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陆骁成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这话时，他也难以自控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不敢告诉我的事情？
你在害怕的是这个？
孟思远也万万没想到竟然事情是这么个展开方式，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记得陆叔当年不是去北境平叛吗？怎么会？”
“谁是叛军呢？”老太太澄澈的眼睛仿佛能够洞悉世事，“唐家人世代都是僧侣，连最基本的武器都没有。纵使最后奋起反抗，面对全副武装的帝国军队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可当时北境政权信奉的不是邪神吗？据说还用活人祭祀邪神、剥皮挫骨什么的？……”孟思远还想分辩什么，陆骁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安安信仰的宗教不会是那样的，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她抚摸着血红色的唐卡，“是啊，如果庄汉生当真是铲除邪教、为民除害，那为何后来要彻底把北境唐家的资料悉数毁去？一个生祭邪神的宗教又为何会被信众念念不忘，甚至还有人愿意用自焚这样最惨烈的方式，去抗议帝国当年的镇压？”
她微笑着回过头，“历史可以被篡改，可人心是不会造假的。”
时至今日，在北境昏暗的灯光下，小生意人仍然在结束了一天的生意后，关上门，给藏起来的佛像偷偷上一支香；家里有小孩子生病时，仍会听到老人口中虔诚地念诵着药师经；每当遇到灾年，仍旧有人成群结队地去白山转山转湖，祈求被湮灭的神明开开恩，再看看这片曾经背弃了他的土地。
“二十年前，父亲从北境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陆骁成喝下手中已经凉透的茶，“一向对帝国忠贞不二的他，开始在私下跟我兄长讨论帝国的种种政策是否合理，甚至开始教育我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盲目地听从命令和指挥。所以我想，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才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老太太坐回到沙发上，“我与孟晋业自小相识，两家早有婚约。在大军压境前，孟家就提前收到了消息，派人将我匆匆接到了孟家，因此我也免遭此劫。对于当年的事，我也只是后来才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据说当时唐家的成年男子全部战死，只剩下神庙中的僧侣。但他们从小受戒，不能杀生。”
唐以安靠在床头，手中摩挲着一串红珊瑚念珠。虽然那时他刚刚出生，但二十年前那个夜晚的景象却反复在他的梦境中出现，成为了他一生的梦魇。
寺庙外战火纷飞，大殿内庄严肃静。
一排排现世最优秀的僧侣一一走过佛像前，向佛祖交还戒律。他们从小就得到了最为严格的教育，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对于生灵万物慈悲是他们毕生的信条。
可在今天，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即使知道寡不敌众，也想要背水一战。
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曜无量无数无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