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清晰的一声脆响。

  几乎就是在与谢野晶子反锁房门的那一瞬间,太宰治就松开了钳制的手,我措手不及,重心偏转,差点反方向摔倒。

  太宰治扶了我一把。

  但等我站稳后,他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仿佛一切都只不过是我的错觉罢了。在我的注视下,他一点也不羞怯,甚至还附送了一个柔和礼貌的微笑:“……谈谈吗?”

  “嗯。”

  说到底,我压根就不可能拒绝。

  太宰治从角落里翻出两张折叠椅,摆在不太远也不太近的距离,他率先坐下。

  晴日的阳光倾泻到太宰治身上,照耀得他卷曲的黑色发梢都反射着跳跃的亮光。他宛如睡懒觉的黑猫般,伸展身体,还打了一个哈欠。

  那种懒洋洋的氛围,甚至感染了我。

  太宰治背靠靠椅,歪着头看着我:“我知道,秋子现在脑海里充满了疑惑,真巧,我也有一些问题,需要秋子解答。”

  “嗯。”

  确实如此。

  如果这一切连续剧的话,那我肯定一口气跳了十几集,睁开眼,屏幕上全都是不认识的角色,谁是谁谁谁,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我对此都一无所知,急需有个从头到尾追剧的细心讲解员。

  但是,如果说,将温柔善良的剧情讲解员和□□首领两个职业联系起来的话……

  草。

  一种植物。

  违和感升起来了——

  太宰治对我内心吐槽一无所知,他双手托着下巴,单只鸢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但单纯问话也太无趣了……哦,对了,秋子小姐,要不要我们来玩点有趣的游戏?”

  “什么游戏?”

  “真心话。”

  “真心话和大冒险?”

  我挑眉。

  我委实看不出,这种经常发生在社交酒局里的游戏有什么地方能称得上“有趣”的,揭露隐私,强迫行动,羞辱人格……硬要说,这完全就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羞辱暴行。

  举个例子——

  就算轮到我提要求,我是敢真心话地问“你第一次破处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况”,还是大冒险地要求“只穿内裤在我面前跳钢管舞”吗?!

  不敢的!

  超恐怖好不好?!

  但凡我提出稍微过分一点的要求,绝对会被填水泥的!

  ——那可是港口Mafia啊!

  太宰治略一沉吟:“……只是真心话,没有大冒险啦。别担心,就算是你不想回答,我们也可以跳过这个问题。我只是想向你表达,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诚心实意、没有一点保留地告诉你真相。”

  “……”

  太宰治定定地盯着我。

  阳光在他鸢色的眼珠子里晃动。

  纵然我知道,男人都是会甜言蜜语,事先的保证就像是“我就蹭蹭不进去”的玩笑话般不靠谱,但那一瞬间,我真的仿佛被他蛊惑了,情不自禁地追问:“……真的吗?”

  太宰治又笑了。

  他的笑点真的很奇怪。

  似乎是意识到这时候笑出声,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太宰治努力憋着笑——说真的,这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憋笑,真的有实际意义吗?

  “咳咳……”

  太宰治清了清喉咙:“当然是真的,如果你觉得我骗了你,那我任你处置,好不好?”

  “……”

  我暂时不想接话。

  我也不可能真的处置他啦。

  但不得不说,这家伙确实情商很高,姿态也放得很低,纵然双方都心知肚明,这很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审问”,但经过他这一番东拉西扯,我确实比一开始放松了许多。

  太宰治摊开手:“女士优先,请。”

  我盯着他的脸。

  也亏得太宰治能一直维持那种商业化的笑容一动不动,就算说话时,嘴角的变化也不明显:“所有一切你感到好奇的问题,都可以问。”

  我好奇的事情可多了呢!

  “问吧问吧!”

  太宰治热情怂恿。

  他不做柜台推销员真的可惜了。

  我敢保证,只要他想,绝对是全日本第一的金牌销售员,业务量高举榜首。

  我扯了一下嘴角:“我想知道的是……”

  他凝视着我。

  “……我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太宰治明显愣了一下,那肢体语言翻译一下,大概就是“就这?!”的意思,但他反应很快,很快就掩饰好细微的情绪变化,笑眯眯地说:“你不是港口Mafia的成员,不必喊我首领,直接称呼我叫太宰就行。”

  “……这不太好吧?”

  直呼太宰什么的,对港口Mafia的首领不客气地直呼其名,这绝对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没关系,这么喊的人还挺多。”

  嘶。

  真有这么多不要命的家伙吗?

  也许是我脸上的怀疑太过明显,太宰治也犹豫了一瞬间,跟着我压低声音:“你觉得不合适的话,也可以想个更好的称呼?”

  “……”

  “……”

  他倒是把难题抛给了我。

  我沉吟片刻,脑海里几乎见过的所有敬语都过了一遍,不是显得太古旧,就是听起来感觉像是讽刺,片刻后,我犹豫地问:“那么,我可以称呼您为……”

  “嗯?”

  “……治君吗?”

  太宰治微微恍惚。

  他又用那种微妙而陌生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与其说是在凝视我,更像是喝酒微醺时凝视着泛黄的老照片,神色和意识都像是微微脱离了躯体。

  我试探着:“治君……治君,治君?”

  太宰治猛然回过神,他偏过头,那张完美而风度翩翩的完美面具上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目光移动到窗台处的光线上,仿佛里面开了一朵花。

  他甚至不敢正儿八经地阻止我。

  “够了啦,真的够了啦。”

  声音带着一点绵软。

  说是阻止,都有些无力感。

  我的视线落在他耳畔的白色绷带上,说实话,如果没有白色绷带的对比,那泛起的一点绯红色也不会有那么明显。

  唔……

  他怎么连耳朵都泛红了诶?

  等等——!

  这家伙难道在害羞吗?!

  喂喂喂,你的人设是不是有点纯情过头了?搞清楚,你可是港口Mafia的首领,传说中的暗夜帝王?难道不应该是那种“朕什么牛逼的美色阵仗没见过只会对美色感到无聊”的人设吗?

  这究竟是什么纯情少年的人设啊?!

  可恶。

  都是他的错。

  搞得我现在也有点微妙的尴尬,明明只是找个合适的——不至于让对方认为我不够恭敬而事后算账的称呼罢了,而现在,搞得好像是……我在按头调戏良家什么的……

  说起来,我事后真不会因为“调戏了港口Mafia首领”的罪名被填进水泥里吗?

  我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好在,这种奇怪的氛围没有维持几秒。太宰治主动清了清喉咙:“那接下来,就是我提问的回合了哦。”

  “请问吧。”

  “秋子,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港口Mafia大楼楼底呢?”

  “啊?”

  “不方便回答吗?”

  不,这倒不至于。

  只是——

  “你不是在明知故问吗?”

  “我是真心实意地请教秋子啊,”太宰治思索着说,“按照……一些情报,那个时间点,你应该跟着导师在东京面试伊迪丝珠宝设计公司,按理说,不应该错过面试才……”

  “什么?!”

  我猛然站起来。

  太宰治被我吓了一跳,原本的思路好像都被打断了:“……就,伊迪丝珠宝公司的校园招聘,你的导师给你投了内招,时间点就在昨天下午。”

  “……”

  完、完球了。

  我颤抖着,上下摸索着手机。太宰治也意识到什么,主动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非常眼熟的手机……等等,我的手机怎么到他手上了?

  算了。

  这暂时不重要。

  我祈祷着推开手机屏保。

  未接电话,183条记录。

  ——全部都是导师拨打到我手机上来的。

  我眼前一黑。

  在这一瞬间,全世界都对我残酷地关上了门,我寒窗苦读十几年,竟然在一朝全部化为泡沫。

  呜呜呜那可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岗位啊!

  太宰治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我,我怀疑,他说那番话的时候,应该完全是唯恐天下不乱……不,是唯恐我心碎的还不够彻底:“第一条未接电话在三天前。”

  “……”

  “秋子,你这三天在忙什么呢?”

  说起来,这三天是挺忙的——

  忙着打游戏。

  忙着吃大餐。

  忙着嘲笑中原的审美。

  甚至,我不是没有收到电话,只是当时打游戏打得太专注了,顺手就掐断电话,而电话源源不断地打进来,我觉得烦,就直接关机了。

  这……

  究其根本,还是我自己的错啊。

  我吸了吸鼻子。

  我没想哭。

  ——至少没想在太宰治的面前哭。

  但是,泪腺不争气,回想这三天被罪恶的金钱腐烂志气的躺平生活,眼泪水就啪嗒啪嗒往下掉了。

  太宰治睁大了眼睛,说的夸张点,那个表情甚至可以称之为“目瞪口呆”,他喉结抖动一下,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又吞咽下去,他完全没料到这种发展,完全没准备,以至于显得有点笨拙:“没,没事的,好工作还有很多啊。”

  “你不明白!”

  “好好好,我不明白。”

  “全怪你——!”

  “好好好,全怪我。”

  我又抽噎了一声,什么会被填水泥之类的事情被我完全忘到了脑后,大概是他安慰的语气太过柔和,以至于会让人忘记这家伙有多么可怕的背景和职业吧。

  我嘟哝着抱怨:“如果不是你,让那个什么中原把我绑到了港口Mafia的大楼里,我根本不会错过面试!”

  “……”

  太宰治没再继续安慰。

  他表情有一点点严肃:“……中原?”

  作者有话要说:

  太久没写了,手好涩。

  非常感谢大家的评论,非常快乐。

  摩多摩多不要停(被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