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阳光暖洋洋地洒满咖啡厅的桌面上, 中原先生先是用手撑着脸颊,但很快,他的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 头也慢慢低垂,很快, 额头就落到桌面上, 那顶老式礼帽也变成了一个超简陋的枕头。

  他呼吸很细密。

  阳光照亮了他脸颊上的绒毛,微微晕开一层光晕。我可以很清楚地看见, 他下眼睑处的浅青色。

  ……好惨。

  这就是社畜未来的生活吗?

  我也不出声, 能在午时的阳光下小憩一会儿, 已经是社畜最幸福的时光了。然而,我还是低估了中原的繁忙程度,他还没眯两分钟, 手机铃声震耳欲聋。

  中原猛然一抖,差点从桌面上摔下来。他眼瞳里还带着一点没睡醒的迷茫,但没睡够的怨气就已经扩散开来了。

  “喂, 什么事?”

  这句凶神恶煞的问话,大有“如果对面敢说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的话, 那他就要把对方的骨头都捏成碎末”的冷酷。

  话筒里, 太宰治的声音轻快地跃动:“蛞蝓,你果然还没走吧!”

  “……”

  中原的眼角抖动一瞬。

  我很难分辨出, 他那一瞬间的情绪究竟是“我就知道搞事情的家伙就是他”,还是“好烦这是个我没法捏碎他的家伙”。总之, 中原恶狠狠地冲手机吼:“少废话,有事说事!”

  “是很重要的任务?”

  闻言, 中原的表情略微收敛, 进入了工作状态:“难道是……”

  “没错, 给我买点酒上来吧。”

  如果疑问也区分轻重程度,那么,中原先生现在的困惑程度,应该是最重的那一种。他从耳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似乎怀疑自己刚刚幻听了。

  太宰治继续用那种欢快得像是小学生期待春游般的语气说:“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没走远。多买几种酒,那些鸡尾酒常见的几款基底酒,你肯定都了解吧?”

  中原似乎这才肯定,刚刚听到了离谱要求不是他的错觉,他深吸一口气:“你当我是……”

  “外、卖、小、哥~”

  最后一个音,太宰治还荡漾起来了。

  “……”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真的没问题吗?

  怪不得中原讨厌太宰治,太宰治对此也很有自觉。这样的说话方式,谁能忍得住火气啊。

  果不其然,那瞬间,中原脑门上的情景就爆出来了。他怒到了极致,扯出冷笑:“想死就直说,青花鱼,我不介意真做外卖小哥,送你去冥界……”

  不,不能再让他们吵下去了。

  我咳嗽一声,插入两人对话:“没事,我可以帮忙,等会儿我也要返回武装侦探社,刚好可以带点酒回去。治君喜欢什么款的鸡尾酒,曼哈顿?还是马丁尼?”

  中原被我打断了。

  他似乎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原本想说的话,愣了几秒后,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我一眼:“你太惯着他了,白井!”

  中原显然是过来人,接下来说的话,显然都是肺腑之言:“不要管他,他就是犯贱欠揍而已,你稍微对他好一点,他就只知道得寸进尺。”

  “哎呀,中也果然很了解我呢。”

  “混蛋太宰,祝你被酒淹死吧!”中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骂声,符合他一贯的风格,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喊来服务生,指着桌面上大部分还完好无损,根本没碰过的蛋糕甜点:“能给我拿几个打包盒过来吗?”

  “好的。”

  中原隔着桌子看我,好像在看一个不争气的学生:“你别告诉我,你真打算帮太宰治买酒吧。”

  “呃……”

  “嗯?”中原挑眉。

  但这就是事实,能被一眼识破的谎言没有说的必要,但我还是竭尽全力修饰了用词:“我确实要返回武装侦探社,带几瓶酒也不需要什么力气,而且,这些没吃完的甜点也可以分享给大家。”

  “……”

  我双手合十,恳求道:“……不行吗?”

  中原扶了扶帽子:“你倒是挺会借花献佛……不,别露出这种表情,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这种程度。”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我也要会港口Mafia,烂摊子一大堆,烦死了——”

  “祝你工作顺利。”

  纵然需要他处理的急事一大堆,但在结账时,中原依旧反反复复地对我嘱托:“注意自身安全。”

  “嗯。”

  “不要太惯着太宰治。”

  “嗯嗯。”

  “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嗯嗯嗯。”

  他站在原地,似乎又千言万语要交代,甚至,我觉得,中原根本就不想让太宰治离开他的眼皮子底下。但最后,他深吸一口气,对我露出了一个嘱托般的笑容:“……加油啊。”

  “我会的。”

  很快,中原的背影就消失在超豪华的黑色跑车里。跑车汇入车水龙马,很快就消失不见。

  我叹了口气。

  “虽然被委以重任的感觉很好,但是,到底要怎么做呢?”

  究竟怎样——

  才能留下一片黑夜里的月光呢?

  *

  *

  武装侦探社附近的零售店里就卖酒,物美价廉,我挑了几款常见酒,请售货员帮我包裹起来,再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爬五楼。

  累死我了。

  怪不得中原每次都用飞——

  我原本以为,他可能是对走窗户有什么特殊癖好。但认真想一想,辛辛苦苦地爬五楼后,再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武装侦探社面前……

  那真是什么压迫感都不剩了。

  “我、我回来啦!”

  我推开武装侦探社办公室的门,里面一片热火朝天的工作场面,国木田独步站在办公桌前,他几乎被半米高的文件包围了,但他情绪激昂,意气风发,一只手拿着固定电话,另一只手飞快地在文件上批改着:“好的!好的……我们武装侦探社绝对会给予你们真相……”

  哇哦。

  同为社畜,不知道为什么,比起仿佛在猝死边缘徘徊的坂口安吾、或者骂声就没停下来过的中原——

  我竟然觉得,激情澎湃仿佛火焰熊熊燃烧的国木田独步先生……似乎更可怕一点点。

  嗯。

  不打扰他。

  我准备先去投喂江户川乱步,他虽然幼稚,心理年龄未必超过三岁,但他的脑子里(或者是鼻子?)好像安装了一套高尖端的甜点嗅探器。与其等他闻着甜味儿过来,倒不如我直接送给他。

  出乎我预料的是,江户川乱步竟然不在。

  “你在找乱步先生吗?”

  “啊!”

  我被吓了一跳。

  这倒不是说话者走路没有声音,相反,国木田独步的动静相当大,只不过,他已经完全成为了这片繁忙工作场景的背景音。

  这位敬业的社畜明明在一心三用,同时处理三份工作,结果,一心三用还不是他的极限,竟然还能分心地关注我吗?

  我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我带了些甜点,乱步竟然不在办公室吗?”

  国木田独步手上抓着两支笔,同时在两份文件签上自己的大名。同时,他还能分心和我说话:“非常感谢……等等,这句非常感谢不是对你说的,稍等片刻,”

  他放下电话。

  嘶。

  真不用啊!

  占用超级社畜的宝贵时间,来处理一些和我相关的琐事,纵然是我,也会感觉到内疚的啊!

  但国木田独步似乎认为我更重要,他连笔纸的回复都不写了:“……但是不要太惯着乱步先生了,他上次刚刚补了八颗蛀牙,见鬼了,他竟然还怕牙医。”

  这是第二次了吧。

  有人批评我,太惯着别人了。

  他继续解释:“社长带着乱步先生出门了,警方积压了很多复杂的案件,需要用乱步先生的头脑破解……虽然乱步先生自己吵闹着要等零食上门,但是,他最近都已经胖了两斤啦。”

  胖、胖两斤?

  我回忆了一下,自己给江户川乱步准备的早晚餐和饭后甜点的含糖量,瞬间心虚……不,没什么好心虚的,男性女性的体质不一样,男性没那么容易长肉,这明显就和我没关系。

  对,就是这样!

  “……不过,”说起这件事,国木田独步的表情也渐渐地变得沉重,“乱步先生把他保险柜的钥匙留给你了,如果你有什么东西想要转交给他,可以直接放进他的保险柜里。”

  国木田独步看着袋子里的甜品,欲言又止。

  “好的,我知道了。”

  原来是江户川乱步离开之前,专程嘱托过留下来的国木田独步。我接过钥匙,减轻一半的负重。

  这一切做完后,我忍不住感叹:“国木田先生真的好辛苦啊。”

  “辛苦?”

  “很辛苦了。”

  我最努力地——头悬梁锥刺股地考大学的时候,也没有像国木田独步先生这样,同时开三条进程。

  “……”

  “……”

  我错了。

  我就不应该开启这个话题。

  只见国木田独步更精神抖擞,他的肺活量真的很惊人,竟然是个侦探而不是老师,就离谱。我只听到他侃侃而谈:“……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虽然这个时间点已经不算晨了,但是,人生的意义就在于为正义的事业献身……”

  “……”

  我错了。

  他的异能力其实是精神攻击吧?

  “要知道,我昨天晚上凌晨三点,还接到了村田警官的电话,警察如此勤奋地为横滨人民排忧解难,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拖他们的后腿……”

  “……”

  凌晨三点,警察,电话。

  我想起这是那件事了,看着慷慨陈词的国木田独步先生,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就升腾起了对他的同情:“有没有可能……那位警察先生凌晨三点真的睡了?”

  不睡的是熬夜加班成习惯的港口Mafia首领?

  “啊?”

  国木田独步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啊啊啊,我在说什么?

  我一低头,从他身边蹿过去:“我去给治君送酒,谢谢国木田先生的教导,真的给人非常多的启发!”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以后每月开销还要加药费了。

  QAQ必须努力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