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
“不是!真不是!”
中原脸色涨红, 他看起来恨不得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抠一个军事堡垒躲进去。他不敢再和尾崎红叶说话:“红叶姐!你先处理这几份文件吧!紧急的!”
“但是……”
尾崎红叶茫然地被文件淹没。
中原拉着我,飞快地蹿进了隔壁的休息室里,那背影怎么都有“狼狈逃窜”的感觉:“拜托了, 我一个人真的忙不来!”
“可是……”
门合拢了。
我还能听见被关在首领办公室里的尾崎红叶困惑的声音:“你一个人忙不完,我一个人也忙不……”
尾音被关在门外。
中原的后背抵着门, 仿佛里面封印着什么恐怖的怪物, 过了十几秒,他才松了一口气, 目光沿着帽檐转向我:“秋子你……”
“中原先生你……”
声音撞上了。
又不约而同地消失了。
中原脸颊上刚刚消退的红晕, 又不知不觉中重新浮现。他目光碰触了我一瞬间, 又急急忙忙躲闪起来。
“你先说……”
“要不还是你来……”
话语声又撞到一起,再一次不约而同地消失了。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
其实,我还好, 刚刚的事情明显只是误会,误会澄清了就没关系了。但中原的反应剧烈,他尴尬。而尴尬就像是会传染的病毒, 快而迅猛地传染给了我。
但也不能一直这样啊。
我清了清喉咙:“……我先来?”
“嗯。”
“对不起,我和尾崎姐姐一起上电梯, 聊了一些和中原先生相关的话题, 可能是我言辞不当,让对方误会了。”
“嗯。”
中原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他的脸色比先前缓和许多, 没有那种快血管爆裂的鲜红,显然已经缓过气来了。
“你不用担心, 等会儿我会和尾崎姐姐解释清楚。”
“没什么,”中原撇撇嘴, “用不着专程解释, 红叶姐很聪明的……对了, 你专程来Mafia,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吗?”
“我……”
然而,中原飞快地改变了主意:“先等等!”
“怎么了?”
“你先说说看,我叫什么名字?”
我一脸惊讶:“你怀疑我?”
中原反而眯起眼睛,审视我:“你该不会又忘记了吧?”
“怎么可能?”
这个问题明显白送,尾崎红叶都提到过好几次名字……等等,她是怎么喊中原来着?
完全没有留心。
中原还在逗我:“说说看。”
可恶。
他这是在逗猫吗?!
我张开口:“卷……”
中原打断我:“行了,闭嘴吧。”
我脑门上冒出问号。
中原当着我的面,眼角耷拉着,露出一双“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死鱼眼。
他真的好奇怪!
非要问名字的人是他!
问了名字之后,不开心的人也是他。
“你难道不叫……”
“当然不叫啊!”
“呃……”
“算了,你不用再道歉了。我看开了,至少没和太宰治学,没喊我蛞蝓——”
“你的真名难道叫蛞……”
“闭嘴。”
“……”
我说过了,中原他真的好奇怪。
“……好了,名字的事就掠过吧,以后你就喊我姓氏好了。”中原停顿了一下,他朋友都喊他名字,多出一个专门喊他姓氏的家伙,似乎让他感受很奇妙。
但他没再纠缠这件事,转而问道:“你不会是改变主意,打算在港口Mafia常住吧?”
“没。”
中原皱着眉头问:“需要我的帮助?”
我先拿出纸袋,递给他。
“这是什么?”
“防弹衣。”
中原原本以为这可能是什么礼物,而他一听我说话,正在往外掏的手就停下来了:“你穿着吧,我在Mafia首领的办公室里,非常安全——全日本也不会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了。”
“治君说危机已经解除……”
中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许久,他撇撇嘴,显然觉得我这么做很大惊小怪,但也理解我的尴尬处境:“行吧。”
“谢谢。”
“我收下了。真是的,不是说已经是朋友了吗,怎么还这么客气……”
“不过,话说回来……”
“嗯?”
“你不会就为了这点破事,还专程跑一趟港口Mafia大厦吧?”
“当然不是!”
中原挑眉:“还有什么事?”
我掏出《颠覆世界计划》的小册子,郑重其事地向中原介绍我和江户川乱步的计划。
中原刚开始还在认真听,但很快,他就露出了牙疼般的表情,不太认同,但又不太想打击我的积极性。
“……拜托了,中原先生,给我个章吧。”
“我看看。”
中原拿起了那本小册子,快速翻阅,他的视线掠过几乎已经盖满的武装侦探社的印章时,表情复杂地瞥了我一眼。
我催促他:“后面才是港口Mafia的页面。”
“好好好。”
中原的那一页纸被摊开。
「中原中也」
诶?
他竟然真的不叫卷也吗?
那我刚刚——
中原飞快地读完了这一页,片刻后,他的手指轻微地颤抖起来了。咦,他怎么这个反应?
我凑过去一瞧。
「表面上是相互讨厌,相性超差的搭档,但实际上,中原中也最信赖的人就是太宰治,始终相信着太宰会拉回“污浊”中的自己,甚至可以称之为性命相托。」
“有什么问题吗?”
中原扯着嘴角,嫌弃地——他甚至还搓了搓手臂,显然那做工精致的西装下已经泛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好恶心!”
“哪里恶心了?!”
这不是详实具体的描述了你们之间真挚的友谊吗?
“我怎么可能和太宰治性命相托?!”
“嗯?”
“鬼才相信他,满口谎言的骗子,还骗我说只是出个差——我才不可能相信他呢。”
“……”
我和蔼地看着中原。
他紧紧攥着这一页,似乎还想发表什么讨厌太宰治的言论,只是目光触碰到我,联想到太宰治女朋友的身份,才硬生生地憋回去:“秋子,你真觉得这种过家家般的……”
“才不是过家家呢!”
“……”
“这可是名侦探提出来的建议,是拯救太宰治最有效的方法。”想当初,我看着江户川乱步用名侦探的这个称号糊弄我,如今,我也开始用他的称号糊弄中原。
糊弄是个圈啊。
大家都是圈里人啊。
中原显然没那么认可。
但他也没否定,只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算了,你无论折腾什么,太宰估计都是乐意奉陪——给他找点事做也好,这样就没空想着跳楼了。”
他在册子上印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等,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专程跑一趟?”
“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啊!”
中原似乎不太想理我,我急忙拦住他:“别走啊,中原,我Mafia都不认识人,后面还有好多印章没有盖。”
*
*
尾崎红叶——
就在隔壁,印章到手。
广津柳浪——
和蔼的老爷爷,还给我泡了一杯牛奶,印章到手。
下一页,中岛敦——
中原欲言又止。
我知道,这个人暂时失踪了,就算是中原也没有找到他的踪迹,暂时跳过。
再下一页,坂口安吾——
那位不知道发际线特别高究竟是天生,还是后天被迫后移的眼镜青年沉默地走进办公室,他推了推镜框,审视纸张上的内容。
下一秒,他惊恐地睁大眼睛:“异、异能特务科的间谍?!”
我急忙安慰他:“不是说你真的是间谍啦,只是扮演!扮演!你在治君面前假装自己虽然表面上是港口Mafia的成员,实际上是异能特务科的间谍就好。”
坂口安吾丝毫没有被这番话安慰道,他闭上眼,定了定神,再睁开时——那表情就像是已经面临处决的枪口:“……还能给我留一份写遗言的时间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气得围着坂口安吾转圈,大呼小叫,上蹦下跳:“只是扮演而已,重点不是那什么的间谍,而是你要假装和太宰治的好朋友啊!”
坂口安吾更消沉了:“……还能留个全尸吗?”
“喂喂喂!你到底怎么回事?”
“全尸也不行吗?”
中原对我忍耐到了极限,他伸出手,强行把我按住,顺带又在我头发里揉了一把。
紧接着,他对坂口安吾扯出了一个狰狞的微笑:“盖章吧,你没得选。”
嗯?
不是说好了,盖章这件事,不是全凭自愿吗?
但坂口安吾似乎对这件事接受良好,他甚至美提出任何抗议,只是沉默地拿出自己的印章,在上面留下了名字。
中原检查了印章:“是真名?”
“真名。”
他们俩好像在说某种我不了解的外星语言。中原沉默地合拢了册子,他忽然说:“你的认命和调动都是首领直接下达,包括抓捕间谍这些事,都是首领负责。”
坂口安吾微微一愣。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中原,似乎从这几句话里品味出一点别的味道来。
“我不管这些破事。”中原平静地回答:“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港口Mafia和异能特务科有一些奇怪的默契,但这也只是我个人感觉而已……如果有机会,虽然太宰是真的很烦人,但你的话……”
“Lupin酒吧吗?”
坂口安吾最后扫了一眼小册子上的内容,合拢,还给我,“下班时间的话,我会多多去这里休憩的。”
双方对视一眼,错开视线。
中原“啧”了一声。
他好像在嫌弃自己,竟然替太宰治说话,真是浑身上下都脏了。
而坂口安吾双目放空,他好像有一万个槽想吐。但他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符合礼节地向我和中原鞠了一躬,默默离开了办公室。
背影莫名沉重。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