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空调低低地、呼啦呼啦地成晚偷着喘气。

  旅馆的房间就一个窗户,高得像监狱里的窗户,还小。

  许来大多数时候是个不太讲究的人,可他觉得颜景时是个还算讲究的人,而现在,颜景时好像也被他带得不讲究了。

  不洗漱居然睡觉,衣服都没怎么脱居然也睡得着。

  许来醒得比颜景时还晚,起床的时候看不见人,还在想是不是颜景时被他臭晕了。

  许来起床,拎着自己的衣领往上嗅了一嗅。

  其实也还行,闻起来还有一点淡淡的洗手液的味道。

  但一套衣服穿了四天,总归是多少会有点气味。

  许来手腕上围巾还围着手环,他把围巾解下来,围巾和手环都在他手上印出了印子。

  颜景时去哪了?许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见到人。

  昨晚许来实在太困了,连对颜景时的出现反应都迟钝了不少。

  颜景时就像突然出现的一场梦,在最深的黑夜里到来,在黎明之前离去,许来在房间里乱走,脑子里也乱想着。

  与此同时,他也还是没有任何办法联系到颜景时。

  不会真把人熏跑了吧?

  许来快速晃了晃头。

  门口处传来动静,有钥匙插到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许来顿时偏头看过去。

  颜景时推开门,撞上许来的视线,一愣后扬了个细微的笑:“刚出门去买了点东西。”

  唇角牵起脸颊上的肌肉,扬起的弧度未及明显,却够诚挚。

  许来有想跑过去抱着他的冲动。

  昨晚混沌、迟疑的情绪在这一刻也都翻涌起来,喜欢,感动,还有把自己处境弄得太难堪的一点难为情。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许来意识到喜欢颜景时之后,他总觉得每次看见颜景时,都能喜欢上他无数次。

  颜景时把买来的早餐放到房间里唯一一张小桌子上。

  许来也凑到那里:“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许来眼里有忍不住的欣喜。昨晚说的拍摄谁都没有当真。

  “录制提早结束了,所以过来看看你。”颜景时没有把当中的过程展开来说,瞧一眼许来也没见他眼里有嫌弃,仍是平常那样的语调,“饿不饿?洗把脸先把早餐吃了吧。我放假了,你要是不累的话,我们待会儿一起出去玩。”

  “不累。”许来想都没想立马回道。

  许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浴室的位置走,走了两步回头看,颜景时还在那里,许来又往前走。

  “哦对了,给你买了套新的衣服,”颜景时把入门之后放在椅子上的一个塑料袋拿起来,许来又已经窜到了他身边,他顿了一顿,又把袋子递给许来,说,“应该合身。”

  “好,”许来此时看人的眼神格外认真,“谢谢。”

  颜景时又扯了个笑,笑意挺淡的,仿佛其实不太笑得出来,但是在这个时候又觉得应该笑一笑,所以挤出来了这个笑一样。

  许来这次没有停顿,快步走到了浴室里,只有临关门一瞬再确定了颜景时的存在。

  颜景时还在将塑料袋里的食物拿出来摆到桌面上。

  “颜景时。”许来的声音不是很高。

  颜景时转过头望着他,眼神幽沉。

  许来对他笑了笑,这个笑容有些灿烂:“如果你等下还要买东西的话,等我一起再去吧。”

  “好。”颜景时点了点头。

  浴室里响起水声,浴室门不太隔音,从门板下方和木板的孔隙里都传到房间里。

  许来总觉得颜景时应该对他有什么话要说,或者有什么要问,可是颜景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他想起上次在欲停宴里向颜景时坦白刘修齐的事,这次颜景时也一样,充分地尊重了别人的隐私。

  但许来越来越希望他多说、多问。

  许来也有话要说、要问。

  许来不说不问是因为觉得现在不能说不能问,不然他就总顺着这些话表白了。

  许来不明白颜景时为什么不说不问,是无所谓知不知道,还是想知道而又选择沉默,这是习惯性的隐忍吗?

  他站在水里,只听到水滴溅落在身上、墙上、地上的水声,听不到外边颜景时的声音。

  喜欢让许来变得有点犹豫,许来感觉这样的自己有点陌生和别扭。

  想知道什么却又畏缩不前,想要为对方做点什么又无处入手似的。

  许来皱着眉,挤出沐浴露抹到头上,四天里只经历过粗糙对待的头发如今叛逆地团成一团抵抗许来的手指。

  许来一边想,一边用手指随意地梳开那些结,掉了好多头发。

  没梳开他也不管,冲水,再次用沐浴露抹到头发上揉了揉。

  接着,他按了另一个用外文标着的罐子,挤出洗发露从小腿抹起,用沾了一大坨洗发露的手错了搓脚,又用脚互相搓了搓。

  他在浴室里沉思的样子也有点英俊,不过此时没人观赏,镜子也不对着那里,许来自己看不见自己。

  许来挤出新的洗发露抹过大腿根,挠挠,搓搓,又将没完全化开的乳液抹上腹肌,他瘦了,腹肌更明显了,现在整整齐齐八块腹肌就跟搓衣板一样硬实,手感好得他自己都往上甩了两巴掌,听着拍出来的声音挑着眉高兴。

  最后他将白色泡沫均匀地涂上脸,闭上眼睛,脸埋到两个手掌之中,摩擦,摩擦。

  许来的脸上冒出了胡子,摸起来没有之前光洁了。

  许来把水关掉,在浴室里寻找剃须刀。

  好吧,没有。

  他又将自己从头到脚重新洗了一次,穿上衣服走出来。

  “你买的这条裤子也太花了吧?”许来浴巾搭在肩膀上,手上拿着毛巾的边缘垂着头搓着头发。

  他腿还挺长,穿上花裤子也不难看,走一步,宽松的裤腿拉紧显出腿型。上身还裸着,淌着水。

  “不挺好看的吗?”颜景时看他出来,挑了挑眉。

  “哪里好看?”许来怀疑颜景时审美出了点问题。

  许来往颜景时的方向走了两步,又问,“有剃须刀吗?”

  许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短短的,有点扎手。

  “有,”颜景时这次是真心笑起来,蓝色眼瞳也闪着笑意,“不过大明星,别剃了,这样没那么多人认出来。”

  许来犹豫了一下,不太习惯自己有胡子的样子,不过也没有坚持。

  他放下手,坐到颜景时对面,半是疑惑地说:“就你买这花裤子,走上街回头率都百分百吧?”

  “这条给你当睡裤的,”颜景时还是笑,“时间太早,街上没什么店开门,就只买了这个。”

  假话,虽然开门的店少,但是颜景时也碰上了卖正常花色裤子的店的,他就是给许来挑了条花里胡哨的裤子。

  “你长得帅,穿什么都好看。”颜景时笑着说。

  “你长得才帅,”许来心想颜景时说这话没点说服力,“你比我高,腿还比我长,我俩裤子换一换?”

  “我腿太长了,这裤子不合穿。”颜景时把食物的盖子打开了,把筷子也递给许来。

  “胡说。”许来自己说自己腿短可以,颜景时说他腿短,许来可不答应,“你肯定合穿。”

  颜景时就只是笑了。

  颜景时从保温瓶里倒出滚烫的咖啡,这是许来关于新的一天的开始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完成早餐后,颜景时带着许来换了家酒店,把行李放在房间,把脏衣服交给酒店的工作人员。

  颜景时带许来去买一身新衣服换下他早上给许来买的那套睡衣似的套装,许来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其实这套也可以,花裤子穿着也挺舒服的。”许来一看那个服装店就感觉价格不菲,他身上没钱,要花颜景时的钱总是有那么点没有底气。

  “我钱太多了,不花点,难受。”颜景时拿着衣服开始往许来身上比划。

  许来站在衣橱前,任着颜景时拿着不同的衣服往他身上比划,看着颜景时,又垂了垂眼,轻声说:“你说这话,还是挺欠打的。”

  颜景时笑出声,把选好的衣服给许来:“这件不错,试试?”

  又说:“我其实还挺喜欢给别人买衣服的。”

  许来的注意力确实被转移走了:“你经常给别人送衣服吗?”

  “是啊,”颜景时答应得很坦然,“看见合适的就买了。”

  颜景时有时还挺享受给人送礼物和装扮的乐趣,只不过很多时候也还是不太合适,大多数时候都是关系没到那程度上。

  颜景时也没买很多,就买了两套,刚好能够许来这几天换着穿。

  “我在酒店不还有一套吗?”许来觉得一套就行。

  颜景时看着许来,挺认真地对他说:“我觉得那一套该进垃圾桶了。”

  许来那一套衣服,颜景时已经看见过太多次了,无人岛的时候看见,日常也看见,在度假山庄那也看见。

  “我一直都在想你什么时候才把那衣服淘汰来着。”颜景时也不是觉得那套衣服多脏多不好看,就是不太明白许来怎么一件衣服能穿那么久。

  “这不之前一直没时间买衣服嘛。”许来从服装店里出来就已经换上了剪掉吊牌的衣服——很贵。

  “忙什么呢?”颜景时拎着另外两套。

  “写歌啊!”许来替自己争辩道。

  “改天也给我听听?”颜景时又带着许来走进配饰店。

  “好啊。”许来答应得很快,把那两袋衣服拿到自己手上提着。

  “所以现在有空买衣服了。”颜景时又把话题绕回去。

  许来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颜景时是在接他刚才说的话:“……哦。”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样子。

  其实以前也是一直没挑中合适的,这次颜景时给他买的倒是都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