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和县城中的冷清完全不同,简直人满为患。

  无数被大雪困住的旅客都在等航班。

  温鸢的飞机又晚点。

  他拎着行礼箱无处可去,只能找个角落坐下,从行李箱中找出那本被他偷藏起来的杂志。

  收拾行李的时候温鸢私心作祟,栾莫迟看过这么多年,剩下的时间由他来接着看。

  他对着栾莫迟的画页出神,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一道清脆的女声从身侧小心翼翼的问:“先生,你这本杂志从哪里买的?”

  温鸢侧头看见他旁边座位上换了个十七八的女孩子,女孩子裹着厚厚外套,像他一样带着口罩,眼眶通红,鼻音浓重。

  “是我朋友的杂志,不是买的,怎么?”

  女孩子指指尚且年轻的栾莫迟,“我是栾帝的粉丝,栾帝的周边杂志我基本都有收藏,这本是什么杂志,我没见过唉。”

  温鸢将杂志合起来,展示给女孩子看,“这是六年前栾帝出道时参加的那档音乐综艺的特刊。六年前的杂志,你应该是没见过。”

  “我得了重感冒,你别靠近我。”女孩子往旁边挪挪,目不转睛的盯着温鸢手里的杂志,“我可以买你这本杂志吗?我想收集栾帝的所有周边,一百元可以吗?”

  温鸢笑着摇头说:“抱歉,我也是栾帝的粉丝,这本书我不卖。”

  女孩子失望的哦了声。

  温鸢说:“不过我可以借你现在看看,走之前还给我。”

  “好啊,谢谢你!”女孩子眼神一下子亮起来,“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好眼熟,总觉得在哪个节目见过你?”

  温鸢愣了下,不自然的捏捏鼻梁上的口罩,“你看错了。”

  “你是温鸢!”女孩子突然低声叫出他的名字。

  “……”

  “啊,你和栾帝参加的《流淌歌声》我一期不漏的都看过了!我还找了你以前的歌听了,你在地铁站那个视频里唱的太好听了!我弟弟在家还会唱你那个儿歌,他才三岁!不过你最近都没什么作品呢,网上有人说你嗓子坏了,你还好吗?”

  女孩子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最后停留在对温鸢的关心上。

  让温鸢措手不及。

  “我没事,已经好了。你喜欢我的歌?”温鸢确认的问,“你不讨厌我吗?”

  女孩子激动的扯下口罩说:“你在说什么呀?你那么可爱,除了裴青轩的脑残粉,没人会讨厌你吧?”

  说完女孩子又迅速拉好口罩,“啊,别传染你感冒。”

  机场中的中央空调吹出煦煦暖意。

  温鸢疑惑的问:“你不是栾帝的粉丝吗?”

  “这和我喜欢你没有冲突吧?我是从小看栾帝的影视作品粉他的,你是因为唱的特别棒。况且,”女孩子望了眼温鸢小声说:“栾帝也很喜欢你啊。”

  “……”

  话题偏到这个方向,温鸢接不下去,嘴角挤出丝笑,“我去下洗手间,书你先看,一会回来。”

  女孩子挥挥手中的杂志,“放心,肯定还给你。”

  温鸢所在航站楼的洗手间因故临时封闭,他绕到稍远的卫生间排很长时间队。

  期间无数航班起飞落下。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听见头顶的喇叭响起,“飞往F城的温先生,有人将您的书留在服务台,请到服务台领取。”

  温鸢赶往服务台的路上,机场广播连续喊了三五遍。

  服务台的人微笑着将杂志递给他,“那位小姐因为航班起飞将书留在这里,让我们一定交给您。她还有话转达,希望以后听见您唱更多的歌,您的歌有治愈的力量。”

  紧紧握着杂志,温鸢对服务人员说:“好,谢谢。”

  离开服务台,他刚走两步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一股巨大力量带着他转过半个身子向后倾倒。

  “找到你了。”

  惯性带着他摔在来人怀中,这怀抱如此熟悉,嗓音这般低沉,温鸢手中的杂志“啪”的掉在地上。

  “栾……莫迟……”

  无视周围人的好奇目光,栾莫迟紧紧圈住温鸢,“对不起。”

  他虽然穿着长风衣,但风衣下面竟然是剧组中的古代戏服,拖在地上引人注目。

  头上发套卸的匆忙,发丝乱遭糟的翘着。

  栾帝自出道以来,从未以这样不修边幅的样子示人过。

  温鸢嘴角弯弯,安抚似的拍拍栾莫迟,示意他放开自己。

  捡起地上的书,温鸢左右看看,拉着栾莫迟转到巨大的广告装饰画后面。

  广告画后面是无数LED灯管,照的人心头发热。

  温鸢喉间酸涩,“你怎么来了?”

  栾莫迟深深吸气,冰凉指骨抚上温鸢脸颊,“我有种直觉,如果今天就让你这么走了,以后大概就不会再见到你。”

  “我说过会等你,也会相信你,不管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需要顾虑我。”

  温鸢眼中错愕,“你……”

  “你一定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明白,否则你不会跑来这里见我。”他将温鸢垂下的发丝勾到耳后,温柔笑笑,“我不该因为一时心急忽视你的勇气和决心,抱歉。”

  “栾莫迟,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问的忐忑,栾莫迟却松了口气,他语气笃定的问:“什么时候的事?造成了不好的结果吗?只是对我有影响,不涉及他人吧?”

  “六年前。只对你有很坏的影响。我……我会弥补你的损失。”

  “我懂了,你觉得亏欠我,一直心怀歉疚?所以迟迟不肯正视我们的关系。”栾莫迟几乎刹那间反应过来,他拉起温鸢的手,同他五指交握,“我理解了,如果无法解决你认为做错的事情,就无法去除你的歉意,我们的感情不该建立在秘密、亏欠的基础上,那既危险又不公平。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栾莫迟的猜测准确击中温鸢的要害。

  眼泪几乎是瞬间涌出,他嗪着泪不断点头。

  栾莫迟再次将人拉进怀中,轻轻安抚他的后背,“如果我说我不怪你,好像对你并没有作用。毕竟是你自己单方面认定了对不起我,你觉得需要你自己去解决这件事,我说的也没错吧?”

  温鸢在他怀中说不出话,眼泪胡乱蹭在栾莫迟的戏服衣襟上,他只能继续点头。

  不知不觉中,栾莫迟竟已这样了解他。

  栾莫迟抬起温鸢的头,四目相对,温鸢迷失在温柔而深邃的潭水中。

  “你想向我道歉?并且弥补损失?”

  温鸢说:“是,我会将欠你的都还你。”

  栾莫迟笑了,“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你去做吧,我都接受。”

  温鸢用力点头。

  “将过去的事情了结。”栾莫迟靠着LED灯,变幻的灯光在他一侧脸上留下光影,另一侧的脸在阴影中显得安静而坚定,“我等你。”

  飞机起飞前,温鸢刷了下娱乐新闻,这几天为了不影响和栾莫迟在一起的状态,他没有去关注娱乐圈动态。

  刚刚栾莫迟的突然出现给了他莫大勇气。

  温鸢快速浏览着娱乐圈各种消息,在这个纷繁复杂的圈子中,最不缺的就是新人。

  新人们层出不穷,带着新潮的态度和冲击性的作品夺走视线。

  而没有作品的人只能靠各种各样不入流的新闻搏一搏眼球。

  温鸢一目十行扫过各式绯闻、新闻,最后终于找到瀚海娱乐一则预告。

  “情歌王子裴青轩将于元旦举行新年歌会,全国巡演七场,纪念青轩出道七年!”

  这则新闻是两天前的,转发量几千万,无数公众号纷纷跟转,下面的期待和质疑声互相交杂。

  其中更有不少的@温鸢评论。

  【裴王子永远的情歌之神!】

  【糊咖无论怎样兴风作浪都不可能成功,青轩永远是歌坛顶流】

  【裴青轩想开演唱会复出,骗人感情、偷税漏税的事情就都算了?】

  【@温鸢快打脸裴青轩,不想看人渣蹦跶】

  【温鸢这两天怎么失踪了,所有前几天的作曲之迷案就无解了吗】

  空姐走到温鸢身边,微笑提示:“先生马上起飞了,请您关闭手机。”

  温鸢颔首,手指快速敲击。

  他转发瀚海娱乐的演唱会预告,并附言:

  【用我的歌开演唱会,问过我的意见吗?温鸢倒过来怎么念?】

  他点击发送后关闭手机。

  晚点的飞机从西北到沿海城市飞了三个小时,等温鸢下飞机打开手机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

  他不在的这半夜,网上炸了锅。

  【温鸢倒过来是鸢温……袁文???那个作品不多但每个都是精品的袁文???】

  【赵一然居然都蒙对了,温鸢就是袁文!】

  【临睡前刷了个网,好家伙兴奋的不想睡了】

  【温鸢胡说八道,没有证据,怎么就成了青轩哥哥的歌是温鸢创作的?不要被蒙蔽了】

  【裴青轩居然还有粉丝】

  【前几天的猜测居然都是真的,温鸢的意思就证实裴青轩那些歌其实都是温鸢的作品】

  【惊天大瓜,情歌王子的经典作品都是温鸢写的】

  【当事人终于回应了,不知道裴青轩现在要如何回应?】

  【以裴青轩的惯性,大概是送温鸢一封律师信警告】

  【听说裴青轩在筹备演唱会,想要搏一把复出,等看事态发展】

  下飞机后温家来人接温鸢,

  温鸢坐到车里,将不断震动的手机扔到一边,他没兴趣关注手机里的东西。

  他关注的两个人,栾莫迟已经给了答案,而他爷爷根本不在乎。

  温鸢看看管家前叔欲言又止的表情,笑着问:“前叔想说什么?”

  前叔从前排回过头,“小少爷,袁文真的是你啊?我孙女非要我问问你,她高兴坏了

  “我记得她,小时候她跟着你到家里玩的时候,经常跟在我后面玩。该上高中了吧?”

  “转过来夏天就高考了。她一直关注你,说是就喜欢听你唱歌,但你这几年在外面过的不好也不唱歌。前些日子听我说你回来了,非要我带她来见见你。”

  温鸢笑了下,“等她春节放假来拜年,我给她包个大红包。”

  管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你们爷孙真是的,老爷子昨天也安排我去买红包,买大的,要给你包大红包呢。”

  “爷爷这几天好吗?”

  管家语气轻松,“老爷子可好玩了,你给他打视频的时候他就嫌弃你耽误他看书喝茶养花,等你挂了电话,他又嫌弃你乱跑,一天就打十分钟视频。老爷子还说……”

  “什么?”

  管家通过后视镜看他,略带揶揄的笑笑,“老爷子上了年纪心性也变可爱了,他说你就知道爱那些臭男人,也不关爱关爱老年人。”

  ……

  车里诡异的安静下来。

  过了会,温鸢觉得脸上没那么烫了才问:“昨天的事情,爷爷他有没有说什么?”

  管家摇头,过了会又疑惑道:“对了,昨天晚上睡觉前,老爷子安排我去查裴青轩用哪个场馆开演唱会,让我用你的名义买下来。这事有关系吗?”

  温鸢哑然,向后靠倒座椅上,“爷爷他可真是我的好爷爷。”

  窗外没有行人,夜半时分仍然霓虹斑斓,城市气息浓郁,这同大雪封山满目苍茫完全不同。

  温鸢低头暗自笑自己,是他自己将心封闭在雪山中,觉得对不起这个,亏欠那个。

  可这个那个,都在等待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