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没齿经>第11章

  王沁为热搜找过来时,戏服没换,脸上的迷彩油也还挂着,据说是从某歌曲MV录制现场跑来的。

  我接到她电话走到花园,就见她在寒夜里抱着胳膊倒抽冷气。

  找管家要了斗篷给她披上,冻得鼻头通红的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我无端在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姐身上竟看出了几分可怜。

  请管家带她去洗漱干净后,王沁素颜穿着临时配货送来的貂绒套装坐在沙发很不自在了一会儿。

  但也只是一会儿就被暖气烘干了心肺,似乎很快就要打飘了。她竟然找我假扮情侣关系,做她逐梦演艺圈的后盾。

  “反正我们互相都不喜欢,你家里还催得急,不是正好吗。”她懒着腰,又拽又欠:我不是恋爱脑,男人和事业该怎么选,我很清楚。有温家支持,元兴制药保赚不赔,我爸也就没心思在找女婿上了。”

  “再者……”说到这时,她嘴角特意弯了弯:“你们这类人我太了解了,要么是真没喜欢的人,要么是喜欢了一个无从开口的人。”王沁探究的视线落在我眼里很是讨厌,可是我没法反驳她:“我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挡箭牌,对吗三少。”

  眼前的女孩,不,应该叫女人。我一直在忽视她作为女性的那一面,可事实她偏偏是以一个女人的视角将我观察到底,无孔不入。

  比温寻给的压力还大。

  “我们只需要维持这段假情侣的关系来个一年半载,然后以感情破裂告终,一切就都可以顺应自己心意发生。”

  我答应了,我找不到理由拒绝。“顺应自己心意”这几个字杀伤力太大了。

  和王沁确认关系的第二天,温寻给我提了一台一千六百万的保时捷当贺礼,恋爱关系带来的正反馈远不止存款的富余,还有自由。

  当我提出要从温家搬出去住时,温寻意外没有一句阻挠,当天下午就让钟宁带我去看房。

  渐渐地,我乐意在这段虚伪客套却回报丰厚的关系里自甘堕落。

  王沁就读的艺术类院校在大二的时候准许接活,她整日游转于天南地北之间,由此,我们的恋爱比一般单身人士还寂寞。

  分别的时间一久,我从实验室里抬头,听师弟说我“女朋友来了”时,还有些迟疑他是不是找错了人。

  “分手”那天来得很突然。

  那时是2025年秋天,王沁一身明黄的修身旗袍,面色很淡。我模糊的印象里,不记得她的脸蛋有如此素净的时候。

  她总是热烈张扬的,不只是性格这样,妆容服饰亦是如此。

  秋高气爽里风吹树叶的声音落在身后三尺的位置,她高跟鞋的尖儿不是太安分。

  一般这种时候,她都是有些难以启齿的话要说,这是我作为朋友记下的有关于王沁的习惯。

  上次是找我帮忙补考,上上次是需要迅诚的贷款,上上上次是被粉丝堵在了机场求我接她。

  这次她说:“我们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吧。我的事业重心会放到国外,以后聚少离多,正是最方便说分手的时候。”

  她说得太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停顿。我有一点点难过,说实话,真的只是一点点。

  如果非要界定王沁在我心里的位置,我会先说她是王大小姐,再说是合作伙伴,现在是可以交心的朋友。

  偶尔会想倾吐一些心里话的朋友要离开,会难过很正常。

  这说明,我的心,仍对在生活里摸爬滚打存了期待。

  王沁飞纽约那天,我亲自请假去送了她。这趟航班我熟,这架飞机时常出现在我梦里。如今又要带走一个我身边的人,好让北京这座城市再把我困得再难一点。

  与王沁和平分手的消息晚十天传到了温寻耳朵,想象中的耳提面命没有来,他倒是在一品淓庭给我打通上面一层做了个复式。

  公寓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挨到了过年,气氛比前一年还寡淡许多。老太太依旧闭门不出,温寻还在迅诚开会,温荞杳无音讯。而去年带我去天安门骑共享单车的王沁,今年只有一条仓促的拜年短信。

  生活的每一天都无滋无味。

  也许是终于受够了死气沉沉的自己,开学时班里给校庆报节目时,我被绑架似的主动举了手。

  表演的节目是反串舞台剧《霸王别姬》。我饰演巾帼贞女,一舞断魂,一笑多情。人物反差太大,倒也算得趣。为此我在上台前兢兢业业练了两个月舞姿,三个月戏腔。

  平时记台词练舞步我大喜欢单打独斗,上台时浓妆登场,好戏开场。

  没人知,我竟在投入中,忘记了头顶的十斤珠钗,亦恍惚了眼前人的脸。裙罗霓裳转过,水袖带恨飞过,回眸的瞬间就这么对上了梦中人的影子。

  我没听过楚歌,不懂垓下之围这场饮酒作别有何等凄凉,才值得以命相抵。乌江过不过都遗憾,但生离死别最遗憾。而遗憾我最懂。

  遗憾的代价太大,打眼就看到了这一生的尽头。

  谢幕完被候场人员扶进后台卸妆时,我仍旧有些恹然不得心欢,只觉是被那枉死的虞姬上了身。

  化妆师替我拆了发髻和珠钗就去帮其他人了,我握着接上的一头长发,眼眉却似在这晚春里凝上层霜。突然的焦躁令我胆颤心惊,久久克制不下。

  我习惯去摸包里的药,明知道没有,还是会忘。就像幼弱的少年期重复过的很多遍动作那样。

  “温言宋,有人找!”外头的一句传话,吓得我手一抖,错乱间甩出一把梳子。满心惊恐,抬头跟着那飞去的梳子看去,只一眼,我就觉得魂魄都被门前那道明暗交错的影子揉碎了。

  我肯定是旧疾复发,彻底疯了。

  一别三年的董烟青如面春风替我捡梳子,我怎么敢奢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