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鸢接到陌生电话的时候正在给栾莫迟写歌。

  段然提过的那部古装剧的配乐他已经写的差不多,已经到了最后完善阶段。他准备修改好就想发出去。

  他怕也许过段时间,栾莫迟就不稀罕了。

  他正在看着栾莫迟的个人采访,手机突兀的响起来,温鸢下意识按了接听。

  “温鸢,求你救救我,我错了,我后悔了!”

  温鸢一个字没说,正要挂电话,电话中又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别挂,温鸢,你给我三分钟,我有话要和你说,是关于六年前的事情。”

  温鸢迟疑了瞬,电话中的裴青轩已经自顾自的开始说起来。

  “我知道你和栾莫迟现在关系很好,但是你不要信他,他这个人其实很有心机的,他在利用你,你被他骗了,你相信我!”

  温鸢转着手中的笔,一不留神笔砸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

  “裴青轩,虽然我并不想和你说话,但你的污蔑实在太可笑,一个骗子指责他蒙骗的对象是骗子,你不觉得很荒谬吗?”

  电话中的裴青轩明显被他噎住了,“不是,温鸢,我知道我辜负了你,我错了,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我真的想补偿你,保护你,怕你受栾莫迟的伤害和欺骗。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六年前栾莫迟很讨厌你。”

  “……”温鸢转笔的手顿了下,“我不信。”

  “你还记得那次分组比赛吗,栾莫迟抽到和我组队,就是你给我们送咖啡那次。他有次和家里人打电话,被我听到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他当然记得。

  温鸢想了想问道,“他说他讨厌我?”

  裴青轩在电话中停顿了秒,随后说:“对,他说他看见你就烦,还说,说你一脸蠢样。”

  “哦?”温鸢的语调带着点笑意。

  裴青轩见他感兴趣,立刻补充说:“他好像是在给他妈妈打电话,提到了你的名字,是这么说的:他叫温鸢,我才没有关注他,你看错了,他那么蠢,蠢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才不感兴趣,我对这里的任何人都不感兴趣!妈,你别胡乱发散思维了,我来参加比赛只是一时兴起,才不是因为谁来的!”

  “你偷听别人打电话?”

  “温鸢,这不是重点!他还说他特别烦你,看见你就跟看见苍蝇一样,你相信我,你被栾莫迟骗了,温鸢,你再给我个机会,我们好好的!”

  “你撒谎。”栾莫迟说他一脸蠢样,温鸢倒是信,他自己回想六年前眼中只有裴青轩的自己,也觉得是一脸蠢相。但说栾莫迟看见他就烦,那是不可能的,当年那些视频里的栾莫迟追着他的目光可不是厌烦,要不然也不会被栾莫迟的妈妈发现问题。

  等等,六年前,栾莫迟的妈妈就怀疑她儿子看温鸢的样子不对劲,难怪自己去栾家时,他妈妈那么淡定……

  迟迟得不到温鸢的回应,裴青轩的声音有些慌,“温鸢,你不可以相信栾莫迟,栾莫迟不知道怎么搞到我们公司的一些账本,就诬陷我偷税漏税,我说他是个骗子,就是这个原因,他想把我赶出娱乐圈,不过是知道你温家人罢了!温鸢,你救救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我以前不知道你是温家人,对不起,我没有好好珍惜你,你不要对我失望——”

  “所以你是知道我是温家人以后才来求我救你?”温鸢反问道,“裴青轩我不怕告诉你,你现在的身败名裂,你所谓的栾莫迟陷害你,其实是我做的。”不想栾莫迟背锅,温鸢想都不想的坦承是他自己想要搞垮裴青轩。

  裴青轩果然沉默了。

  “你?温鸢!自始至终都是你在报复我?”

  “不错。”

  “你!温鸢,你好样的……”

  黑暗中,裴青轩爬起来,从地上摸索到被佟书打断一条腿的眼镜凑合着挂在耳边,他看着黑漆漆的镜中蓬头垢面的自己,像个暗夜的魔鬼,无恶不作。

  “你等着,你想毁了我,我也毁了你!别太得意,用不了多久,你也会有身败名裂的一天。”

  温鸢平静的说:“你得偿还你欠我的和别人的,而我欠别人的,我也会还。不过,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件事。”

  裴青轩的事情持续发酵,几乎每天都挂在热搜上。

  墙倒众人推,有人扒出裴青轩交往过的疑似情人,列一个表格下来,大部分是介于素人和出道之间的年轻人,以前淹没在裴青轩狂热粉丝发言中的特殊发言也被挑出来。

  【裴青轩就是个人渣,他欺骗了我朋友的感情,温鸢说的没错!】

  【裴青轩玩弄感情脚踩N条船是常态了】

  【据我所知,两年前青年节的压轴歌手根本不是他,他用卑鄙手段把自己搞成压轴歌手】

  【说个你们不信的事,去年的金曲奖,获奖的本来不是裴青轩……】

  一时之间裴青轩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不断崩塌,公司不再发声,娱乐号落井下石,曾经的粉丝引以为耻。

  就连风口浪尖上的《流淌歌声》节目组也又一次发了声明。

  【节目组邀请裴青轩、禚实作为常任嘉宾,相关工作人员对偶像明星的考察没有尽职尽责,对观众造成了不良影响,节目组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将秉着对观众负责的态度,将违法法律艺人的相关镜头处理。请观众继续支持。】

  等到网友们闻风赶去观看《流淌歌声》之前几期节目时,好家伙满屏马赛克,裴青轩作为主要嘉宾第一集中几乎都是他。

  而到了后半段,温鸢和裴青轩告白的那部分,大概是工作人员烦了,整个部分直接被剪掉,就连当初的疯狂评论也被清空了。

  温鸢也重温了这集。

  当初让他选择放弃生命的那一幕已经完完全全消失。

  仿佛过去只是一场噩梦。

  温鸢关掉视频,打开手机回到消息界面,点开置顶联系人,将最终完成的歌发送过去,“想给你看看。”

  算了下时差,此刻该是栾莫迟的深夜,温鸢收起手机正准备下楼,手机却震了下。

  温鸢的心跟着震动。

  他迅速打开手机,看清是栾莫迟的回复,整个人都不自觉的心情飞扬。

  “谢谢。歌很好,你写了个悲伤感人的故事,但有一句我有个小建议。”

  “哪一句?”

  “在无人处想念你和你的声音。这句话你在主旋律中放了两遍,最后也是用这句渐弱结尾。我想结尾的时候能不能改成:在拥抱中感受你和你的声音。”

  温鸢敲手机的动作顿住,他起身站在窗口边不知如何回复:“……这样,整个歌的结局就不同了。”

  “他们值得一个美好结局。”

  温鸢望着房间壁画上一对交颈缠绵的天鹅,无声犹豫许久。

  “不改也没关……”

  “不,”温鸢捏着窗台石,回复说:“送给你的,你决定就好。”

  和栾莫迟发完信息,温鸢将修改后的歌传给段然,第二天山栾影艺的官方账号就发布了这首歌的歌词,作词作曲全部是温鸢。

  这么多年他写过不少作品,然而大多数被裴青轩拿走以他的名义发表,少数不适合裴青轩声线的歌,温鸢用化名发表。

  用真名发表的作品几乎没有。

  这首歌一发布便引来无数热度,本身栾莫迟前期在拍的古装剧已经是大投资大制作,若能在这部剧里做插曲,即便不是主题曲也是无数歌手向往的结果。

  虽然这首歌作词作曲的温鸢在歌坛并没什么代表作,但山栾影艺以投资商制作方的名义发这首歌已经表明了态度。

  何况歌写的好不好就摆在那里,瞬间破千万的热度转发评论做不了假。

  歌手们纷纷留言求唱求合作。

  温鸢叼着酸奶吸管慢慢刷着评论,颇有些意外。

  会有这么多歌手想唱求合作是他未曾预料的。

  昨晚他把词曲发给段然后,段然直接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唱。

  温鸢回了三个字,“不适合。”

  至于是声线不适合还是什么不适合他不解释,段然也不好再追问。

  “不适合”三个字是温鸢对自己的评价,有些事不能做尽,凡事留一线,日后尚有余地。

  若是不久和栾莫迟翻脸,这首歌还顶着别的歌手名字,大概率会被留下来;若是由他自己演唱,兴许便会被拉入黑名单,不得面世。

  温鸢存着这份私心,将这首为栾莫迟打造的歌交出去。

  他点开评论框,在山峦影艺的官方账号下评论。

  【温鸢:想给这部万众期待的剧做首歌。】

  回复完,温鸢刷了下其他的消息,等他喝完一罐酸奶再点回自己的页面时,消息提示已经突破999,温鸢愣了下,随即点开他自己的那条评论。

  他的评论被山峦影艺置顶。

  而他的评论下跟着一条点赞数超过千万的回复。

  【栾莫迟:不知我有没有机会演唱这首歌】

  温鸢的酸奶盒“啪嗒”掉在地上。

  栾莫迟虽然是选秀歌手出道,但出道后基本没有唱过什么,他在表演方面的天赋和能力直接让他在影视之路走到高不可攀的位置。

  从来都是别人邀请他求着他唱歌。

  主动求演唱,那是从未有过。

  下面的评论说些什么,温鸢已经看不到,他盯着栾莫迟的回复眼眶发酸。

  《流淌歌声》节目组大概是知道自己正处于惊涛骇浪之上,弄个不小心可能就跟着裴青轩船毁人亡,为了避风头,也为了表明立场,节目组拉着嘉宾跑到贫困乡村搞公益捐助。

  六个常驻嘉宾,两个翻船,一个在国外工作,只剩下了温鸢、李鸿雁和乔桥。

  节目组怕没热度又怕请的艺人再出幺蛾子,慎重起见请了几位娱乐圈的老牌明星出马。

  老少搭配,也算有看点了。

  一帮子人被节目组拉到只通汽车的山区,在当地学校里和孩子们同吃同住两天,教孩子们唱歌画画。

  头一天画画,第二天拿来给嘉宾和网友拍卖,所得费用全部捐给这所学校用于翻修校舍、改善学生伙食。

  山区学校条件艰苦,所谓学校也不过是几间砌筑的砖瓦房,整个学校只有五个班级,每班一年级,七八十个孩子挤在一间屋子里用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他们这群外来人。

  学校没有能力给他们准备吃的住的,好在节目组带了几箱方便面,中午一群人手捧方便面蹲在学校仅有百十平的操场上吃面。

  一个蘑菇头小姑娘蹲到温鸢旁边,眼睛直勾勾的瞅着温鸢手里的面。

  “要吃吗?”温鸢把还没来得及吃的方便面递给小姑娘,“尝尝吧。”

  蘑菇头小姑娘脸上沾着灰,眼睛圆溜溜,是世上最纯粹的宝石。

  小姑娘不说话,温鸢笑笑直接把方便面塞给小姑娘,“吃吧,我们还有。”

  “谢谢温老师。”

  蘑菇头小姑娘捧着面碗软软道谢。旁边还有个小男孩也凑过来,看着蘑菇头小姑娘吃面,自己一边咽口水一边擦嘴巴。

  温鸢把手边另外一个没开封的面送给小男孩,“要用热水泡,知道吗?”

  小男孩欢天喜地的道谢离开。

  山里什么东西都不足,网络信号却挺足。

  这一幕通过网络直播传到观众眼中时,屏幕上闪过一串感叹号。

  【节目组按人分的方便面,两天录制时间,每个人只有四碗面,温鸢把自己的给了小朋友,他怎么吃?】

  【他笑的好好看,人也超好!】

  【虽然只是一碗面,但还是把我给整哭了】

  【李鸿雁也把自己的面给了孩子!】

  【天啊,他们都把食物分出去了,好感人!】

  【刚有个镜头一闪而过,是工作人员连零食都给出去了】

  【裴青轩不在的这一期好好哭】

  下午教小朋友画画唱歌,温鸢手把手的带着蘑菇头小姑娘画画。

  “你想画个什么?”

  小姑娘在一排画笔上摸来摸去,最后手指犹犹豫豫的落在蓝色笔上,“我……我想画大海。我没去过……”

  温鸢坐在小姑娘旁边的课桌上,桌面坑坑洼洼,漆面斑驳,早不知道是哪个年代的遗物。

  小姑娘才七八岁,父母不在身边,自小跟着爷爷奶奶在山里长大,从未出过大山。

  温鸢将一筒五颜六色的画笔都放到她面前,笑着问,“大海是什么样子的?”

  “电视和课本上大海都是蓝色的,很大。”

  “那你想象的呢?”

  “我想……大海是粉色的,要开满各种颜色的花,噢,叫浪花,不止有白色的,还有黄色的、红色的、粉色的!”

  小姑娘掰着指头认真的说。

  温鸢挑出两只粉色的笔,递给小姑娘一只,“那我们一起画,画粉色的大海,开满不同颜色的浪花,好不好?”

  “那我们比赛谁先画完!”蘑菇头小女孩开心极了,手中的画笔在白色的纸上铺展开一片粉色海洋,海上绽放着女孩子想象的花。

  等小朋友们放了学,几个人开始研究晚饭和住宿的地方,年长的前辈艺人去附近找有没有卖东西的地方,年轻的温鸢、李鸿雁和乔桥留在学校收拾教室,将学生们的课桌拼成可以睡觉的床铺。

  出去的都是前辈艺人,摄影机跟的多,直播的画面也跟着他们走。

  留下来的三个人干苦力活,没什么好播的内容,只剩下一个固定摄影机在教室里拍他们忙碌的样子。

  三个人干活都很麻利,冬季天气虽然寒冷,但没多大会三个人都干出满头汗。

  等到休息的地方收拾的差不多,一屋的课桌被他们拼凑成大通铺的样子,乔桥拿了瓶水出门站到窗外休息。

  温鸢跟出去。

  “你拿到的那套财务报表很有用,裴青轩被击中要害,慌得来求我。”

  乔桥侧头看看温鸢,“有用就好,我会继续留意他的东西。”

  温鸢微微摇头说:“不,我是想告诉你,离他远点,不要被裴青轩怀疑到你。”

  “我会小心,不过依我看现在的形势,裴青轩应该翻不了身了。”

  温鸢看着远处落下的红日,语气严肃,“那倒未必,毕竟裴青轩最擅长的就是推卸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