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来快速从刘修齐办公室离开。
陈生和禄子涵都在门口，另一个助理也在。
刘修齐的两个助理看了许来一眼，都没有收到刘修齐的任何指示，看着许来走出来，女助理眼神明显充满好奇，而陈生的眼神则还是那样波澜不惊。
“我有事找你。”禄子涵淡淡的眉目下掩着一丝不愉。
“走吧，边走边说。”许来拿走颜景时送他的吉他，匆匆忙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许来等到禄子涵进了电梯就立马按了关闭电梯门，在门关上前一秒，他仍看到女助理的视线，和陈生转身走进刘修齐办公室的背影。
许来也不愿多看，只想赶紧离开。
许来想离开公司来着，禄子涵却带他走到了公司一家小会客室。
“我们来讲一下你之后的行程安排。”禄子涵最近又是忙又是生病的，事情推着她走，也推着许来走，但是事情不能一直这样无序、失序地进行下去。
“行。”许来看了看周围，把门口上了锁。
禄子涵并没有阻止，她将近来收到的所有邀约都放在桌面上。
有一些通告是许来自己选的，有一些是公司安排让他不得不去的，有一些是外部邀约，许来没管，大部分都是按着禄子涵的想法去做。
“刘修齐在追你？”禄子涵并没有第一时间提起那些邀约，那些邀约是茎，而有些事情是根，禄子涵喜欢有条理地去做事。
“啊，嗯。”许来露出一个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算是吧。”
“你打算怎么做？”禄子涵开门见山地问，“我没有那么高的道德标准，你要是选择接受刘修齐的包养，我会帮你一块瞒着，或者说，将这件事包装成正常交往。”
反正刘修齐那么多情人，被走漏风声说是正常交往的艺人也不少。
刘修齐的花心是出了名的，有人嫌弃，但毕竟有颜有钱，也有人拦不住争先恐后地往上扑。
“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你自己心里有底，别玩太过界了就行。”禄子涵说话总是将利益关系都说得直白，□□得锋利。
“我不想。”许来从来知道得到什么必须是拿什么去交换的，他也知道刘修齐想要的是他给不起的。
身体、情爱、尊严，这些许来都不想舍弃。
“我不喜欢他。”许来对刘修齐放下了一些成见，“他喜欢我，我很感激，但是我不喜欢他，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说感激，也没有那么深的情绪。
书里的刘修齐喜欢书里的许来是书里的事情，现在许来穿到这个世界里了，刘修齐喜欢他，这个刘修齐其实也还没有那么讨厌，追求也好、直白表达爱意也好，这都不是令人生气的事情。
可是，许来也还是觉得，刘修齐喜欢他，他不喜欢刘修齐，那他俩也没什么关系。
禄子涵看着许来，眼神像看什么珍稀的天真的动物，她的态度说不上赞赏，也说不上嘲讽，她还是那样，把利害关系摆出来。
她从见许来第一面的时候就说过，她和许来之间要保持坦诚和信任。
许来也没给她惹出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然而也没有给她报备过什么。
“你们进展到什么进度？”禄子涵冰凌凌的眼神落在许来身上。
刘修齐也好，禄子涵也好，他们落在许来身上的眼神都总是像在打量一个货物、一件商品，他们都图谋着许来这个人身后的价值。
她昨晚从医院吊完点滴回来，还有点低烧，她强撑着声音、思绪都清晰，却也是强弩之末。
许来给她找来一杯白开水：“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禄子涵接过那杯水，滚烫的热水烧得杯壁也发烫，她轻轻地拢在上面，垂眸，睁眼，再问，“你和刘修齐现在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许来坐在另一张单人椅上。
说实话，齐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坐立市区边缘一栋单独的大楼里，高且透明，窗外玻璃映着蓝天白云，景色实在不错。
可是玻璃都是封死的玻璃，宽敞、透明、洁净，却没有出路，让人感到闷。
会客室刚被打开，空调也是刚运作起来，里边沉睡的空气充值着呆滞的气息。
许来歪着身倚在沙发上：“他刚给我表白，我没答应。”
“真不打算答应吗？”禄子涵需要对这件事得到确认，“刘修齐，齐人文化的太子爷，他出手挺大方，你要是答应跟他交往，成堆的好处和资源少不了。”
至于那些资源有没有福气消受，那也得看人了。
好也有不同的好，有的人就是拿着一手好牌也能打得稀烂。
许来有点没精神地拨弄着桌台上的绿植，余光看一眼吉他，心情又扬起来一下。
“不答应。”许来回答。
“行，”禄子涵没对许来的选择做出什么评判，“有什么事情记得告诉我。”
“哦……好。”许来其实一直都不太明白禄子涵说的是什么意思，挺疑惑的，“什么事情要告诉你？像刘修齐跟我表白这种吗？还是说我去了哪里、和谁说了话这种也要给你说？”
许来说着也有点皱眉，这怎么有点像自己给别人当自己的监控摄像头一样。
禄子涵觉得许来的情商和智商都忽高忽低的，半晌：“算了，你就那样吧，如果有什么事，我问你，你要如实告诉我就行。”
“行。”许来这下了解了，事情也变得简单许多，“那是不是没有其它事了？”
“工作安排。”禄子涵提醒。
“好吧。”许来再趴下去。
“那个，之前我答应的颜景时的那个综艺什么时候录来着？”许来拿手指轻轻按着绿植厚厚的叶面，轻而又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
“下周四飞去度假山庄，周六录制结束。”禄子涵翻过日程本之后回答。
“还有那么久啊。”许来有一点点失望，又说，“之后多接点通告吧，反正就跟现在一样，你挑完之后我选几个，啊对，就是，尽量让我少有碰见刘修齐的机会。”
“要躲刘修齐？”禄子涵拿起许来给她装的那杯水，喝了一口，嘴唇和嗓子都感觉好受了些。
“嗯，”许来点点头，诚恳地说，“不想节外生枝。”
“行。”禄子涵看着许来，仿佛想看清他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
“想多挣点钱。”许来又说。
“我会衡量的。”禄子涵回答。
许来挣钱，禄子涵也能多挣钱，禄子涵不是个见识短浅的人，她挑的通告都是综合来说对许来性价比最高的。
“咳。”许来看着禄子涵，他想要向禄子涵坦白些什么事情，但是他也不知道那样合不合适，他和禄子涵见面的机会不少，可是也鲜少交流。
在粉丝的同人小说里，禄子涵也是许来的经纪人，可是戏份并不多。
书里的禄子涵更早地知道他和刘修齐的关系——书里面，许来是和刘修齐很快地有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的。
禄子涵说的是真的，她是真的不在乎许来有没有被包养。
她从不劝许来做什么决定，只是冷静地提出意见。
书里，她帮许来处理得来的资源，将利益最大化，看着书里的许来因为刘修齐的帮助火起来，也看着那段感情的崩溃与重建，最后在许来再次走红并事业稳定下来后选择了离开。
书里的禄子涵是一个配角，是一个推动主角事业线进展的工具，而现在面前站在许来面前的这个禄子涵是立体的。
吸烟，生病，提醒，劝告，她人是冷冰冰的，总是让人看不清情绪，可是她这个人又是真实的，她终于变成了一个人，不是那些冷冰冰的文字。
于是真实的禄子涵会在许来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抬眼看他，那双静默的、带着顽强的精神的眼睛透露出无声的等待。
许来的视线快速地在屋里逡巡一遍，确认没有监控之后，再清了清嗓子，说：“我想要和齐人文化解约。”
禄子涵神色不变，她只是沉默。
她接手许来的时日不长，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得却不少，对接的事项有很多她还没来得及看完，包括许来的收入构成和和公司的分成情况。
“你和公司的分成是多少？”禄子涵问。
“二八。”许来回答。
许来二，公司八，几乎是业内最低的比例。
“违约金呢？”禄子涵又问。
“三千万。”许来回答。
四年前签约时他要解约是三千万，四年后他想解约也是三千万，违约金是挺高的，但是这么算起来，许来感觉自己应该还赚了。
和平解约这条路一般来说都难走，除非是打完官司谈判完之后的和平解约。
“你们的合约签了多少年？”禄子涵再问。
但其实禄子涵可以什么都不管。
“十年。”许来再次回答。
那现在过去的时间连一半都没有。
“什么时候产生的想法？”禄子涵喝了一口热水之后，一直只是捧着杯子当暖水壶。
她说不了两句话就开始口干，嘴皮子干到有些掉皮，用润唇膏和唇釉都掩盖不住。如今又喝了一口水，暖意依旧暖不上她眼底。
许来既然把这件事告诉了她，也没打算隐瞒细节，他告诉禄子涵：“挺久了，我想过好几次我不适合这一行。”
“为什么？”禄子涵又问。
“就是不喜欢，”许来看小说的时候觉得禄子涵是齐人文化的人，起初对她有些不信任，其实现在许来也并不知道禄子涵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许来似乎很少去想有什么话是应该告诉别人的、有什么话又是应该永远只有自己知道比较好，“不自由，也挣不了多少钱。”
没钱，没名气，许来刚进圈的时候以为明星都是光鲜亮丽的，可是他混了四年，就只觉得好像不过如此。
“有的是挣钱的机会。”禄子涵显然比许来懂更多，“你现在是事业上升期，你现在接通告的出演费也越来越高了。”
“但是还是不自由。”许来说。
自由对许来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因素。
“自由是什么？”禄子涵很冷静地问，仿佛听到自己手下艺人说想要离开公司也一点波动都没有。
没有茫然，也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
许来看了看她，没有得到什么反应，不过他也没想要有什么反应，他又想了一下。
“就是我不用接受公司给我的安排。”许来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想睡觉就睡觉，想自己挑工作就自己挑。”
“你有想过，你离开了公司之后会找不到工作吗？公司是个桥梁，包装、推广，让你接到通告。”禄子涵所言非虚，许多艺人学历也就那样，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一番不成，想要步入正常的职场环境、当个白领简直也不可能，“又或者说，你想转行，你能做什么呢？”
“那些就到时再想吧，”许来想得可能有点乐观，“这四年，公司也没有把我培养成一个成熟的艺人，颜景时的通告还是你给我找过来的。”
王振雄这个人，许来一点都不喜欢，王振雄给他的任务，许来也不喜欢。刘修齐，他也不喜欢。
离开公司的念头是早就有的，只不过在最近变得越来越坚定。
禄子涵就不再说什么了。
但是有一件事情，她还是很好奇：“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我背后出卖你或者找个别的艺人然后把你踹了，有好资源都不给你吗？”
“啊，”许来挠了挠头，好像是才意识到原来还可以这样，许来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也不是什么都想不到，他还是说的实话，“我就是觉得，万一哪天我挣够了钱就离开，那对你来说也太突然了，倒不如现在就告诉你，让你也有个心理准备。”
禄子涵又沉默了许久，最后却抿出了一声极轻的笑：“等你赚够违约金再说吧。”
二八分的三千万，赚到什么时候才能赚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