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组织的安全屋之后,久我先回了自己的住处。他要去找哥哥了,在出发之前,必须先做好伪装。

  他在纽约的公寓是组织替他租的,黑衣组织在金钱方面一向不吝啬,他独自一人,在纽约这个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租下了三百多平方米的房子。不仅有卧室、会客厅,厨房,还有衣帽间、书房。甚至久我还留出了很大的一个房间,里面铺了软垫隔音,每个房间都有好几个巨大的柜子,柜子里面被各种道具塞得满满当当的。

  久我回家后径直来到书房,他取出电脑,把手机连到电脑上——他的手机并不安全,里面有福地樱痴装进去的定位仪,他不能带到藏哥哥的地方。

  但是,如果简单地把手机丢在家里也不行,爸爸突然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到的话,爸爸一定会起疑并且追问。

  久我基本没对福地樱痴说过谎,没有自信自己能扛住父亲的追问。

  为此,他特意找横滨花袋开发了一个小程序,可以无痕进行转移呼叫。目的就是哪怕不在手机旁边,他也能随时接到电话。

  他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小机器人,这其实是一个带有巡逻功能的摄像头,可以远程通过手机操控移动,还有喇叭和听筒可以语音通话,这样如果外面有人来敲门,他也可以进行远程对话。

  他确认机器人电量充足后,瞅着机器人亮晶晶的金属脑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合金冰凉的触感摸起来非常舒服。

  把机器人放在地上,他站起身来,走到卫生间,在镜子面前脱光了所有衣服,赤条条的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

  镜子里的青年身上布满了伤疤,光是看到这些刀疤,就能想象出他曾经多少次从死亡的边缘爬回来。这些疤痕交错着,浑身上下很难找到没受过伤的好肉。经过时光的搓磨,很多伤疤已经淡得只剩一条白痕,但也有很多新鲜的,还透露着鲜红色嫩肉的新伤。

  他对自己身上的伤疤熟视无睹,反而皱着眉,一脸不满的摸了摸胳膊上的肌肉。

  “什么时候能再长点肌肉啊……”青年喃喃自语。

  久我的身材并不健壮,他身材消瘦,肤色惨白,虽然隐隐约约也能看到肌肉的线条,但比起犯罪组织的杀手或者军警的猎犬,这身材,更像是常年待在实验室不见阳光的实验人员。

  他蔚蓝色的眼睛极其清亮,仿佛不是人类的瞳孔,而是无机物工艺品一般,像是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的蓝色冰川。

  他自言自语的抱怨完,右手在空气中随意一抓,一把闪着寒光的小刀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上,与此同时,他的脸色变得灰败起来,原本淡粉色的嘴唇也开始变得青紫。

  这是他异能的副作用,让人很难受,但是久我已经很习惯这种感觉了,他右手拿着刀,毫不犹豫的在左臂内侧切开了一个小口,刀尖一挑,一个微型定位器就从血肉中挑落。

  这也是福地樱痴给他埋下的定位器,也是用来时刻监视他的手段之一。

  接着刀锋移到锁骨的位置,他压下刀尖,又割裂皮肉,拿出了一个窃听器。

  第一次被植入监视仪器,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只有十岁。

  后来,虽然他早已拥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对抗这些监视机器,但是对福地樱痴这种无限侵占他个人隐私的行为,久我早已习惯且顺从。

  就像是马戏团的大象,就算长大了也不会挣脱那条破旧的麻绳。

  直到半年前他有了自己的秘密,拿起了刀,把这些藏在他身体里的东西,一次一次的剥离开,再一次一次,亲自塞回去。

  毕竟,挣脱了又能怎么样呢?久我把两个小仪器用酒精擦拭干净,他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想道:大象挣脱了马戏团的束缚,也只会踩到无辜的观众罢了。

  久我解除了异能力,小刀消失后,他灰白的脸色逐渐变得红润,只是嘴唇还有些紫青。

  他没管这些,洗干净身上的血迹,拿了两块纱布,粗鲁的塞进了伤口,暂时性止住了鲜血,同时也杜绝了伤口愈合,方便之后再把这些塞回去。回到客厅,把监听器放到电脑的音响旁边,定位器放到小机器人身上。

  他担心军警的人会突然查看他的精准位置,军警的技术能把定位准确到半米,如果发现他一直在客厅坐了七八个小时,就前功尽弃了。于是他提前给机器人规划了一套行动路线,这样哪怕福地樱痴把他的位置精确到厘米,看到的也是他在家里时不时随机走动的模样。

  “嗯……现在得给自己换个造型。”久我喃喃自语。

  他来到更衣室,打开衣柜,更衣室里四个大衣柜塞了上百套风格各异的衣服,抽屉里放着眼镜、项链和首饰等各种配饰,都是用来作为出任务时候的伪装。

  在衣柜里翻了翻,想起下午和自己近在咫尺的,琴酒的绿色眼眸,鬼使神差的拿了一件墨绿色的卫衣,手顿了顿,又配了一条棕色的短裤。

  卫衣和短裤,算是美国大学里最常见的搭配之一,也是和他平时西装衬衫完全不同的风格,又年轻又活泼。

  除此之外,他还给自己搭配了一个索尼新出的头戴式耳机,和一副浅黄色镜片的墨镜。

  他来到全身镜前,察看自己的装扮,又拿了点发蜡,重新给自己抓了个发型,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心想就算是琴酒出现在面前,也很难认出来这就是刚刚分开的西打了。

  真不错。

  久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想道。

  帅气逼人。

  就是笑容过于灿烂了,像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傻子。

  他伸手戳了戳镜子里青年的脸颊,命令那笑容收敛一下,但是那扬起的嘴角在压平后,又控制不住的翘了起来没有半点收敛。

  没办法,要见到哥哥了啊。

  怎么可能不笑出来呢?

  久我决定放弃收敛,他最后在镜子里检查了自己一遍。

  “诶,差点忘了。怪不得有点违和感。”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将一直挺得笔直的背微微驼了起来,脖子也稍微向前伸了些。

  军警特有的挺拔体态瞬间无影无踪,现在的他完美契合当代年轻人的样貌,轻微驼背和乌龟颈。

  做完这一切,他兴高采烈的出了门。

  哥哥,我来啦。

  *****

  这是诸伏景光被囚禁的第六个月。

  也是他丧失与外界所有联系的第六个月。

  在一间密不透风的地下室里,黑发青年用凉水洗了把脸,神情恍惚地盯着水面倒映出来的自己的扭曲面容。

  ——然后发了许久的愣。

  真难熬啊。

  诸伏景光想道。

  真的太难熬了。

  他从来不知道,孤独时间这么可怕的事情。

  将近二百天的时间,他被困在这个不足50平方米的一居室中,不允许跟外界有任何接触。

  没有网络,没有电话。

  甚至没有阳光。

  他曾经以为待在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有上百本的书可以看,对方会拿来所有他想学的课程,有他的吉他与贝斯,有很多电影光碟,有几十款最新的游戏,还有各种健身器材。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给自己规划了短期和长期目标。但是现在,他开始发疯了一样地出去。

  他怀念阳光的温度,青草的方向,还有樱花连成一片的粉白海洋。

  他现在非常非常想念外界的所有人,无论是自己的幼驯染zero,还是远在日本的同期们,他甚至觉得哪怕能和琴酒说一会话,他都会非常高兴。

  “可能疯了吧,”诸伏景光喃喃自语:“我竟然会怀念琴酒。”

  他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用冷水给自己洗了个头,冰凉的谁让他打了个颤,他拽过旁边的毛巾,胡乱的擦了擦头发,自言自语道:“好不容易才活下来,可不能疯啊。”

  等到头发不再滴水,诸伏景光就回到了房间里,一室居虽然不大,但是被他收拾的很干净,地上通铺着榻榻米,被褥在他醒来后就被叠好放在柜子里,墙面上的智能电视播放着新闻,这是他获得外界信息的唯一方法。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个用铁栏焊死了的通风管道,缓缓地朝房间里送着风,有一段时间,诸伏景光非常希望有一只小老鼠,像《绿里奇迹》里那样,从通风管道里跑进来,和他作伴。

  可惜很遗憾,这里没有小老鼠。

  房间的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纸,上面是精确到每个小时的日程——如果没有这个规划提醒的话,他很可能一坐就是发一整天的呆,或者盯着大门,连续想几个小时的越狱计划。

  虽然他不仅不能出去,连尝试都不能去尝试。

  诸伏景光在想尽办法地保持精神稳定,他无数次地和自己说不能疯掉,不能精神不正常,这不仅仅是出于他对生的渴望,对未来的美好期待,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继续对不起把他救下来的人了。

  虽然他囚禁了他。

  他抬头,看了眼日程表,又看了眼时间——现在应该是练乐器的时间了。

  诸伏景光在吉他和贝斯之间纠结了一秒,然后伸手拿了吉他,决定今天练一首新的吉他曲。

  这个时候房间的门突然发出咔嚓的声音,一阵密密麻麻的金属敲击归位的声音出现后,那正常只会出现在金库安保的门锁,时隔半个月终于被打开了。

  诸伏景光手里的吉他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和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对视上了。

  那是和他形状如出一辙,颜色却更加明艳的眼眸。

  “好久不见,哥哥。”青年两只手都拎着大包的东西,兴高采烈的说道。他是这样的高兴,眉眼都弯成了柔和的弧度,连语句的尾音都在控制不住的上扬。

  诸伏景光也忍不住笑了,他的头发上还带着未干的潮气,张开双臂表示欢迎。

  他对着来客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吉他,说道:

  “好久不见,久我,哥哥给你弹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