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脸瞬间扭曲, 红红绿绿,青青紫紫,十几种颜色轮番上阵。我正要开口, 太宰治就一个箭步蹿上来。

  太、太近了。

  他一只手揽着我的肩膀,脸颊紧紧贴着脸颊, 将我的手和手机夹在了中间。一时之间, 我的鼻腔里全是太宰治身上的胭脂味。

  太宰治语气不善:“乱步先生,我可是很尊重你的哦, 况且, 现在秋子是侦探社的预备社员, 保护她也是在保护侦探社的一部分。”

  “嗯嗯。”

  江户川乱步坏心眼地笑了:“说得超对,那你猜猜看,秋子会不会接受这个理由。”

  太宰治垮起一张丧脸。

  他松开手, 我和他还保持着似搂似抱的姿势,他叹了口气,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忐忑:“我正是因为想活下去, 所以,才必须保证秋子小姐的平平安安啊。”

  他戳了一下我的脸颊。

  “……”

  “……”

  我不吭声。

  太宰治有些慌了。

  他东张西望, 在场的Mafia成员们溜得飞快, 谁也不敢留下来看顶头上司的笑话。太宰治甚至找不到能转移注意力的话题。

  他认输:“乱步先生,别闹了, 现在又收不了场了。”

  其实,我没那么想哭。

  但看着太宰治那么紧张的模样, 我突然觉得,哭一哭也许能吓吓他, 谁叫太宰治总爱吓唬我呢?

  哼。

  这叫有怨报怨, 有仇报仇。

  江户川乱步好像拆开了一块波板糖, 隔着电话,声音含含糊糊的:“……这不是很显然的情况吗?以毛茸茸小姐的智商,她只能看到事物的最表面,自然会觉得,顶替她的这件事,谁来都可以做,没必要太宰顶上。”

  “……别说了。”

  “你解释不清的,太宰。”

  太宰治沉默片刻,他衡量轻重,最后深吸一口气:“……银的事情,我会帮忙的。所以,作为朋友,你帮我解释一下。”

  “好!”

  江户川乱步飞快地答应了。

  太宰治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自己心慌之下,竟然被名侦探计算了。他叹了口气,将手机重新递给我。

  我接过。

  江户川乱步清了清喉咙:“毛茸茸小姐,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太宰治这么做不是轻贱自己的生命……”

  “嗯嗯,绝对不是的。”

  “……他只是情难自禁,完全无法克制住在你面前耍帅的冲动,想做全场最闪亮的那颗星。”

  太宰治愣住了。

  “没办法,都二十多岁的成熟大人了,结果在喜欢的人面前,还和年轻的毛头小子一样。”江户川乱步装得老气横秋,这么数落太宰治,让他非常快乐,“……非要在恋人面前显摆自己,这不,就翻车了吧。”

  “我没有。”太宰治从牙缝里挤出回答,“乱步先生,你这是在给我添乱啊。”

  江户川乱步笑了一声。

  “嘟——嘟——嘟——”

  他挂断了电话。

  我看向太宰治的脸,他现在已经没有绷带来遮挡表情了,一只手捂着脸,偷偷从指缝里打量我的表情,耳尖却烧得通红。

  “其实……”

  “算啦,我相信你。”

  太宰治猛然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我叹了一口气,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觉得这是太宰治轻贱生命的表现。他可是切切实实地对魔人费奥多尔·D说,想要和我——长长久久幸福地活下去。

  当时还不觉得,可现在回想起来,我忽然觉得脸皮有点发烧。

  只是氛围刚刚好。

  不吓唬一下太宰治,总觉得很对不起自己。

  我伸出手:“一起回侦探社吗?”

  太宰治神色恍惚。

  我等了又等,却没有等到太宰治的反握回来的手。他凝视片刻,忽然提起了另一件事:“你刚刚听到了吧?”

  “你指那句话?”

  “费奥多尔·D对你说的,在另一个世界里,太宰治曾经唆使着引诱着白井秋子为自己献身的话……”

  我忽然感到不安。

  “治君,可是,那些话不是魔人为了寻找我,编造的刺激军心的谎言吗?”

  “……不算编造吧。”

  太宰治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对我再一次露出明亮灼眼的笑容:“至少,这一部分不算。我知道,秋子你一直想知道另一个世界究竟发生过什么,而我始终逃避着这件事。”

  “……”

  我有不祥的预感。

  一张票落在了我的手心。

  我纳闷地看了一眼太宰治,对方摊开手,我只好拿起这张票,放在眼皮下仔细打量。

  这是横滨水族馆的票。

  双面印刷,崭新。

  没有折叠或者其他损伤过的痕迹。

  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找不出这张票值得太宰治郑重其事交给我的理由,若说它有什么特别,大概只有原本应该戳着日期的地方,是一片待填的空白。

  我不得已求助太宰治:“这票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

  “诶?”

  太宰治叹了口气:“常规来说,普通人收到票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我在约你去水族馆约会吗?”

  “但治君怎么也说不上普通人吧……”

  我嘟哝着,忽然,仿佛一道闪电劈到我头顶上,神经直接过载:“等等,等等,治君要和我约会吗?”

  “嗯。”

  “……”

  热热热热。

  我的脑干要被烧干了。

  太宰治又笑起来,他眉眼弯弯,好像两轮月牙:“在另一个世界里,秋曾经和太宰约定要去逛逛水族馆,但最后,他却食言了。”

  我捡回一点理智。

  脑袋的温度也稍微下降了一点。

  “……发生了什么?”

  “好问题。”

  太宰治不吝啬夸奖,他双手收回口袋里:“这张票没有日期,无论你想什么时候去,我都会陪着你。”

  “嗯。”

  太宰治轻声说:“届时,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

  *

  我捏着水族馆的票。

  择日不如撞日。

  要不,今天就去瞧瞧。

  不不不,算了吧。

  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逃避能回避问题。

  我的心好像就在荡秋千,一会儿倾向于立刻就去水族馆,过了一会儿,又恨不得直接撕票,把某些可能不该重现于世的真相彻底掩埋。

  太宰治送我回侦探社。

  他猫着腰,蹿进了男盥漱间。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明显正在卸妆。

  唔。

  对了,芥川龙之介的章!

  我在侦探社的办公室里晃悠了一圈,没看到芥川龙之介,也没看到织田作之助,只有国木田独步先生正在装订文件。

  “秋子小姐,你在找什么?”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我这种无所事事在办公室里晃来晃去的行为,已经打扰到国木田独步的正常工作了:“啊,不好意思,芥川先生他……”

  “织田带他去医院了。”

  “啊?”

  这是什么情况?

  ——芥川龙之介受伤了吗?

  “织田收养的孩子们今天去打疫苗,然后,织田发现芥川从小到大,所有该打的疫苗都没有打过,就拖着他去医院了……”

  “……好惨。”

  补上半辈子的疫苗,芥川龙之介得一口气往手臂上扎多少个针眼啊。

  “秋子小姐找他有什么事情吗?”

  “也就是……”我猛然一拍头,对了,我不仅仅还缺芥川龙之介的章啊,眼前这位侦探社成员,同样也没有给我盖章啊。

  我小跑地凑过去:“国木田先生,您能帮我一件事吗?”

  “拿来吧。”

  “你都不问吗?”

  国木田独步摇摇头:“我从与谢野和社长那里,听到了你在集印章的事情。”

  他说着,就翻开《颠覆世界计划》,很快就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那一页。

  「国木田独步」

  「太宰治的搭档,一天要被太宰治捉弄无数回,每天都想宰了太宰治,还人间一个清静。」

  “……”

  “……”

  青筋蹦出来了!

  国木田独步脑门上的青筋真的蹦出来了。

  我绞尽脑汁:“呃,这个……”

  “没关系。”

  国木田独步已经冷静下来,他飞快地留下自己的章印,似乎再多看一眼这一页,都觉得眼睛受到了-1-1的伤害:“这和我现在的生活没什么差别,甚至用不着扮演。”

  太宰治在惹恼国木田独步这方面——

  才华超众,独具匠心。

  “您、您还好吗?”

  国木田独步的表情看起来好吓人。

  “我没事。”

  “如果您真的很抵触这件事,没必要这么勉强自己……”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宰治已经不再渴望自杀,继续盖完所有的章,大概只是出于某种强迫症。

  

  国木田独步沉默片刻,他摇摇头:“没有勉强。”

  “但是……”

  “我很讨厌港口Mafia的首领,但讨厌归讨厌,和袖手旁观他去死,是完全没关系的两件事。我的正义不允许我对生命的逝去熟视无睹。”

  国木田独步沉默了一瞬,他回过头,继续整理文件,好像不想让我看到他的表情。

  他总结说:“……仅此而已。”

  “谢谢您。”

  我对国木田独步鞠躬:“您高尚的品德和帮助,我永远铭记在心。”

  国木田独步对我摆摆手。

  不过,等到太宰治卸妆完毕,坐到江户川乱步的工作台上,开始唉声叹气地整理找猫寻狗的文件后,国木田独步还保持着原本的僵硬姿势。

  我注意到,他背着我好像在看某张从中间撕开的纸,这看起来真的很像是太宰治曾经撕开的理想笔记本。

  他还在为笔记本哀悼吧。

  忽然,国木田独步将那从中撕开的纸张揉成一团,纸团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圆润的弧线,直接摔进了废纸篓里。

  作者有话要说:

  ps.国木田扔掉的是那张写着“理想结婚女性要求”的纸。

  太宰治情敌-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