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许来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公交车已经驶离了市区，窗外的景色对许来来说有点陌生。
“你给我发个定位，”颜景时说完又立刻改了主意，“等会，我给你发个位置共享，你看着点手机。”
“哦。”许来这次很乖地应了声。
许来对颜景时确实有股信任感，实质上是在《奇遇记》合作里培养出来的信任，可是当下他只觉得是因为颜景时有钱长得又好看，最主要还是长得好看，至少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别的想法。
共享位置连接成功。
“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颜景时大概判断出许来的位置在哪了，而且，说实话，他俩之间的距离还不算很远。
许来揉揉鼻子：“我刚才没看清就上了车。”
说完，许来亡羊补牢似的走到车厢前方，去找司机问路。
“您好，请问一下这个车经过安平庄吗？”许来问的声音不小。
司机没有回答，像是没听到许来问一样。
许来又问了一遍：“你好？这个车要开去哪里？”
电话那头的颜景时听到许来在和别人说话，安静下来等待。
司机用余光瞥了许来一眼，讲了个目的地，许来没听懂。
“你说什么？”许来更懵了，怎么中城的司机口音那么重的？
“机场。”司机又说一遍，语速很快，也不管许来有没有听懂。
许来这次倒是听懂了是去机场，可是：“这个车是去机场的吗？”
许来上了公交车才发现这个车连个牌子都没挂，人也少，开了半小时更是一个站也没停过，像是匆匆忙忙地要赶去哪里。
“这不是306吗？”许来又问。
“这是386快线。”司机回答的语气好像挺不耐烦的，匆匆开口，又匆匆闭嘴，仿佛有一场大雨浇下来，嘴巴多张开一秒都会被雨水袭击成功。
不过，许来终于发现，他不仅看错了公交车号码，还看少了一个快线……快线，也就是几乎不停站。
嗯对，他还坐反了方向。
“您能随便找个地方停一下吗？”机场和许来的家的方向简直南辕北辙。
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机场建在城市边缘的位置，许来寻思着现在下车可能都等不到回家的车，估计是要破费打车，但话又说话来，这么偏远，有钱都未必好打车。
正在许来挣扎是不是应该坐到机场，然后找机场附近的那些师傅送他回市区的时候，公交车司机又开口了：“不能停，我们公交车行驶都是有固定的路线的，都是有监控的，乱停要罚款的。”
许来又听不懂，司机一连串说的话里他就只听懂了一个“不能”，然而许来大概脑补得出来完整的意思，就是不能停。
城市里的规矩比乡村多，之前许来为乡村公交车的迅速和灵活惊叹的时候，心中拿来对比的就是城市森严的规矩章程。
就像娱乐圈一样，它从来就不是正常的职场，一级一级，都是权力的层级。
当演员的瞧不起做综艺的，当歌手的看不起那些爱豆，每个圈子里又区分出阶层。
有的地方好一点，和人打交道也容易，然而也有很多地方乌烟瘴气，踩低捧高，阿谀奉承。
有天赋还能被人发现的人万里挑一，有的公司就喜欢无脑听话的艺人，该花的钱不花，光靠压榨，踏着他人的血汗积累金钱。
娱乐是一个圈，那么多人挤破头地要挤进去，进入之后才发现这个庞大的组织运作的原理是自己未必信服的。
在一个大染缸里，也总有人像是置身事外，许来就是那样的人。
他以前现在的经纪公司都只签过齐人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一个，没真正大火起来就糊了，除了被公司催着写歌、去一堆商演，然后有时被人冷眼相待他也未必察觉得出来。
因为不怎么和人交际，娱乐圈的事许来多多少少知道一点，还是知道得少的，这样反而过得简单。
许来听来听去听不懂司机说的话，有点懊恼地回到了后车厢。
“我听不懂司机说的话，”许来偏过头看着窗外，试图辨认出他到了哪里，然而窗外风景仍旧陌生，连位置共享周边的村镇名字都觉得陌生，碎碎念，“完了，我现在不知道我要去哪了，这公交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停下。”
公交车驶向荒野，高楼大厦和满街繁华都没了，连路灯都不多，一望过去，一片漆黑，荒凉到入心。
轰隆——雷声缓慢地拖着声响。
颜景时还没说话，许来又问：“什么声音？是打雷了吗……哎哟，我没带伞。”
“又没带伞，又不看车，你大晚上出来做什么？”颜景时这下是真无奈了，“怎么样也得注意一下人身安全吧？”
“刚才上车太着急了，以为是回家的车，就没怎么看。”许来右手手指在左手手背上抠了几下，“太久没在中城坐过公交车了，有点陌生。”
事已至此，许来慌张了一阵也慢慢平复下心情了——反正都这样了，着急也没用，干脆看看待会儿司机会停在哪里，他在想办法回去就是了。
“总能回去的，”许来看着窗外，没雨有风，风是公交车向前开带动的风，“刚才是我听错了吗，其实没有打雷吧？可不能下雨啊。”
下雨会让他的回家之路变得更麻烦。
轰……隆……
“这雷声还挺大。”许来轻抽着气，默默往窗边坐远了一个位置。
许来一个人坐在车上，有点茫然。
他试图在公交车找路线图，没有找到，这城市的公交车怎么会连个路线图都没有。
一路不停，也从不报站。
轻飘飘的想法飘出来，觉得这一无所知的前路有点像他的人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想做的事是什么，他真的能靠音乐赚钱吗，如果不做音乐，那做什么呢？
要是说许来起初在音乐道路有没有过什么雄心壮志，或许是有过的吧，想要写出自己喜欢的音乐，然后别人也超喜欢，然后凭借此得到很多的掌声和荣誉。
可是四年过去了，现在什么都没有。
齐人文化总说帮他做单曲、出专辑是亏钱的买卖，到最后时而把他塞进一些商演，也差不多是对他不管不顾的状态。
齐人文化让许来去剧组、音乐节、选秀节目、综艺……什么地方都试一试，可许来也不喜欢。
许来烦王振雄不停不休的任务，也不想和刘修齐扯上什么关系。
许来就想做音乐，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也没有那种要把音乐做到最顶尖的毅力和决心。
怎么才能把音乐做到最顶尖，许来不知道，他觉得这除了实力，时机也很重要。
火不了也没关系，许来明白自己也不够努力，而且，况且，可能也是时机一直没到嘛，死了才出名的人不是也挺多的吗？
就是没钱可能生活有点难过，许来被齐人文化的合约牵扯着，连工作都不好找。
这也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
公交车总会有一个下站的地方，许来也总是有活下去的办法。
那些想法的确也是轻飘飘的，许来不太爱思索未来，公交车一颠，许来就把它们愉快地都抛到脑后。
想得太远也没办法决定得太远，当下他除了想写歌也没有别的特别想干的事情，那就写呗。
推不掉的公司安排，那就去做好了，反正也都是钱。
许来现在有一个新的想法，这个目标需要钱来实现。
这个想法牵连着很多的想法，许来对于有了钱之后的想十分蓬勃，想想都能笑出来。
许来又想了想，人还是需要有一点希望，满怀希望的时候是很美好的。
“笑什么呢？”颜景时对许来突然的沉默和沉默之后突然的笑声都觉得莫名其妙。
“没，”许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笑出了声，揉了一把脸之后笑意还剩下一点，“就是想努力挣钱了。”
颜景时想问他有钱了想干什么，也想问他说想怎么努力挣钱，可是窗外的确在打雷，漆黑的天空也看得出乌云在聚拢，现在显然不是追问这些事情的好时机。
“你待会要是能下车，你就下车，我去找你。”颜景时从机场回来，而许来坐上了从市区去机场的公交车，但是他俩的路线并不重叠，甚至颜景时刚才在和许来连接上位置共享的时候，他就发现，他已经比许来离市区都更近。
当许来还在和公交车司机说话的时候，颜景时也听到司机的话，他向计程车师傅打听了一下，叫司机回头，找上那辆公交车。
“没事儿，386是吧，我知道那个公交车怎么走的。”计程车师傅是个老本地人了，对中城的公交车也了如指掌，“跟那公交车干什么？”
“我朋友上错车了，不认路。”颜景时也是个基本没坐过公交车的人，他把手机上许来的位置报了一下，也只能寄希望于计程车师傅。
“这么不小心？”司机师傅爽朗地笑起来，“那行，我掉个头。”
颜景时按了按鼻梁，闭上的眼睛掩去连日忙碌的疲惫。
“你要来找我啊？”许来心里冒出些情绪，酸酸软软的，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柔和了些。
“是啊。”颜景时实话实说，“你一个人在外边，我有点担心。”
“颜景时，你人真好。”许来有亿点点感动，“可是，我不知道我在哪，也不知道在哪才能下车。”
“没事。”颜景时声音也带上了安慰的语调，“我这边司机是本地人，说对路很熟悉，你要是累了，睡一觉都行，到终点站司机也会叫你下车的。”
“其实你不用来接我也可以的。”许来难得冒上点对颜景时的体贴之心，“机场那边应该交通应该也可以的。”
“行了，”颜景时笑了一下，“刚好我也有事想找你。”
“什么事？”许来被转移了注意力。
颜景时却没有立刻说，又问：“你现在手机电量还够不够？”
许来点亮屏幕看了一眼：“30多。”
“开个省电模式吧，”颜景时又问了问司机，“我大概半个小时就能追上你了。”
许来心里一软，又说一句：“颜景时，你人真好啊。”
雨下下来了，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全是大颗的水滴，把车窗、车顶砸得框框作响。
“好大的雨。”许来看着雨点迅速把窗玻璃打湿，雨滴聚成一缕缕，斜斜地、快速地淌下来。
许来坐过去把车窗关了。
窗外白电闪过，把漆黑的夜路忽然照亮，接着又是一声响雷，比刚才更响亮更干脆，把许来吓一跳。
“电闪雷鸣，太可怕了。”许来换到了中间的座位，生怕雷落下来击中他一样，幸好还有颜景时陪他说说话，不至于让他走错的路程里一个人什么都没得想。
公交车停下，开门，许来看着车门外滂沱的大雨和陌生的景色犹豫了两秒，接着抬腿抬手跑下了车。
“颜景时，我现在下车了，”许来跑在大雨中，声音被雨砸得零落，语速也变快了，“你到哪儿了？好大的雨，这里公交车站没有站台，我跑到商场里等你。”
“行，你小心点路。”颜景时长话短说，他一直看着手机上和许来之间的距离，现在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颜景时头上的那片天也是许来头上的那片天，他和他正在淋着一样的大雨。
从市区到机场的路远又偏僻，长而宽敞的马路上计程车孤零零地驰骋在其中。
电闪雷鸣，闪电把车里也照得忽明忽灭的。
“下那么大雨还让您赶路，抱歉啊，”颜景时跟司机说，“等下麻烦您在时尚广场那边停一下，我接下朋友。”
“好嘞。”司机师傅应声。
大雨把炎热浇透，砸下来的雨滴愈渐冰凉，嚣张的雷声夹杂着冷飕飕的风。
许来坐错了车，白白40分钟浪费在远离家的公交车上，然后还要不知道花上多少时间才能回到家。
快线只停繁华发达的地方，这个商场带动了地区经济，十里八乡就这这么一个商场，平时人流量还可以。
然而，现在也已经快要到商场关门的时间了。
又是一个工作日，这个点商场人实在不算多。
大雨拦住了大家的去路，一群人站在门口等雨停，有的人忙着穿雨衣，有的人跑回商场试图买把伞、买几件雨衣。
许来等着人来接，望着门外哒哒的雨水也不烦闷，心情反而有点轻快。
看，他有人来接哎！
作者有话要说：
祝各位大朋友小朋友六一儿童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