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奚掀开帷幕,龙床上,辞惜握着褚祁月枯瘦的手伤心地哭了,褚祁月勉强撑着身体,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哄道:“哭什么,父皇不是没什么事儿吗?”
“什么叫没什么事儿?父皇你都瘦成这样了!”辞惜哭道。
“好了,别哭了,吵得朕脑仁儿疼。”褚祁月无奈地说,果然看见辞惜一下子憋住了眼泪,却又憋不住抽泣,整个人都是一抖一抖的,不由笑了起来,“你也见过父皇了,回去吧,小心把病气过给你了。”
辞惜一向最听褚祁月的话,说一不二,她抽了抽鼻子,满脸的委屈,却也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只是在经过顾奚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慢慢吐出三个字:“是你吗?”
森然的声音像是穿越了极地冰原的风,一瞬间就让顾奚想起了上个世界的宋辞惜。
顾奚有点木木地看向龙床上的皇帝,牵起一个笑容,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皇后也回去吧。”褚祁月闭着眼睛,淡淡说道。
“皇上这是已经恨我了吗?”顾奚轻笑,修长如玉的手指划过帝王的脸颊。
褚祁月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吐出一口气,问道:“皇后,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曾经,是真的信任他,纵然要拔除顾家,也从未想过要伤他一分一毫,甚至因着那一点隐约的愧疚,想要对他更好。
却不曾想,他这永远慵懒带笑的皇后,才是那只黄雀啊。
只可惜……
“我要千古留名啊,无论善名恶名。”顾奚古怪地笑起来,“不能流芳千古,那么,遗臭万年也不错,总好过死了以后,就再没人记得,顾奚是何许人了。”
“朕会记得。”
顾奚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有些吃惊,好像没听懂一样地问了一句:“陛下说什么?”
“朕说,朕会记得。”褚祁月重复了一遍,却没有解释,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回去吧,皇后诸事繁忙,就不奢求你陪着我这个将行就木的人了。”
顾奚注视着他,确定他真的不愿意再睁开眼睛看他一眼,才自嘲地笑了一下,走出皇帝寝宫,垂头吩咐道:“若是公主再过来,直接来通知我。”
宫人战战兢兢地应道:“是。”
顾奚又笑了一声:“不过,应该是用不着了。”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之前一直见不到也就算了,他就不信,见过褚祁月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她还能沉得住气。
就算她真的沉住气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禁卫军已经在掌控之下,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恶名渐渐展露,朝堂之上,顾承延虽然越发得志越发一手遮天,但却是一个明晃晃遮人目光的空架子,毕竟他的根基已经被褚祁月动了几分,况且总有那么一些忠于天下忠于君王的人,已经蠢蠢欲动了。
只是顾奚始终有些不明白,褚祁月说要动顾家,他也确实有动作,但他做的那些事情,对权倾朝野的顾家来说,终究不是致命的,即使他没有因为被下毒而停止动作,等顾家反应过来,褚祁月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究竟在做些什么?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认为自己能撼动顾家?
这个问题顾奚想过很久,却始终没有答案,只能默认为,褚祁月不小心智商下线自信爆棚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今晚上,他要先处理了他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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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寝宫,蓝箬殿。
怀瑜捧着布巾为辞惜洁面,撇着嘴说道:“那些狗奴才,真是不要命了,女儿见父亲那是天经地义,居然也敢拦,要不是皇后娘娘及时出现,我看他们真要胆大包天冒犯殿下了!”
辞惜垂着眼睛没说话,她反反复复地回忆着她扑到父皇身上时,父皇颤抖着在她手心写的字,一笔一划。
“走”。
“怀瑜。”她突然唤了一声,怀瑜本不是宫中之人,而是魏明晟留给她,放在身边以便于联络的,忠心耿耿,是这被皇后掌控的皇宫中,为数不多的不属于皇后的人,“我可能很快就会出事,你想办法去通知魏先生,一则,设法救父皇;二则,所有人尽数退入安阳岭,切勿轻举妄动。”
怀瑜微微惊:“殿下。”
辞惜:“不要从密道走,小心暴露。”
怀瑜:“那殿下呢?”
辞惜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虎毒不食子,何况我有手段自保,倒是你,千万小心。”
怀瑜磕了一个头,退出蓝箬殿。
辞惜缓缓收起了笑容,目光变得冰冷阴森,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像是百思不得其解一般。
她不懂为什么,为什么父皇和父君突然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曾经,她的父皇是最伟大的父皇,她的父君是最美丽的父君,曾经他们恩爱缠绵,虽然父皇也曾宠爱过别人,但那个人已经死了啊,她亲自动手,死得不能再透了,连带着那个秘密……
一个瞬间,辞惜手脚冰凉。
那个秘密……
她从未相信过,或者说,她逼着自己不要相信的,逼着自己忘掉。她几乎已经成功了,她已经忘了个干净了,可是为什么这个时候……
辞惜豁然站起身。
**
顾奚回到未名宫的时候,辞惜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小小的女孩,长发漆黑面色苍白,坐在椅子上轻轻抬起头。
她站起来,唤了一声:“父君。”
“西西怎么来了?”顾奚了然地笑了。
“我想问父君一些事情,所以不请自来了。”辞惜深深地吸气,眸光颤抖,“父君,你是不是……”
“是。”顾奚打断她。
辞惜的眼睛里有什么碎裂开来。
系统:【目标痛苦值,百分之五十二。】
她居然还勉强笑了一下:“父君都不知道西西想要问什么。”
“我知道啊。”顾奚歪着头,笑得异常恶意,“西西心中想的,都是对的,都是……真相。”
辞惜看着他,突然狠狠地摇了摇头后退一步,却是脚一软,跌在了地上。
她固执地仰着头盯着顾奚的脸,这张她看了八年的脸,这张她心中最美丽的无人能与之相比的脸,谁能看出来,这美丽的笑容,竟是淬了毒的。
辞惜嘶哑的张了张嘴,依旧问出了口:“父皇……是,你害的?”
“是。”
“我,不是,父皇的孩子?”
顾奚有些吃惊于她居然知道这件事,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是。”
系统:【目标痛苦值,百分之五十八,还在持续上升。】
“父君你,为什么……”辞惜的右眼慢慢卷起了诡异的色泽,像是风暴酝酿,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像是杜鹃啼血的那一声哀鸣,“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守在门口的宫女听见殿内声音不对,推开门冲进来喊了一声:“娘娘发生什么……”
话音未落,辞惜猛地转过目光:“滚开!”
那宫女像是一下子被拧住了脖子,眼球突出面容狰狞发不出声音来,下一刻,她全身的关节被莫名的往反方向拧去,不过几息功夫就成了一堆软踏踏的烂肉,像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人偶一样瘫在地上,居然还保持着一点微弱的呼吸。
顾奚当机立断大吼道:“来人,有刺客!”
辞惜剧烈地喘息着,最先冲进来的几名侍卫瞬间就同那宫女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连尖叫都放不出一声。
她注视着顾奚,眼泪却缓缓滚了下来:“真奇怪,女儿的能力明明能轻易杀死任何人,为什么,杀不死父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