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迟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辞惜站在正殿中间,温柔的神情从脸上褪去,只余下一片漠然。
绮罗走了进来,轻声说:“下面的人来报,那个人抓住了。”
“终于抓到了,区区一个女人,居然让她躲了十几年。”辞惜抬起下巴,声音轻柔,“东西呢?找到了吗?”
绮罗摇了摇头:“东西不在她身上。”
辞惜的眼睛一瞬间变得冰冷,她踮起脚拍了拍绮罗的肩膀:“你去,给你三天,不管用什么办法。”
她冷淡地说:“给本君撬开她的嘴。”
“是。”绮罗残忍地笑了笑,“神君安心。”
辞惜转头看了看那个精心准备的棺椁,问道:“对了,你方才见顾奚,觉得他如何?”
“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不知道穆迟之前是不是瞎了眼,居然看中他,还一直帮着他。”绮罗冷哼,“杀个人也下不了手,犹犹豫豫唯唯诺诺,最后居然还不如穆宛那个已经废掉的女人有勇气,脓包得很。”
“是吗?”辞惜瞥了一眼棺椁内的遗体,“绮罗,你看人太片面,太偏激。顾奚终究流着穆家和皇家的血,眼睛里藏着野心,本君看得出来,这种人是狼崽子。你现在看他有多懦弱,等有一天他的牙长锋利了,就会从本君身上撕下多大一块肉来。”
“属下现在就去弄死他。”绮罗毫不犹豫地说道。
“罢了,毕竟是阿迟想要辅佐的人。”辞惜的眼睛里泛起一层寡薄的笑意,像是清晨浮在水面上的雾气,虚妄而不真实,“更何况,本君不是没这个能力,让他这辈子都亮不出他那可笑的爪子。”
她轻轻一抬手,棺椁里无端腾起了火焰,却只是尸体燃烧,而未损毁棺椁分毫,辞惜矜持圣洁的面容在火光下显现出几分妖异。
“空棺下葬,”辞惜说,“骨灰送过去给顾奚看看,告诉他,他要是不听话一次,这骨灰就会少一两分量。”
说到这里,辞惜突然抬起袖子掩口一笑:“说起来穆宛还得谢谢本君,尸骨无存便无来世,好过按母亲的要求将她断肢拔舌,以发覆面,谷糠塞口,过了奈何桥,还得再苦一辈子。”
“是。”
“还有,去查查阿迟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她想到穆迟今天明显不太对劲的态度,眉心微微拧了拧,又舒展开来,“算了,还是不要查了,如果是他愿意本君知道的事情,阿迟会自己说的,若他不想本君知道,那本君就不知道吧。”
“是是是。”绮罗一下子笑出声音,调笑,“属下知道神君你最相信他了。”
辞惜轻轻一笑:“说什么胡话,还不快去!”
“是是是是是,属下这就去了。”绮罗笑容甜美,浅色的瞳仁像是盛着阳光。她快速地往地宫走,却在刚离开正殿的时候被辞惜叫住了。
绮罗回过头,看见那被万千子民尊为神明的纤弱少女站在正殿门口,厚重的衣袍和长发在风中扬起,几乎像要乘风而去一般,那样不真切。
辞惜低垂的眼睛显露出神明悲天悯人的漠然,却又燃烧着莫名的偏执。
“绮罗,那些所谓的真相,必须让它烂在坟墓里,本君不能容忍阿迟知道任何本君不想他知道的事情,明白了吗?”
绮罗目光一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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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居然这么玩?】顾奚在龙床上打了个滚,【啧,瞧瞧原主在穆迟重生前做的那些事,我要是穆迟我能直接提把刀把原主给剁了,穆迟还真能忍。至于这次的目标……】
他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好手段,这一手诱导加挑拨离间还装的一脸单纯无辜,真是把人阴死了还叫人家对她感激涕零,最后她会输给原主,只不过是因为她对穆迟重视太过,小心太过,才给了原主空子可钻罢了。】
系统轻笑:【宿主,这次你准备怎么办?这次的穆迟别说对你一见钟情,他不弄死你就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顾奚抬起眼睛,凉凉地笑了一下:【这世界上最能逼疯人的,除了折磨之外,还有愧疚。】
他伸了个懒腰,声音温柔下来:【这个世界,我就先让他好好折腾我一番吧,也算让他报一报前几个世界被我铆足了劲儿折腾的仇,只不过这一次……】
顾尧阴狠地眯了眯眼睛:【这一次,我得把那个最重要的东西,先攥在手上才行。要是再像前世那样被那位神君得手了,我可就真是长几张嘴都说不清了。只是原主这个皇帝,手上能用的东西实在太少了。】
顾奚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前世从原主登基一直到原主成功逼死辞惜毁掉奉天殿,却也同时让整个东鸾国也毁于一旦的过程,抓住几个重要的人和重要的节点。
然而这一次因为有了穆迟这个不确定因素,所有的事情一定不会像前世那样发展,而穆迟,一定会站在奉天殿那边。
人的心是偏的,更不要说在愧疚的情绪下,穆迟对奉天殿估计能忠诚到一个眼瞎心盲的地步,除非他真的能把所有的一切全部撕开在穆迟面前,不然凭着穆迟对原主的恨,说什么都是白搭。
大概,这也就是前世辞惜为什么宁愿拼着自己一条命不要,也一定要让穆迟重生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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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迟刚离开奉天殿,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皇帝身边的贴身小太监赵德畏畏缩缩地等在不远处,对他深深俯下身,说道:“穆大人,陛下请您去正阳宫一同用晚膳。”
“陛下?”穆迟皱起眉,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却又想到了什么,最终只是冷淡而客气地颔首道,“带我过去吧。”
走进正阳宫,却没有看到皇帝,穆迟刚想问问赵德,那小太监就脚底抹油溜走了,这怪异的行为让穆迟心下一凉。
怎么回事?
按照他的记忆,这时候这位皇帝还在跟他表演君臣情深,总不至于突然就图穷匕见了吧。
往宫内走了几步,穆迟才突然注意到宫殿角落的椅子里蜷成一团缩在里面,似乎已经睡着了的顾奚。穆迟皱着眉看着那个一看就很不舒服的姿势,心里莫名涌过一个念头。
他怎么会这么瘦?之前似乎没有这种感觉。
这样蜷缩起来,几乎只剩下了一点点,毕竟那张椅子并不宽大,哪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要这样缩在椅子上休息也并不容易。
穆迟垂下眼睛走到顾奚身边,低声唤了一句:“陛下?”
皇帝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似乎没听见,穆迟只好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加重声音:“陛下。”
几乎像是被惊到的兔子一样,皇帝突然狠狠挥手,差点一巴掌甩在穆迟脸上,他整个人往后猛缩了一下,有些泛红的眼睛里满是阴鸷的慌乱和惊恐,他低吼:“滚开!”
穆迟后退几步,有些不解地问道:“陛下怎么了?”
皇帝牙齿紧咬,阴沉沉地放松了身体,看向穆迟的眼睛里带着点说不清楚的苦痛和柔软,他深吸一口气,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无事,一个噩梦,吓着穆卿了?”
穆迟矜持而冷淡地笑了笑,初见时那一丝恨意已经被严丝合缝地收好了:“陛下若是累了,应该去床上休息,这样睡不舒服,对骨头也不好,容易被梦魇住。”
皇帝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穆迟也不催促,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过了半晌,皇帝才仓促地笑了一下:“我……朕差点忘了,该是晚膳的时间了吧。朕请穆卿来此用膳,若是饿着穆卿了,岂不是罪过。”
“臣不敢。”穆迟说道。
皇帝挥了挥手,抬高了声音:“传膳吧。”
赵德在门外应了一声,不多时,一水面容妍丽身姿曼妙的宫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几十道精致昂贵的菜品呈上来,穆迟不由地在心里叹了一声荒淫无度,心下顿时越发厌恶。
重生之前,顾奚也总爱留他在宫中用膳,那是他只当是顾奚器重他,再则顾奚是他唯一的亲人,心中总有几分偏爱,故而就算时常觉得顾奚太奢靡了些,也只当是无伤大雅。
毕竟他是东鸾国的皇帝。
现如今,却看不过眼了。东鸾国近年天灾,民间疾苦不堪众说纷纭,都说是皇室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惹怒神明,导致先神君不得不以身献祭提前陨落,而如今这位神君年岁尚小,力量不足,故而整个东鸾国都是一片怨声载道。辞惜一向节俭,无欲无求,这位皇帝却还只顾着自己享受,骄奢淫逸,天理难容。
这想法却在皇帝站起来的那一刻又微微变了变,先前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他也太瘦了,整个龙袍都是空荡荡的。
顾奚倒是有一副好皮囊,眼尾狭长,脸颊清瘦,面色苍白而嘴唇鲜红,有种阴柔的美感,嫣红的唇微微一勾,笑起来的样子异常好看。
他注视着穆迟,轻声道:“穆卿愣着做什么?来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