消防救援和村委还是决定留下。沈乐身体动了动,双手攀上那片被雨痕遮住的玻璃,他什么也望不见。

  就当沈乐以为车要驶走时,突然停了下来。车门嘭的一声打开,溅入不少雨水。

  有一个人影从车门雨帘匆匆闯了进来。

  全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一双锋利眼眸透过额前的湿发,直勾勾梭巡四周。

  像只黑暗中来掠食的恶鬼。

  “有伤者,等会。”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色,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出刚劲的肌肉。

  尽管紧急,他还是很冷静,微微皱眉专注地往下看,好看的眉眼因为下垂而显得有些深郁。尤其他眼尾藏在双眼皮褶里的那颗小黑痣。

  很快,消防救援抬着受了脚伤的孙恒上车。

  风雨交加,载满了剩余留守人员的车辆从村口驶出。车速受限,还要绕开山路,因此车程变得异常漫长。

  沈乐听着外面的风雨声和树木剧烈摩擦的声音,尽管困顿,却因为精神紧绷而无法放松。

  威马逊登陆比预计的晚了些,相对地,风力也比预想中要强,天文台宣布台风正式登陆徐闻时,是史无前例的十七级强风。

  沈乐他们被运送到县里的一所小学安置。这时徐闻已经进入台风眼,相对平静了些。

  他除了背囊什么都没带,被发了条学生留下的午休被子,衣服湿透了也不能换,因为学校的厕所都被排满了。

  沈乐放好东西,先去了救护点。

  威马逊登陆后,得益于官兵垒的沙袋,学校里的积水不深,但应着风力,仍养出了一个个旋涡,卷滚的落叶和垃圾四处飘散。

  学校里人来人往,做什么的都有,皆行色匆匆。

  沈乐望着一派混忙,脚步不停。

  当他气喘吁吁来到临时搭建救护点的礼堂,满脸水渍,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直直望着扶着行动不便老人从救护点出来的郑方霓。

  还是那身黑色,湿透的头发被撩了上去,露出额头。

  郑方霓也见到了他,向老人说了几句便向他这边走来。

  台风吹响夜里的树木、房瓦、玻璃,深沉而激烈。

  微弱苍白的应急灯光在这个瞬间亮起,照亮了郑方霓那张沉郁俊朗的脸。眉眼依旧微微低垂,水泽淅沥,好像润湿了他眼眸,连那颗隐秘的小黑痣也乖张地低落着。

  沈乐看着他,充满无奈。

  郑方霓站在他面前,沈乐只能开口:“你怎么在这?”

  郑方霓低头对望,“有点事。”

  沈乐沉默片刻,问:“他怎么样?”

  “包扎过了。”顿了顿,郑方霓说:“你要去看看他吗?”

  “嗯?”

  没等沈乐反应过来,郑方霓便说:“你跟我过来。”说完就转身带他。

  沈乐没有回绝,跟在后面,忍不住多看几眼郑方霓的比以前还要厚实的后背。

  郑方霓真的将他带到孙恒面前。孙恒见沈乐来看他,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来,“还真是刚刚好。”

  沈乐蹲下,没好气:“差点吓死人。”

  孙恒说鱼塘那边还有一户没通知的,过去拍门确认没人了才往回走。但雨大路滑,半路差点落水,还是郑方霓救了他,将他背回了村口。

  正说着,郑方霓拿了两杯热水过来,递给他们。

  沈乐受宠若惊地接过,小心吹了吹,一边抬眼看着沉默的郑方霓,一边抿。

  “不是很烫。”郑方霓说。

  确实比温水热些,不至于烫嘴。沈乐垂下眼,没有再看。

  孙恒抱着水杯识相沉默,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小块。

  喝完水,沈乐终于觉得身子暖了些,脸上总算没那么苍白。他手捧水杯,杯底贴着手心,熨着他冰冷的手。

  他向郑方霓道,“谢谢。”

  郑方霓:“不客气。”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沈乐不太自在,拿上水杯朝孙恒道:“那我回去了。”

  郑方霓突然伸出手:“给我吧。”意思是将水杯给他。

  沈乐愣了愣,将水杯递给他。

  郑方霓握着那只不锈钢杯,“嗯。”

  孙恒好像才醒悟,连忙哦哦,“慢点走。”

  沈乐:“嗯。”

  沈乐朝郑方霓点了点头,从他身边经过。经过时闻到一点血锈味,沈乐愣了一瞬,很快又恢复,走出了救护点。

  仍站在原地的郑方霓握着水杯,看了一会才将剩余的水喝下。

  有护士过来了,道:“来针了,快过来。”

  说完,护士剪开郑方霓一直没挽起的袖子,手臂一道肉眼可见深的伤口还在冒血,孙恒看了都觉得痛,比他脚还痛。

  护士将破伤风针扎进郑方霓肱二头肌,一边望向他的伤口,刚才简单的止血没能止住,还在渗血,她道:“缝个六针吧。”

  郑方霓的表情没动,“麻烦了。”

  医疗条件简陋,孙恒直接看着郑方霓被缝。

  医生先看了伤口,皱皱眉,问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孙恒一阵愧疚,替郑方霓回答:“那棵树突然倒下,他拉我躲开时候不小心划伤了。”

  “难怪肉都卷起来了。”医生接连上酒精和碘伏,看这皮开肉绽的,抬眼望了郑方霓一眼。

  但郑方霓好像没什么反应,医生又低下头,直接给他上针,连块清洁布都没铺。

  孙恒好像很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半捂着眼,又想找话题转移郑方霓的注意力。

  却脱口提起不该提的:“小沈知不知道?”

  闻言,郑方霓轻轻睨了孙恒一眼。

  孙恒讪讪一笑,识相把嘴拉上。

  外面的风声瑟瑟,雨声噼里啪啦,被扫荡后的县内供电供水都极为艰难地维持着,网络信号全无,沈乐潦草擦了个身之后便躺下了。

  但周围嘈杂,他根本没办法安睡。

  眼睛干涩,一闭上就会想起雨水溅入的刺辣感,还有黑暗中郑方霓湿冷深沉的脸。

  威马逊这场台风波及三省导致四百万人无家可归,损失巨大。过了两天,供水供电和网络信号陆续恢复,沈乐第一时间向母亲报了平安。

  广东省应急厅发布二次灾害预警,沈乐一时半会还回不去广州,便打了个电话给责编林攀。

  出来找信号时又遇见了正好在通话的郑方霓。

  “……”沈乐朝他点了点头,走远了些。

  信号时好时坏,沈乐无奈重复,“还回不去,稿子也泡坏了。”

  林攀跟了沈乐,早就学会做好各种预案,检视一番日程表,道:“那保险起见,下周的签售会先搁置,剩余的插画稿我让别的画手来做。”

  “《风筝与海》的稿子我都有保存,你不用担心。”

  幸好之前他让沈乐每画一张就扫给他看,画稿被泡还不至于损失惨重。

  沈乐松口气,再说两句定下归期,才挂了电话。

  一转身,就见郑方霓就站在他身后,平静脸色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沈乐愣了下,突然觉得这样的郑方霓有些陌生。

  “怎么了?”

  郑方霓:“什么时候回广州?”

  沈乐抿抿唇,“等高铁开了就回去。”台风过境,到处都毁坏严重,他坐不了长途车,只能等高铁恢复。

  郑方霓听后点了点头,沈乐也没什么好说的,两人沉默。

  过了一会,郑方霓一边斟酌用词,一边道:“过两天陆凭和萧潇要从曼城回来了,他们想见见你。”

  沈乐想了想,“北京吗?”

  郑方霓声音低沉:“直飞广州。”

  沈乐好像被逗到了,轻轻笑了下,“如果能赶得回去的话,可以见一下。”

  郑方霓直直望着沈乐,看得沈乐有些尴尬,收敛起那点笑意,道:“我先走了。”

  “等下。”郑方霓手快抓住沈乐,“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乐转头看他。

  被沈乐一望,郑方霓的喉咙突然堵住了似,半天说不出话来,但又想趁着这个时间与他多说几句。

  分开这三年,他们遇见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像今天那样,能够面对面聊天。

  刚才那通电话,陆凭还问他,什么时候把人追回来。

  “三年过去你还只会偶遇。”陆凭恨铁不成钢,“偷偷摸摸见一下就消失,还追什么?”

  郑方霓握住沈乐的手,上面的体温从他的指尖开始蔓延,心脏鼓动。

  沈乐抽了下手,发现抽不出来,微微皱起眉头,“放手……”

  郑方霓猛然回过神,“不好意思,吓到你了。”话里尽是懊恼。

  沈乐收回手揉了揉,“没事。”他看郑方霓担心的神色,又说了一次:“真的没事。”

  郑方霓:“我送你回去吧?”

  “嗯?”沈乐摆手,“不用,这么近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不是。”郑方霓说的“送”不是这个,他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我说送你回广州。”

  ----

  *台风天要尽早撤离或居家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