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止给他的磁卡应该是用来解开小白脚上的锁链的,顾奚在锁链与墙壁连接的地方看到了干净装置。
但没有等顾奚走过去,小白突然伸出手抓住脚踝上的锁链。
他看着顾奚,艰难地抽动了一下僵硬的嘴角,在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中将锁链直接从脚踝里拔了出来。
血几乎溅到顾奚脸上,锁链带着红白的血肉和骨刺被甩在地上,小白在试图站起来的瞬间跌倒在地上,双脚和小腿似乎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还相连着,但是他依旧将双手撑在地上,就好像即使真的被砍去双脚,也能够用那一块骨头逼自己站起来一样。
他再一次摔下去的时候,顾奚跪倒在满地的鲜血里抱住了他的上半身。
小白温驯地歪了歪头,将自己放松在顾奚怀里,沾满血的手蹭过顾奚后背雪白的衣服。
“回家吧,我背你回家。”顾奚轻轻摸着小白被汗水濡湿的头发。
顾奚没有让小白使用瞬移的能力,他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小心地将小白背在背上,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外走去。顾奚这具身体并没有什么力量,但小白实在太轻,像是只有单薄的骨架。
小白的脑袋靠在顾奚的颈侧,温柔而安静。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一寸一寸寒人心骨,小白的脚踝流了一路的血,被雨冲成一片淡红的蜿蜒的溪流,不知会流淌到哪里。
顾奚并没有把小白带到江时怡准备的屋子,而是直接去了原主住的地方,两个人都湿透了。
顾奚把小白背进浴室,让他坐在浴缸边沿上,抬手打开花洒。
热水一下子浇下来,白雾蒸腾着,很快漫过了整个浴室,渐渐温暖麻木的四肢。
顾奚半坐在在地上,低头看小白脚踝上的伤口。
那里正在愈合,破碎的骨刺扎在肉里,被缓慢生长的血肉包了进去,顾奚皱了皱眉,从医药箱里找出刀片重新刺进小白的脚踝。
他需要把骨头茬子清理出来。
顾奚做这一切的时候,小白没有动,他用手抓着浴缸的边沿,安静地低头注视着顾奚一刀一刀划开愈合中的伤口,一刀一刀地割下血肉。
顾奚很专注,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不停地滴下水,落在小白血肉模糊的脚上。
小白垂着头,做出了第一个动作。
他扯过挂在旁边的毛巾,轻轻擦了擦顾奚滴水的头发,又缓缓往下,蹭过他浸满雨水的冰凉的脸颊。
顾奚抬头看他,手上沾满血污。
他看进了小白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装了太多的东西,但也正因为装了太多东西,黑得纯粹无瑕,仿佛初生婴孩。
顾奚伸长手,按着小白的后脑将他压下来,抬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两个人的嘴唇都是冰凉的。
但是却有滚烫的液体滴在顾奚的脸上。
又哭了。
顾奚有些无奈地想,随后慢慢往下吻了下去,从下颌到喉结,小白的喉结微微颤动着,仿佛有什么欲说还休的话。
再往下,小白的颤抖更加明显了一些,顾奚吻在他的脖子上,碰到他挂在脖子上的金属吊坠。
他咬着吊坠抬起头,冲着小白微笑,含糊地问:“这是谁送给你的吗?”
小白眼睛迷蒙,似乎好一会儿才理解顾奚说的话,慢慢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握住那个小小的金属坠子,低下头,额头靠在顾奚的发顶。他小心地,像是抱着什么珍宝一样,怀抱着顾奚的头颅。
灯光昏暗,深夜寂静。
只剩下了顾奚穿透胸膛的,有些湿润的声音。
“小白,我喜欢你。”
小白细细地颤抖着,于是顾奚在他的怀抱中,轻轻吻了吻他的胸膛。
“我喜欢你,小白,我喜欢你。”
顾奚的手安抚地在小白瘦弱的脊背上滑动着,声音温柔,一遍一遍重复着,像是要用这一句话筑起一个安全的城堡。
好把他藏在里面再也不能受到伤害。
很久之后,热水已经注满了浴缸,热腾腾地漫了出来。
顾奚松开手,就着热水脱掉了小白身上的衣服,小白很乖,只是轻轻别开头,通红了耳尖,但并没有瞬移消失。
他脚踝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新生的肉粉色的皮肤覆盖在上面,像是狰狞的裂痕。
顾奚撩起热水洒在他身上,一边脱下自己湿哒哒的衣服。
小白几乎不敢看他。
顾奚一边帮小白洗澡,一边轻声说:“小白,我很高兴,你自己扯断了锁链。”
他撩开小白的墨染的额发,手指划过他苍白柔软的脸:“虽然……即使你依旧被你的内心困着不愿意往前踏一步,我也会打开锁链,拉着你往前走。”
小白拢住顾奚的手。
顾奚笑了起来:“但是你愿意自己往前走,我真的很高兴。”
顾奚明白,小白可以轻易凭自己的力量离开实验室,他是来去自由的风,没有任何地方能够束缚他。
小白困顿于那里,只可能是因为白辞惜的命令,白辞惜不允许他逃。
但是他来了,他只是打开了门,小白就扯断了所有枷锁。
从此,他属于他了。
顾奚抚摸过小白惨白没有血色皮肤,他意识到小白微微颤抖起来,于是扣住他的后颈,想要继续吻他。
但是他的手指摸到了一小块突起的东西,像是一道疤痕。
小白忽然浑身一凛,那一瞬间顾奚确定,他想逃走。
但他最终没有动作,紧绷的肌肉重新放松下来,任由顾奚慢慢拨开他挡住后颈的头发。
一个墨色的刺青,012。
刚才顾奚摸到的,的确是一道突起的伤疤,斜斜划过2的末尾,乍一看像是把数字2硬生生改成了3。
顾奚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些东西,像是本能一样的,他沿着这串数字联想到了什么。
12,倒吊人,自我奉献的牺牲。
13,死神,结束和终结。
同时也象征着背叛者。
顾奚沉默了很久,小白明显在紧张。
许久之后,顾奚轻轻吐出一口气,安抚地笑了笑:“这串编号,来自于你不愿意回忆的时候吧。”
小白的肩膀沉下去,他慢慢点头。
顾奚用浴巾把小白和自己的身体都包裹起来,带着他回到房间里,仔细擦着他的头发:“白辞惜,也有一串这样的编号吗?”
小白沉默一会儿,点头。
顾奚笑了笑:“那让我猜猜……她的编号,是016,我说的对吗?”
小白猛的抬头看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要从顾奚惯常善于骗人的脸上看出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垂下眼睛,再次点头。
“既然真的被我猜中了。”顾奚喃喃道,“16号牌,高塔,最凶的一张牌,无论正位还是逆位都是大凶,高耸入云的塔被闪电击毁,再高傲的人类也无法承受神的怒火,只能被迫接受所有一切。没想到我居然知道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小白似乎听不懂顾奚的话,但是听懂了顾奚话中不好的意味,轻轻攒起手指。
顾奚说:“给你们编写编号的那个人,肯定是个沉迷于各种令人生厌的所谓命运的家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感到生气,只是听到系统嘲讽的笑声。
顾奚也森然笑起来:“但是小白,我不信命。”
系统又是一声冷笑,顾奚没有管它,低头一口咬在了小白后颈的刺青上。
力道不重,像是一个挑/逗。
小白浑身一抖,眼睛被水雾蒙着。
顾奚松开牙,舔了舔那浅浅的牙印,轻声说:“去他的倒吊人,去他的牺牲和奉献。”
他说:“我们现在是只属于自己的,我们哪里都可以去,什么都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