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此刻难道不该在深山老林里拍戏?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栾莫迟抬眼看向温鸢身后的警察大厅,他一把抓起温鸢手紧紧攒着,表情严肃的要温鸢给个解释,“出什么事了?”

  温鸢回头看看,明白栾莫迟有些误会,他反手拍拍栾莫迟,“没事,是我报案,你等我一下,我们先离开这儿。”

  他回去拿了刚充上电的手机,冲出玻璃门,拉着栾莫迟上自己的车,“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在这里?段经济说,你去深山老林补拍。”

  栾莫迟一身风尘仆仆,眼底还泛着青,像是连夜赶路,他按按眉头,神情疲惫,握着温鸢手不肯放松,“昨天和你打完电话我请了假,坐最早的飞机来见你。”

  “可以打视频。”温鸢讷讷,两个人并排坐在后座,司机的隔板升起来,虽然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但温鸢还是没办法像昨天晚上那样借着酒精告白调戏,“我以为你,不喜欢我那么说。”

  “嗯?你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温鸢眨眨眼,“你让我休息。”

  “呵,”栾莫迟气笑了,“那你想怎样?”

  “想见你。”

  “所以我来了。”

  栾莫迟将温鸢拉进怀里,揉着他后颈的发丝,声音沙哑,“我想见真实的你,不是隔着千山万水被框在屏幕中的你。”

  温鸢环抱住栾莫迟劲瘦的腰,不着痕迹的将手心搓热,贴在他后腰的位置,“今天的消息你看了吗?生我的气吗?”

  “你是不是没看我的回复?”

  “?”温鸢心脏跳得没规律,整个人不自觉紧张。

  但这紧张同最初的不安不尽相同。

  因为昨夜潦草的告白想要栾莫迟回应,因为今日迟来的真相想要栾莫迟谅解,紧张之中掺杂了太多愧疚,令他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栾莫迟不能原谅……

  可就在栾莫迟踏着尚未浓郁的夜色,带着满身松雪气息出现在视野中时,一切不安都烟消云散。

  心落回原地,所有不安都被抚平。

  栾莫迟用最直接的行动回应他,用行动来履行自己的承诺。

  而温鸢只要按照既定的计划去做,去爱就好。

  他刷新手机,栾莫迟的账号很少发东西,整个屏幕只有那么一句话。

  “没记错的话当年决赛之前排名第一是温鸢。我人生的每一步都是自己决定,没有谁可以左右。”

  温鸢呆呆看着那句话,慢慢将身体贴到栾莫迟胸前。

  “需要我解释吗?”栾莫迟见温鸢迟迟没有反应,五指插进温鸢发丝中细致梳理。

  埋在胸前的脑袋轻轻点了点。

  栾莫迟说:“我到现在都没有仔细看那篇爆料,只是粗略瞟了眼。我不明白你们怎么得出的结论,当年决赛之前的排名我记得很清楚,你第一、我第二、裴,啧……他第三。”

  栾莫迟说到裴青轩名字时,厌弃的将裴青轩的名字换成他。

  “决赛之后变成他第一,我第二,你第六,中间的几个人虽然名次变化不大,但如果真要追究,他们实际是提高了位次的。”

  “这里面唯一真正受到影响的,不是你吗?冠军本该是你吧?”

  栾莫迟叹息一声,仿佛为温鸢不值,“所以说我是受害人,影响我的人生,这根本是无稽之谈。”

  “你本来可以竞争冠军的。你有那个实力。”温鸢声音闷闷的,头向外趴在栾莫迟腿上,任他抚摩自己的发丝。

  “决赛之前,你一直都是断层领先的第一,输给你,我没什么不服气。”栾莫迟回忆过去,动作断续,有一下没一下挑拨柔顺的发,“但那时我和陈成功,额,科林陈,一样很生气。你看上去没有好好准备决赛,仿佛头天晚上随便选了首歌去唱,心思完全不在比赛上。”

  “我……当时在给裴,给他投票。”

  拨弄发丝的手霎时顿住,“你真的给他刷了五百万票?”

  腿上的脑袋缓缓动动,温鸢视线中是前排的座椅和栾莫迟笔直的裤管,他攒着栾莫迟垂下来的长风衣下摆,低声说:“是。所以他才能赢你。如果我没有帮他那五百万票,只凭实力,你和他竞争,第一名是你的。”

  栾莫迟沉默。

  温鸢不敢回头看他,他将手中英挺的衣料攒出褶皱,“不过我没有刷票,也没有买通工作人员。你可能还没有看新闻,不知道这件事,当时我在国外有家公司,做场馆运营的,工作人员还不少。前期他们知道我参加比赛,都自发为我投票。决赛之前我安排他们通过自己的手机账号购买赞助商的产品,获得投票码后选择裴青轩投票,用一天一夜投出五百万票,每一票都有效,所有投票码都是我自己付钱买下来。这其实是单纯的粉丝行为……也是我当时无脑爱的行为。”

  即便此时温鸢后悔,重生前的自己的确是个傻透气的恋爱脑,他得当初的行为承担后果。

  头顶的呼吸沉重,停在他耳边的手指冰凉。

  温鸢将栾莫迟的手拉到自己脸颊下,将脸贴到他掌心:“对不起,栾莫迟,这是我一直没办法对你说明的真相。我没办法否认做出这件事的动机,我当时确实处于疯狂迷恋裴青轩的状态。因为对他痴迷,我禁不住他苦苦哀求,将精心准备的比赛歌曲给他,让我的员工给他投票,甚至为了和他在一起离开温家,为他丢掉一切自尊心在节目上询问一个答案。”

  温鸢说的最后,声音已经微弱到听不清。

  车厢中安静的只有两个人都不平静的呼吸声。

  在紧紧依偎的状态,两个人心跳的频率清清楚楚被身体感知。

  同频的震颤,不需要言语,只靠身体就能相互感知。

  “温鸢……”栾莫迟沉沉的叹息带着温鸢曾经的秘密一起消散,“既然秘密已经暴露就不复存在,告别过去,按照你对我的承诺,做新的温鸢吧。”

  栾莫迟手上用力,想要抬起温鸢的头,温鸢却不肯同他正视,依旧侧躺在他腿上。

  “你不怪我吗?能原谅我吗?那个冠军你曾唾手可得,你可以取代裴青轩做歌坛的顶流,你可以像他一样在万人场馆中弹奏Bright star,不,你会比他更成功。”

  栾莫迟无奈的说:“温鸢,我刚刚的回复还有后一句。”

  温鸢在他腿上微微摇头:“我……不懂。”

  “我给你解释。”栾莫迟说:“之所以无法说原谅你,是因为我从不觉得你有任何对不起我,你也没有伤害过我,你不需要向我道歉,不需要我的原谅。只要你能原谅你自己,将过去的事情放下,就足够了。”

  “至于我的回复,温鸢,我来见你,我等你,我演戏而不唱歌,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清楚我选择的事业是演戏,不会因为拿到那场比赛的冠军就走上唱歌的路,我的人生完全取决于我自己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改变我的人生。”

  “我……也不行吗?”

  这声音有些难过,抓紧栾莫迟的心,“你……”

  行还是不行,打脸还是嘴硬,栾莫迟为难。

  “段经济说你今天要去山里补拍镜头。”

  栾莫迟一时没跟上温鸢转换的思路,“嗯。刚才不是说过,你想见我,我连夜赶——”

  话没说完,栾莫迟已经明白温鸢的意思。

  他改变他,如此轻易。

  腿上传出低笑,栾莫迟抬起温鸢的头,发觉温鸢笑的明目张胆,他眼中有最明亮的光,最灿烂的星。

  “你故意让我解释?”

  温鸢弯起眼睛,嘴角上扬,“因为想听你说更多。”

  “好。”

  栾莫迟同他额头相抵,气息缠绕,海岸边盘旋的灵动海鸟栖息在西北雪山的凛冽青松上。

  “对了,你刚才在警局,是要收拾裴青轩?”

  “裴青轩造谣我刷票,我通过合理手段维护自己,有错吗?”

  “这是两败俱伤的方法,你如果坐实刷票,他这个冠军也没办法继续混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斩断了他想东山再起的路。”温鸢笑笑,声音中带了点讥讽,“他挺情绪化的,没办法理智思考问题,做事从来都是按自己喜好和情绪,从不考虑后果,想打就打,想砸就砸。我前几天遇见他,故意把他激怒,料想他一定会出手报复。这件事他一直觉得可以用来要挟我,被我激怒后,裴青轩就根本不考虑后果,只图痛快的报复我。”

  栾莫迟无奈的在他脸上揉了把,“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以后我不会让他再打扰你。”

  温鸢坐正身体,语气严肃:“不必,你不必分心处理这种事,我可以自己搞定。你只要好好拍戏,做好你的影帝。”

  栾莫迟皱眉,“怎么那么像我的粉丝发言?”

  “是啊,从背你下山开始,我就是你的死忠粉了,大影帝!”

  归家之路短暂而温馨,车窗外的霓虹广告牌播放着栾莫迟的公益广告。

  【让爱铺就归家路】

  司机将两个人送到栾莫迟的住处,下车的时候他正打算熄火在路边等着。

  不料温鸢敲开驾驶车窗说:“你先回吧,明天早上八点来这里接我。”

  栾莫迟在路边回头说:“晚一点,多休息会。”

  温鸢默默同他对视三秒,又转头同司机说:“十点。”

  司机熄火的手悬在半空,他被温老爷子安排做小少爷的司机一个月,小少爷每天行程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夜不归宿还是头回。

  司机望望两个人进去的高档公寓楼,将地址输入车载导航常用地址栏,总觉得以后经常会用到。

  温鸢第二次来栾莫迟的家,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宽敞的大平层空荡荡的,栾莫迟的生活习惯一目了然,除了必要的生活物品几乎没有多余。

  连普通家庭的装饰挂画都没有一副。

  也不是极简风,只不过是因为主人经常不在家而没什么存在的必要罢了。

  可这房子弥漫着栾莫迟的气息,是他刚从雪山带回来的一身冷清。

  栾莫迟去洗澡了,温鸢拉上房间窗帘,打开空调,烧上热水,操纵智能管家在电视上播放栾莫迟早年的一部电影。

  冰箱中比上次要好一点,有蛋和奶,还有两盒半成品意面。

  点开厨房中的锅具,意面在沸腾的水中翻滚,金黄色煎蛋在锅中成形。

  房间中洋溢出不同于松雪的烟火气。

  食物摆到桌面上,栾莫迟还没有洗完。

  温鸢逐个房间推门进去看看。

  刚进门的时候,栾莫迟拉着他紧扣的手按在电子锁上,“欢迎回家,温先生。”

  大部分房间都是空着的状态,床褥整齐的没有一丝褶皱,地上没有半根发丝,就连灰尘也不见。

  衣柜中那些还没拆吊牌的床品、洗手台上未开封的洗漱用品证明栾莫迟对生活真的不在意。

  他只使用了一个卧室,一个书房兼练琴、工作的房间,剩余的六七间都维持着刚装修完的状态。

  温鸢走进书房,摸着墙上挂的吉他,小声说:今后请多指教,Bright star。

  刚回到客厅,温鸢又听栾莫迟在浴室中喊,“温鸢,卧室床头柜中有膏药,你帮我拿一贴。”

  温鸢应了声跑进卧室,拉开床头柜就被里面五花八门的跌打损伤药惊呆。

  栾莫迟有腰伤他知道,这么随意对待自己的生活和身体,气愤掺杂着更多的心疼冲上头顶。

  他空手返回,倚在卫生间门口敲敲门,“没找到。”

  门被拉开,栾莫迟裹着浴衣,头发滴水走出来,“那你随便拿个药,我涂一下。”

  “不行。”

  温鸢态度坚决,在栾莫迟毫无防备下扯着他的浴袍袖子就走。

  被扯散浴衣的栾莫迟只好跟着看起来特别生气的温鸢走进卧室。

  “怎么回事。”温鸢冷着脸指指床头柜。

  他少有这般拉下脸的时候,平日里总是温温软软,性子柔和的样子,一旦生气就会猛然反转,给人一副不可以惹,不能惹,惹怒会倒大霉的可怕感觉。

  栾莫迟瞟了眼大敞的床头柜,两层抽屉拉了出来,乱七八糟的膏方、药剂凌乱的堆在里面。

  他和温鸢对视一眼,立刻明白温鸢为什么生气。

  栾莫迟低声笑笑,语气中含着安抚,“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温鸢。”

  温鸢用气声哼了下,“穿上衣服,我们去医院。”

  “……旧伤,不用。”

  温鸢不说话,只以眼睛看着栾莫迟。

  栾莫迟投降:“这样,明天上午我去医院,现在去也只有急诊。”

  温鸢抿唇眨眨眼,似乎衡量栾莫迟说的在理,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

  他从抽屉中找出张熟悉的膏药,指指床,“趴下,我给你贴。”

  他年少时练习各种运动也没少受伤,这牌子的膏药是他最常用的。

  栾莫迟随顺趴到床上,浴衣从肩头拉下,后背线条紧实,肌理匀称,肩胛骨如鹰振翅肆意翱翔。

  他肩宽腰窄,发梢的水珠沿着后颈滑下,汇聚到后腰,与几道突兀的伤痕交错。

  引人遐思又惹人心痛。

  手里的膏药似乎十分难撕,温鸢撕了好几次撕口都撕偏,最后他深吸口气,背转身不看栾莫迟,将膏药叼在口中狠狠撕开。

  一股浓烈的药气冲醒温鸢。

  “贴这里吗?”他用指尖戳戳栾莫迟后背肌肤,“怎么受伤的?”

  栾莫迟点头,他脸趴在双臂中,传出的声音有些沉闷,“三年前拍古装戏,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

  只是贴片膏药,温鸢的手心却沁出层汗,他喉间发苦,轻声问:“严重吗?你那时已经成名了吧,安全措施不到位吗?怎么会出事故?”

  “剧组的武术指导带了个小徒弟,年纪小贪玩,该检查的螺丝没检查,出事的时候人都傻了。”

  温鸢在手心倒上跌打油,沿着栾莫迟腰伤的位置打圈按揉,“你呢?”

  “我?送去医院住几天就好。你也知道骨头好不利索,天冷的时候容易复发。其他没事。”

  栾莫迟说的轻易,可他在栾莫迟的词条上看过,差点造成瘫痪的损伤和痛疼岂是三言两语能描述。

  待温鸢贴好后,栾莫迟利落的翻身将还弓腰在他身上的温鸢一把拉倒,两个人滚到床上。

  栾莫迟胸膛宽厚,被他抱着总有种被人放在心口怜惜的安全感。

  温鸢无法拒绝这样的怀抱,他回抱住栾莫迟,“明天上午我陪你去医院。”

  “不去也没关系,我可以证明我没事。”

  “证明?”

  唇上传来柔润触感,齿间津液被吮吸,来自栾莫迟的热量炙烤着温鸢身体。

  气息交缠时,爱意如月色如星光如灯影,笼罩着纠缠的躯体无法分割。

  温鸢闭上眼睛,指尖在栾莫迟的后背流连,刻下印迹,“栾莫迟,饭……”

  “什么?”

  “桌子上,我做的面。”

  “好,去桌子上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