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一场是四进二。
入场时,碰到了海常的蜘蛛王带着队友往隔壁场地走。
蜘蛛王穿着整齐,还是那副稳重又温和的样子,见到她们,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笑,一米八三站在她身后,身上背了两个包。
与竹田部长握过手后,蜘蛛王笑着看向深田:“听青学的新井说,你们赢了友谊赛。恭喜了。”
深田:“那场很精彩哦,前辈没来看太遗憾了。”
蜘蛛王:“希望我们今天的比赛也能给各位留下这种印象。我们先走了。”
她和立海大挥手拜拜,带领海常朝另一边走去。
“深田前辈今天好像心情很好。”一个一年生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带外置快乐buff了,在那儿呢。”深田一指观众席里举着立海大应援横幅的鸢尾少年,对方笑着朝这边挥了挥手。
喔~~~
现充退散!
第一场的对手在球场里热身。
深田的手指在对方的首发队员上一一点过:“嗯,这个穿了双不合脚的运动鞋,这个心情低落可能是来例假了,这个赛前跟男朋友刚吵架,这个一看弹跳和力量就不够2。”
“OK,接下来让我们一鼓作气地上吧!”深田热血满满地握拳。
上个屁啊!
对面一群虾兵蟹将,你这顶尖二传手是怎么兴奋得起来的?
“别的也就算了,”竹田部长说,“赛前跟男朋友吵架那个,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这个挂开得未免太早了,才五十几章而已。
深田:“哦,我刚刚去厕所的时候听到的。”
“……”
好合理的解释。
菜鸟局没什么好说的,大比分3比0结束比赛,下一局就是半决赛,立海大对海常高校。
了解神奈川排球发展的人都知道,这场就是本次县大赛的巅峰对决,因此观众席渐渐塞满,还有一些其他学校的人来看比赛。
竹田部长将选手名单交出去后,走过来低声说:“海常的比赛我们都派人去看了,如你所料,蜘蛛王都没有上场。”
深田:“我都没有上场的比赛,大岛前辈也不会上场的——你猜她打一场比赛要休息多久才能缓过来。”
海常那边,蜘蛛王大概是全体育馆里穿得最厚的人了,带着帽子,穿着外套长裤,而且一直在长椅上换位置。
立海大当然总有人在关注她,好奇道:“她在干嘛啊?在长椅这头坐坐那头坐坐的。”
深田四处看了看:“哦,那边的空调口看方向应该是冲着这边,大岛前辈想找个吹不到冷风的位置。”
队友迷茫也去看空调口,离这边老远了,她都感觉不到风:“不是吧,离这么远也冷啊。”
西川:“你想想,蜘蛛王可是为了节省体力,比赛前连包都不背,宁肯拉行李箱在学校里走的人。”
“好有道理。”
深田一直在看周围的空调口,然后朝海常挥手,打手势问要不要换边。
蜘蛛王仰头看了看,向她比个OK。
深田:“部长前辈,一会儿扔硬币,把这边的场地给海常吧。这边空调风应该吹不到。”
竹田部长一边答应一边吐槽:“你偶尔也会体贴到让人肉麻的地步啊。”
“哈哈哈,是夸奖吧。”
“姑且算。”
哨响,比赛开始。
海常与立海大的第一局比赛,被双方主力二传不约而同放弃。
蜘蛛王没有上场,深田作为替补坐在选手席,双方选手全部上场后,两人隔着裁判台相视一笑。比分到20比14时,深田举牌上场。
“第一局,让大岛前辈稍微看一下大家现在的水平。”
“相当于数据白给?”
“放心吧,想打败我们,大岛前辈必须全力以赴,但如此一来她的体力就支撑不了多久,”深田竖起一根手指,“最多一局。”
西川:“全力以赴是指?”
“第二局,她会在一上场就展开完全形态的领域——[无线命运]。”
立海大还记得,之前被蜘蛛王牢牢掌控,挣扎不能的无力感,仿佛被扼住命运的咽喉。
“想打败大岛前辈很麻烦,但是打败海常,我们还是做得到的。”
“其实,大岛前辈的并不能‘掌控命运’,所谓的被掌控感只是她再刻意引导你,让你这么认为罢了。”深田说,“蛛丝的真正含义其实是【预见命运】。”
提前预见无数种球员的动作,对手的心理,球的路径,然后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条。
“想要打败海常,只要让她眼中的命运全都是失败,就可以了。”
无数条线,无数种可能,无数种未来,全部通往失败这一个终点。
大岛荒野说:“是个办法。”
蜘蛛王莞尔一笑:“但你们做得到吗?”
淤泥般的红色世界中,色度加重,猩红欲滴,雪白蛛丝如天罗地网,却渐渐隐没,再看不见了。
关节上线传来的拉力却半点没有减退。
又是幻象?
蜘蛛王:“真正的命运,看不见摸不着,似乎不存在,又力大无穷,拽着你向既定的那个方向跑。”
砰!
“抱歉!”
“王牌!左边!”
“一触!”
不行。
不行。
不行。
头脑转动,脚步不停,但每一次进攻都被拦下,每一次防守都仿佛在做无用功,对面的白蜘蛛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根本,根本没办法比她想得更多!”竹田部长觉得脖子被丝线缠绕,勒紧,呼吸不畅,“她的经验和头脑超过我们太多了。”
深田:“那就只剩下一种办法了。”
是什么?
橙发王牌蹬地跃起,上网扣球:“破开它!”
深田哈哈大笑:“Wow,nice ball!王牌!”
看着球场里肆意横行又畅快自由的少女,不知为何,幸村想起他送深田回家的那个晚上。
星光熠熠,她的眼睛比明星更闪亮。
“放弃青训,放弃洛山,放弃冰帝,深田桑为什么选择这条道路?”他移开目光,怕她的眼睛让自己目眩神迷,“太多人,哪怕只算我碰见过的也是多,那么多人的劝阻和期待,你就完全不放在心上吗?”
你就完全没有质疑过自己选择的道路吗?
这条万人鄙夷的、让你落到比手下败将更低的层次、没有人看好的路,真的应该走吗?值得走吗?
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明明把握那平凡人可望不可及的机会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前方本是一片坦途,何必反身跳下去,去到无人问津的独木桥上呢?
静谧的夜幕下,少女的声音流水般清晰可闻,细细听来仿佛能看清其上条条曼丽波纹:“因为这是我的路。”
“是不是要走,要不要继续走,接下来怎么样走,都要我自己决定。”深田优佳说,“其他人怎么想,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
“你自信你的道路永不会出差错吗?”
深田:“我不在乎错误。”
砰。
“二传!”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保护!保护!”
深田:“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正确的道路]。”
猩红世界中,无形的丝线飞速穿梭,覆盖全场,几乎要堵死人们的口鼻,汗珠落下的一瞬间,就被切割成千百分之一。
深田:“我要往那个方向走,没有理由。”
海常的半场上,蜘蛛王说:“[教会]是现阶段对队友要求最低也是最高的领域。它包容又苛刻,温柔又残忍,神像之下,非要站着全身心信仰【神】的【信徒】。”
“但信任并非百利无一害,”蜘蛛王望着那百丈高的神像,“信任本就是无形但重若千斤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担在肩上,坠在心里,就会压的人寸步难行。”
“【神】要比笃信的人更加坚定,要比虔诚更投入,赛场上,训练里,凡是被信徒看见的那面,都必须磐石般可靠,毫无杂念。”
人,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呢?
画廊里,安静恬淡,空气中是淡淡的熏香味。
幸村和深田一起,见到了他花费一周时间完成的作品。
春樱,花语是生命,热烈,精神之美。
时隔三天再次见到《碧金》,幸村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凝视那副画,凝视里面的大海,春樱,旭日,凝视画家赋予它们的真挚的无言的情感,那些他自己都难以觉察的,被他亲手画下,大刺刺展现在自己面前。
深田优佳在他的心中就像大海,深沉又明媚,美丽又纯洁,无边无际,永远拥有远方的朝阳。
他画那些金色花瓣时,眼前总是深田优佳清澈明亮的眼睛。
渲染太阳时,他会无数次地想起她说过的话。
“没有[正确的路],全天下若有路,就只我走的这一条。”
“排球也是一样,我要打自己的排球。”
“现在远远不是终点。”
击球声震天,不绝于耳。
百尺高的神像静静耸立。
细若游丝的命运密密麻麻,将立海大密不透风裹挟,常年打比赛的身体发出预告,身上的每一寸肌肉、每一条神经都看到了无望的黑暗的未来,前方是虚妄的路,前方注定失败。
命运,无能反抗的命运。
双腿被线拉扯,明明是微不可察的拉力,却无能为力地迈出脚步,向着命运指给自己的路,注定失败的路,挣扎前进。
轰的一声,沉浸于命运的人们浑身一震,恍若听到命运之外的神谕。
“那条命运指给你的路,不过尔尔。”深田轻蔑地抬起手,高天云间的神像姿势随之发生变化。
一只巨大的手轻而易举穿过猩红世界的屏障,悬在立海大球场上空,冰冷的手指向那个方向。
神像开口,声如洪钟,涤荡心灵:【去吧。】
照我说的做。
走我指的路。
坚信我的强大,我的力量,我的存在。
跑起来!
“是!”王牌大吼一声,如一道橙色旋风刮过,卷起千仗红,无数看不见的线从她身上危险地擦过,却被视而不见。
四面八方的线围追堵截,在王牌的视野里,前方该是一片无形的高墙,一座无法跨越的高峰。
人在命运面前总是渺小。
滚滚车轮前的一粒尘土,没有力量,同样无处无法施展力量,所要做的就是被碾过,被扬翻,被混入亿万微粒之中隐没。
“我——来——”
裹满绷带的手冲破红的尘埃,冲破高墙的阻碍,冲破心中畏惧退缩的团团阴霾,带着史无前例的巨力和决心,疯狂撞上半空中凝滞的三色球。
从与手接触的刹那开始,圆滚滚的球在手掌下逐渐发生变形,形变显示出它承受了多么不可想象的冲力。
短暂静止变形后,球暴冲而去,拦网者耳边幻听一阵音爆声,带起三秒钟的万籁俱寂的耳鸣。
等她缓过来,第一声听到的话就是“立海大得分,14比17,海常领先。”
大厦将倾。
……
“比赛结束,大比分2比0,立海大获胜。”
“比赛结束,大比分3比0,立海大获胜。”
“恭喜立海大附属高中获得本届县大赛的冠军,进军全国大赛!”
……
“送给我?”
“嗯。画展下午五点结束,到时候你可以随时取走。”
“你送我回家吗?”
“当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