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蹑手蹑脚地退出会议室, 看到太宰治的背影,奢华的西装挂在他肩膀上,更显得清瘦。

  那一瞬间, 我定然是脑子抽了。

  我扯了一下太宰治的衣摆。

  太宰治回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我:“秋子小姐, 怎么啦?”

  “我打算去楼下的咖啡厅坐坐。”我小声地说。

  其实, 我也考虑过帮忙收拾战场。

  但我只要靠近战场废墟,伸出手帮忙。国木田独步就会露出仿佛天要塌下来的表情。

  唉?

  他面对中原时也没这样啊。

  我权衡后, 最终决定去一楼咖啡厅里坐一会儿:“治君, 你要和我一起来吗?我可以请你喝咖啡, 我买单。”

  “……”

  这,这又是什么表情吗?

  我自认为察言观色的水准已经到达了Lv.99的级别,只需要再往上升级一点点, 就可以称之为“异能力”了。然而,Lv.99的观察能力,却经常在太宰治身上折戟沉沙。

  他明明是意动了。

  对吧?

  对吧——!

  然而, 太宰治却单手摸着下巴说:“哇哦,竟然能和美丽的小姐一起喝上午茶吗?梦寐以求——但很可惜, 我是利益相关方, 肯定要听完全程的。”

  他话音未落,我就从门缝里看见, 原本还侃侃而谈的坂口安吾,忽然被口水呛到, 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他勉强止住咳嗽,道歉, 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擦汗, 但鬓角依然冒出了细密的小汗珠, 显然精神正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

  他可真惨。

  被顶头上司盯着工作什么的——

  我都要对坂口安吾升起一丝同情了。

  太宰治微笑着,笑意却没有深及眼底:“……没办法,我只好在心底幻想着和秋子小姐约会的场景了。要好好享受咖啡哦,连带着我的那一份,饱含幸福地喝下去哦。”

  我已经能做到,无视掉太宰治不着调的鬼话,从中抽取到他真正想说的话:“谢谢,我会好好享受的。”

  “嗯。”

  太宰治冷淡地点点头。

  他的视线重新返回会客厅内,我跟着他视线往里面张望,织田作之助正蹲在坂口安吾的身旁,他指着其中一条补充协议,要求坂口安吾为他详细解释。

  很严肃的工作场景。

  太宰治看得很专注,那视线甚至可以称之为贪婪。

  他真的好专注工作哦。

  我忍不住感叹:“治君,真的很爱工作啊。”

  “……”

  这句话好像踩中了太宰治的尾巴——假设他确实是一只有尾巴的小黑猫,他哀怨地瞥我一眼:“才没有,我确实有在享受,但这是难得的——电影幕间花絮呢。”

  他在说什么?

  见到太宰治又回头继续观看他的“电影幕间花絮”,我便也不再打扰他。

  我也喜欢看剧。

  我能理解太宰治,毕竟,我自己也是,当看见故事里受尽磨难就的人最终能走向一个圆满的大团圆时,观看着这个故事的我也能感同身受地觉得幸福。

  太宰治大概也有类似的心态吧。

  *

  *

  一楼。

  漩涡咖啡厅。

  我沿着回旋的楼梯往下走,推开咖啡厅的后门,瞬间,郁郁葱葱的绿植和明亮的阳光映入眼帘。

  时光都变得迟缓。

  “欢迎光临。”

  风铃滴溜溜地转,叮铃铃地响。

  我挑了靠窗处的座位。

  很快,就有服务生拿来菜单:“您好,请问您有什么偏好和忌口吗?”

  “没有,我都可以。”

  我若真是个挑食的混蛋,怕是早就饿死了。

  我捧着印刷精美的菜单,好几款新推出的饮品看起来都很不错,就是价格也很肉痛——不,秋子,你早就已经是有钱人了,不能太抠门。

  我迟迟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一只颀长且穿戴着黑手套的手越过我的肩膀,捏住菜单上端,抽走。

  诶?

  低沉的男音这才慢了半拍般地响起:“……给她一份摩卡,再来一份黑森林蛋糕,快点上吧。”

  “……”

  “……”

  不速之客随手一抛,菜单就直接甩回了服务员的怀里。而服务员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人说:“……放心,我买单。”

  见到服务员匆匆离开后,他大步向前,回身,直接坐在了我对面。这时候,我才后知后觉,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是……中原小卷毛?”

  “……”

  空气一时凝固。

  中原动作一僵,足有三四秒后,他才满脸怀疑地抬过头看我:“你刚刚……怎么称呼我的?”

  小、小卷毛很可爱啊。

  我缩了缩脖子,在中原眉头已经快拧成蝴蝶结的情况下,我实在没勇气再触霉头。

  咳咳。

  我这不是怂。

  我这是审时度势。

  “我刚刚称呼您,中原先生。”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

  快看我这双真诚的眼睛,我绝对没有骗你,对不对?

  中原挑眉。

  他没被我糊弄过去,但也没有就此发作,只是轻哼了一声:“你倒是和青花鱼很有默契,特别擅长给人添堵……”

  “……”

  我做不得声。

  中原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这让我想起了隔壁老奶奶在院子里打毛衣的样子,她也会喋喋不休地抱怨孙子,什么今天没有吃青椒啦,什么今天作业又拿了个零蛋啦。

  糟糕。

  既视感出来了。

  我当机立断地打断他:“很抱歉,中原先生,我刚刚喊错了你的名字,不是故意想那么称呼你的——你的全名叫什么?”

  中原明显意犹未尽。

  他叹了口气:“中原中也。”

  哦。

  我想起来了。

  之前明明听太宰治喊了好几次中也,也知道这是在称呼中原先生,但我的耳朵硬是将这个名字过滤了,半点印象也没能留下来。

  但这也不能怪我啦。

  当“小卷毛”和“中也”同时摆在面前时,明显是“小卷毛”更有记忆点吧!

  下次可不能喊错了。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中原中也……

  就在我拼命给自己洗脑,企图冲掉那魔鬼般的中原小卷毛的时候,中原又很重地叹了一口气:“……用小卷毛称呼人,确实很侮辱人。”

  “……”

  这开白场……

  诶,他要开始算账了吗?

  “但是,”中原又吐出一口气,他快打成结眉头微微舒展一点点,紧接着,浅淡的笑意浮现眉宇之间,“……我之前也嘲笑过你,也对你很不客气,这样的话,我们俩就算扯平了。”

  “……”

  中原羞恼地问我:“你那是什么表情?”

  我急忙闭上口,刚才的表情肯定蠢透了。说真的,像是他这种港口Mafia危机时力挽狂澜的干部,不应该忙得分||身乏术才对吗?

  怎么会……

  我犹豫地问:“你留在楼下咖啡厅里,就是为了和我道歉?”

  “嗯。”

  这声音轻得几乎能被微风吹走。

  就连中原的表情,都有几分高深莫测。他刚刚那句“嗯”,到底是承认了,还是不想纠缠这个问题。

  “对了,”中原打断我的沉思,问起了另一件事,“前两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被武装侦探社俘虏的?”

  他还在坚持俘虏的设定。

  “你不知道?”

  中原犹豫一瞬:“……东拼西凑,算是知道一部分吧。”

  那我懂了。

  他现在是想了解我这一片“拼图”。

  我的经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件事刚刚发生在两天前,回忆也很鲜明。况且,目前而言,我和中原勉强能算是半个屁股的同立场者。

  我娓娓道来:“那天,我听到骚乱声……”

  “……”

  “……”

  “……再醒来后,我就在武装侦探社的医务室了。”我诚实地说完所有经历,再接下来,就是我和太宰治的“真心话游戏”了。

  我微妙地想隐瞒这次谈话。

  好在,中原也没有起疑。

  他维持着双手交织,拖着下巴的姿势。服务员端上来的美式咖啡早就已经凉了,他也未曾动过。

  从我描述“太宰治折断的旗帜般,从天台上掉落”之后,他就一直这个姿势,一动未动,好像魂魄都已经从躯壳里飘走了。

  “……中原先生?中原先生!”

  中原被我吵到,他这才回过神来:“你还想吃点什么吗?这家咖啡厅除了黑森林蛋糕,我看到,还有一款蓝莓的蛋糕,似乎也很好吃。”

  我提醒他:“你跑题了。”

  中原取下帽子,露出一张疲倦又太过年轻的脸庞,他揉了揉太阳穴:“跑题吗?你还想继续聊那天太宰治坠楼的事情吗?”

  我小鸡啄米般地点头。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

  我当然听过这句话,我还知道,往往坏人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要掏枪杀人了。但中原只是低头喝那杯凉掉的咖啡。

  我大着胆子:“我想帮忙。”

  咖啡不喝了。

  中原抬头看着我。

  他那杯咖啡没有加糖,肯定很苦吧,就连看向我的目光里,似乎都掺入了一丝苦味。

  “太宰治也好,武装侦探社也罢,好像都想把我排除事件之外——”说起这件事,我也有些颓然,大家明明身处在同一个房间内,却好像分割在不同的时空里。

  中原摇摇头:“这是保护——”

  “我也是异能者。”

  我认认真真地说,过去恨不得遗忘掉的事实,此时此刻,却变成了我最大的依靠。我盯着中原的眼睛,努力让他感觉到我的决心。

  “……”

  “治君说过,死亡赋格战斗力能和一位叫做泉镜花的异能者相提并论。”暂且不提他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但上天保佑,让这位泉镜花厉害点吧!

  中原微微一愣。

  他显然是认识这位“泉镜花”。

  “可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根本无从谈起帮忙了。”我双手合十,恳求道,“拜托了,中原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中也,脸皮太薄就会被松鼠碰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