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银狼福泽谕吉结盟吗?”

  森鸥外单手抵着下巴, 若有所思,片刻后,他看向太宰治:“——你认为, 人上人不造能够管控住解放后的污浊吗?”

  “……”

  “……”

  太宰治看起来是真不想回答:“我不知道,但这种假设毫无意义, 中也不可能再给自己找个首领的。”

  “也是。”

  森鸥外没有执着地再追问, 之前提问,似乎也只是觉得这个推测很有趣, 如今得到太宰治的否认, 他好像在另一个方面得到了夸赞和认可, 嘴角都微微翘起来。

  我举起手:“人上人不造是什么?污浊是什么?”

  森鸥外有点惊讶:“……你不知道?”

  我诚实地摇头。

  “好吧,人上人不造是武装侦探社社长福泽谕吉的异能力,效果是……”森鸥外清了清喉咙, 详细解释了这两个新冒出来的名词,原来都是异能名。

  我大为震撼。

  “中原先生的能力竟然不是飞吗?”

  “……这、这也相差太远了吧?”

  “但是,重力的话, ”我努力想象,“重力异能力难道不是让所有人都在扒地面上爬吗?”

  “……啊?”

  森鸥外欲言又止。

  太宰治飞快地捂住了脸:“噗嗤——好提议, 我下次会和中也提议的, 非常期待这样的画面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啧。

  又出现了。

  太宰治奇怪的笑点。

  我懒得再吐槽,伸手戳了戳太宰治的脸颊:“这种事情什么时候说都可以, 现在,当务之急, 是要告诉中原先生,你没有抛弃Mafia, 也没有抛弃他……才对吧?”

  “……”

  太宰治的笑容僵住了。

  我继续戳, 当然, 有小心地避开伤口:“明明相互之间都很关心对方,干嘛非要惹中原先生生气?”

  “……”

  “告诉中原先生,你在乎他。”

  太宰治当场一个后仰,如果不是病床本身自带栏杆,他非得直接从上面摔下来不可:“……放、放过我吧。”

  “治君!”

  “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有误会就应该好好解释清楚,而不是放任对方先入为主,产生误解。这是织田先生教给我的道理,治君当场应该也听到了吧——”

  我靠近太宰治。

  这一回,反而是太宰治眼神闪烁,他眨眨眼睛,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抖。他鸢色的眼瞳里全是我的倒影。

  我轻声说:

  “治君也清楚这点吧。”

  “之前对战魔人时,很帅气哦。”

  “……”

  太宰治明显动摇起来。

  但挣扎没有三秒,激烈的内心战斗就分出了胜负。太宰治不知道脑补到了什么,他猛然捂住了脸,好像魂魄都要从躯壳里飘出来,他低声哀求:“别的都依你,但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行……我会被蛞蝓笑到天荒地老的——”

  “不会的啦!”

  “会的!”

  “中原先生是好人!”

  “更、更可怕了——”

  “……”

  完全无法理解男孩子的友谊。

  在半个小时之前,太宰治面对暴怒的中原先生谈笑风生,在对方雷区上大鹏展翅。然而,仅仅只是让他承认对中原先生确实关心在乎……

  呃,怎么形容呢?

  他真的好像一只要洗澡的小黑猫,面对哗啦啦的洗澡水,毛毛炸起,指甲弹出,发出狼哭鬼嚎。

  ……但是,洗澡真不会死猫的。

  我试着安慰:“如果中原先生真的笑出声,我会严肃批评他,教育他,让他不要笑话你,好不好?”

  “那又有什么用?”

  太宰治捂着脸的手指都在抖:“……他也会在心里嘲笑我一辈子的!”

  我:“……?”

  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对你那么重要吗?

  “不行,总之绝对不行。”

  “……好吧,既然你在乎中原先生心里怎么想的,那么,治君关不关心我心里怎么想的?”

  太宰治愣了一瞬。

  我再戳戳他的脸:“猜猜看,你不是有读心术吗?”

  太宰治应该还没从之前的情绪里缓和过来,音量很低,带着点无措:“……我没有的。”

  “好吧,我现在想的是——”

  我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我刚刚在想,如果治君能够再勇敢地走出一步的话,那很棒啊,我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

  太宰治没吭声,他原本捂着脸的时候,手指缝是分开的,透过手指缝偷看我的表情。但听到奖励这个词之后,他又依次将手指缝合拢了,严严实实。

  但脸颊边缘仍然是一片烧红。

  “我……”太宰治软弱地说,“我再考虑考虑。”

  话没说死。

  但他现在的态度,与其说是动摇,更像是之前的话说得太死了。现在面子过不去,强行给自己制造一个过渡的台阶。

  *

  “咳咳,你们能顾及下……这里还有外人吗?”

  “森、森先生!”

  我吓了一跳,森鸥外就站在两三米的距离处,表情高深莫测。我瞬间慌了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和太宰治几乎同时开口。

  “不懂该回避的时候回避的人,是会被驴踢死的哦。”

  “可是,森先生和爱丽丝小姐的关系也很亲密吧,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吧?”

  “……”

  森鸥外没有理会太宰治的恶意满满,只是叹息:“爱丽丝……这和左手摸右手有什么差别?”

  嗯?

  怎么可以这样说爱丽丝小姐?!

  这个男人好屑哦!

  森鸥外叹息着说:“而且,比起直接和中也君坦白,得先找回那位芥川银小姐吧——在有人证的情况下,中也君也不是笨蛋,也许,他也能理解太宰君的用心良苦吗?”

  太宰治好像被“用心良苦”这四个字怼到了,两任Mafia前代首领对视一眼,彼此都心怀鬼胎地挪开了视线。

  问题绕了一圈,又绕回老地方。

  我头疼地说:“……其实,侦探社和Mafia都在找芥川银,但是,哪里都没有芥川银的踪迹。”

  “介意说得更详细些吗?”

  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将侦探社和Mafia签订寻找银的契约,和寻找银的一些具体情况都告诉了森鸥外。

  这位孤儿院院长无疑是很好的听众,非常耐心,有一些细节不太清楚时,他也会引导我回忆细节。

  “所以……”我做出总结,“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她之前住的地方也没留下任何线索。”

  森鸥外思索着:“……问过侦探社里的那位小侦探了吗?”

  “江户川乱步?”

  我果断摇头:“他不行吧?他连猫猫狗狗都找不到,怎么可能找到那么大一个活人?”

  森鸥外欲言又止。

  他好像有一万句槽想吐,但最后硬生生憋回去了,他转向太宰治:“太宰君呢?”

  “不知道。”

  森鸥外幽幽地盯着太宰治。

  太宰治叹息:“我是真的不知道,小银没有听从我的安排……而且,我绝对不会欺骗秋子的,对不对?”

  他凑过来,俨然就是求奖赏的星星眼。

  啊。

  治君超可爱的。

  森鸥外窒息般地挪开视线,他深呼吸了几次,似乎才从某种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专注到眼前要紧事上:“关于这位银小姐的情况,我在想……”

  “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所有人推理的思路错误了,所以,才没有找到这位芥川银小姐?”

  我虚心求问:“您有什么好建议吗?”

  “好建议称不上,只是,既然依照常规思路无法找到芥川银小姐,那么,一般来说,我都会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

  森鸥外轻声说:“在这之前,你们都是按照芥川银故意躲着人的思路,判断她可能躲藏的地方——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是,她压根就没有躲着人呢?”

  “……”

  我茫然了。

  为什么他说的话,我每个字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我就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呢?

  我瞥了一眼太宰治。

  太宰治若有所思。

  我连忙跟着装出一副“我也被启发”的表情:“您继续说。”

  “芥川银不是在躲人,她只是想做自己做的事情。”

  “她想做什么?”

  我越发困惑。

  她不想见哥哥。

  也不想执行太宰治的遗愿。

  芥川银究竟想做什么?

  “这就需要秋子小姐的判断了。”森鸥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忽然问我,“假设一下——”

  “你说。”

  “秋子小姐孤苦伶仃——”

  这个根本就不用假设。

  回想下我的上半生,孤苦感瞬间就涌上心头。

  “——而这个时候,太宰君来到你身边,他比原本的照料者更细心地照顾你。”

  养父和太宰吗?

  这对比也太过惨烈了吧!

  “你们朝夕相处四年,然而,太宰君却心另有所属,然后毅然自杀,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时候,秋子小姐会怎么做呢?”

  “我会——”

  我刚张开口,但还没回答,就感觉自己脑门被一道闪电劈过。

  而太宰治的反应更快,他倒抽一口冷气:“我才没有那么变态!我只是将银当小妹妹看!我没有做过任何越界的事情——!”

  “秋子——”

  “你要相信我的清白啊!”

  我看着太宰治,轻声回答森鸥外的问题:“我会殉情,因为不想治君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冥土里。”

  “……”

  “就算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但也不想治君孤零零一个人待在地下。”

  太宰治好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

  他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几次张口闭口,就像是干涸的鱼,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但我的注意力不在这里:“不,不对,‘我’会去见见治君的心上人,我至少要知道什么人才配治君喜欢,配得上治君奉献,见到了那位心上人之后,才是殉情——!”

  嘶。

  我知道芥川银在哪里了。

  这TMD真是灯下黑——

  芥川银曾经送扭伤了脚的我回家,她知道我家在哪里!

  芥川银在我家!

  草!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