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娱乐是裴青轩的经济公司。
温鸢这几年极少到瀚海娱乐，这里认识他的人多，却没几个是他认识的。
他在前台问路的时候，前台小姑娘看他的眼神都是鄙夷加冷漠。
毕竟能在这里工作的人，没几个不把裴青轩当偶像看待。
小姑娘说的语焉不详，温鸢也不想再问，自己上了楼七拐八拐，果不其然的迷路了。
当温鸢敲开六楼一间会议室的门，乔桥从门内走出来。
“温鸢？你怎么在这？”
“来找裴青轩，他在哪？”
“他不在六楼会议室，我送你上去。”乔桥没什么事，带着温鸢上了电梯。
电梯中没有别人，温鸢和乔桥并肩而立。
“你不忙？”
“不忙，我没有通告。谢谢你，你嗓子那件事，我……对不起。”
温鸢长睫眨动，目光从乔桥脸上快速扫过，“我的不追究是有条件的，你得负责盯住裴青轩。”
乔桥抿唇，“我懂，你放心，我一直留意着他在公司的动向。”
温鸢看着不停变换的数字，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一直在瀚海娱乐，不考虑换个经济公司？”
“我吗？”乔桥不自然的伸手摸摸凸起的电梯按钮，视线停留在“6”上，“我，我成绩一般，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太火爆的歌，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
数字迅速上升，转眼到了十六层，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温鸢一步踏出电梯，回头望了望乔桥，“要不要跟我去山栾影艺？”
电梯门缓缓合拢，又被乔桥匆忙按开，“栾莫迟的山栾影艺？”
“你可以考虑一下，不过要等我解决掉裴青轩。”
十六层的会议室是高端客户大会议室，会议室里品牌方坐了一排，裴青轩这边的瀚海娱乐坐了一排。
“温鸢怎么还不来？”
裴青轩低声问杨宁，他看看手表，已经离约定时间晚十分钟。
“他说他会来，你耐心点。”
“温鸢不是会迟到的人，我怕会有什么变故。”
杨宁诧异的看他一眼，“你今天怎么替他说话了，放心吧，合作意向书都签了，今天只是和代言人的见面沟通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话音刚落，温鸢推门进入，会议室中二十多个人齐齐看向门口。
看向温鸢的眼神分为截然不同的两种。
裴青轩这边的视线是统一的漠然，而对面那些眼神则掺杂了欣赏好奇等不同的意味。
温鸢颔首致意，发现自己的桌牌摆在裴青轩旁边，他在满会场人的错愕中，拎起桌牌，走到品牌方和瀚海娱乐之间，第三方的位置坐下。
一桌子人看他的视线更是异彩纷呈。
尤其是裴青轩的视线。
温鸢忽略裴青轩芒刺般的视线才淡淡开口，“抱歉，来晚了。”
杨宁按住裴青轩掐着座椅扶手的手腕，向品牌方开口，“既然都到齐了，那么我先来说明这次会议主要内容。今天是国际时尚品牌WM与我们两位全球代言人的首次沟通会，一是品牌方和代言人就品牌理念、内涵表达进行沟通交流；二是确定代言广告的拍摄计划和拍摄内容；三是确认其他的一些合作事项；那么接下来进行第一项。请品牌方就内涵理念进行诠释。”
WM的国内区总经理是个温文儒雅的男人，气质温和目光却犀利，他在对面瀚海娱乐的人员身上扫过，最终把目光落到独自一边的温鸢身上，“我们这个品牌的历史和其他国际大品牌相比，创立时间算得上短。品牌创立之初，我们是有相对固定的同性目标群体，后来随着品牌理念的不断发展，目前已经面向全球客户，支持并帮助每一个小众群体都是我们品牌永远秉持的立场。我方看中温鸢先生在节目中中不惧流言勇于告白，突破自我于渺小之处发光的精神。对我们而言，是非常合适切合形象的代言人，我们希望温鸢先生能做我们的代言人。”
那位总经理又看向裴青轩，“当然，裴先生的名气和实力我们也早就了解，能有裴先生做我们的代言人互利共赢，是我们品牌方的荣幸。”
杨宁带头鼓掌，“谢谢。能与WM合作，也是我们瀚海娱乐的荣幸。那么接下来，就拍摄计划和拍摄内容,请问贵方有哪些要求和想法，我们充分沟通后，在接下来的拍摄中会比较有效率。”
品牌方总经理对杨宁的专业性认同点头，“我们只有一个要求，也就是我们邀请温鸢先生和裴青轩先生作为全球代言人的初衷。我们希望在宣传片中重现温鸢先生向裴青轩先生告白的那一幕。”
会议室里一时雅雀无声。
有人的鞋跟擦在地上滑出刺耳噪音。
裴青轩瞥了眼杨宁，杨宁心领神会，向品牌方交涉，“各位，首先，这个场景已经在节目中发生过，重复用于宣传片既没有新意也没有看点；其次，裴青轩先生出道至今，一直是以单身形象活动，过多的牵涉情感主题，我们的粉丝不会认同，粉丝的购买力也会相对降低；第三，这个事情对温鸢先生和裴青轩先生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介于双方个人发展的关系，我方不赞同这个拍摄内容。”
品牌方互相交流一会，向杨宁回复，“实际上，我们更看重的是我们品牌目标群体的购买力，我方认为，仅就这段画面，对于目标群体而言是十分有鼓励价值的，勇敢表达自我，即便被拒绝也不会迷茫，反而发出更耀眼的光芒，这是非常积极向上的一个意义。所以我方坚持这一拍摄内容。而且，我们想听听两位代言人的个人意见。”
品牌方的总经理看向裴青轩和温鸢。
裴青轩的标志性眼镜挂在鼻梁上，金边泛着柔和的色泽，他修长手指蹭过镜腿，双唇微弯，露出个迷人微笑，“就我个人而言，我并没有什么意见，我是个专业演艺人员，不会在这里面带入任何私人感情。”
品牌方赞赏的点点头，却听见裴青轩继续说道：“但我认为这件事受影响最大的应该是温鸢，对他不公平。表白被拒绝的人一定很痛苦，重复让人感受这种痛苦，且放大到全球，这是在消耗温鸢的情感。我要替温鸢拒绝这个拍摄内容。”
会议室的视线又刹那间集中到自落座就低着头翻资料的温鸢身上。
许是感受到了众人关注的目光，温鸢抬头不解的望着众人，“你们继续？”
品牌方总经理咳了两声，凝视温鸢，“温先生，关于这个拍摄内容，刚刚裴青轩先生说他替您拒绝。我们想要听听您的个人意见。”
温鸢合上手里的《合作意向书》，眼神平静的扫过整个会场，他声音带着轻微暗哑，又清透平静，组成一道独具特色的声线，“在问我对拍摄内容有没有意见之前，我想请问你们，我有答应拍摄这个宣传片吗？换句话说，我同意做你们的代言人了吗？”
“温鸢！”杨宁起身喝了声，他扬了扬手中的《合作意向书》，“这上面有你和我们的签章，你没看见吗？”
“我看见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替我签订这个合作？”
裴青轩眼下颧骨肌肉抽动，他深呼吸一口气，将压在一摞文件下面的《经纪活动代理协议》推给杨宁。
杨宁又将文件在光滑的桌面上滑给温鸢。
“我们有经济活动代理协议，瀚海娱乐作为你的经济代理，可以替你安排一切演艺活动，你忘了？”
温鸢按住那张薄薄的协议，纸张已经泛黄，落款时间是五年前，他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协议内容，一整个不平等条约。“不错，你们确实可以替我签订所有娱乐活动，但，那是以前。”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瞠目而视的杨宁和裴青轩之间，“协议上写的很清楚，在我签订正式经济合约后，本协议自动作废。”
裴青轩忍不住了，他手指扣着桌面下的椅子扶手，冷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别告诉我你突然签了经济公司，我不信。”
温鸢轻轻笑了声，笑声不大，甚至说得上若有似无。
然而裴青轩的心骤然缩紧。
最近温鸢给他的意外太多了，他既不相信温鸢真有什么能耐破坏这场洽谈会，也惴惴不安总觉得温鸢会有出人意料的举动。
这两种想法来回绞着他心口，让他喘息不顺。
下一秒他看见温鸢举起另一份资料，封面上“山栾影艺”四个字隔着半个会议长桌都清晰可见。
“裴先生说的不错，”温鸢罕见的喊他裴先生，他仿照杨宁的动作，将手中的文件在桌面上滑到杨宁面前，“我两周前签订的经济合约。”
杨宁刚想打开那份合约，就被裴青轩抢走，他只匆匆瞥见封面和抬头，那是一份温鸢和山栾影艺的经济合同。
山栾影艺，影帝栾莫迟的经济公司，旗下艺人不多，但个顶个的都是精英强将。山栾影艺是从栾莫迟踏足影视圈开始，为了自己活动方便而成立的家族式公司，同瀚海娱乐这种老牌经济公司根本没有可比性，然而山栾影艺背靠栾家，不愁资金，不愁资源，迅速发展壮大，在娱乐圈站稳脚跟。
温鸢竟然签了山栾影艺。
裴青轩翻文件的动作有些粗暴，他哗啦啦的掀过一张张写满条约的纸，山栾影艺给温鸢的条件不可谓不丰厚，无论是分成还是资源，全部按照一线大牌流量的标准来。
没耐心再看前面的内容，裴青轩直接翻过最后一页，动作猛烈，甚至将纸张撕裂。
这面是签字页，下方并排两行落款，一个温鸢，一个栾沣。
栾沣，栾莫迟的二弟，栾家一切商业活动的掌权人，山栾影艺法律层面的老板。
栾莫迟进了演艺圈，栾沣接手栾家家业。
两兄弟兄友弟恭，人尽皆知。
下面的落款时间确实是两周前，也就是温鸢在第一期节目告白之后。
裴青轩下眼角肌肉控制不住的抽动，“你签了经济合同，没有通知我们，不能作数！”
温鸢起身走到裴青轩面前，伸手抽走被裴青轩撕裂的合同，“我通知你了，你忘记了吗，我告诉过你很多次，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将那份合同送到一直沉默观看事态发展的WM品牌方人员面前。
裴青轩“噌”的起身，“你那个时候不可能和栾莫迟签合同！你这合同是假的，你根本是补签的！你都没见过他！你，你不是一直爱……”
温鸢一直是爱裴青轩的！
裴青轩在此之前对这个事实抱有绝对的自信。
然而此时此刻，他发现他居然没有足够的信心说出这句话，温鸢似乎，并不爱他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比温鸢在合同上摆他一道更让裴青轩难以置信。
他咬着牙，脑海中是嗡嗡响个不停的杂音，无数错综复杂的声音在吵闹，纷纷扰扰让裴青轩感觉自己快要爆炸。
“你也太自恋了，裴青轩。”温鸢转过身，背对会议室的落地玻璃窗，下午的阳光斜射在他漂亮的脸庞上，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像壁画中从天而降的天使。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的合同是补的？你没有。”他对着表情扭曲的裴青轩摊摊手，“所以，你以我的名义签下的品牌合作意向书，根本无效。”
WM品牌总经理将温鸢的经济合同还给温鸢，他合上桌面的一摞文件，对着杨宁和裴青轩严肃道，“抱歉，两位，看来我们不能继续合作了。我们品牌签订代言人的要求就是必须要有温鸢先生。既然温鸢先生的经济合同不在瀚海娱乐，那我们之间的合作意向就此作废。”
裴青轩眼神发狠，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品牌方继续说道：“但是因你方失误导致合作不能履约，根据合作意向书条款，我方有权按照代言费三倍追偿。代言费1.5亿，违约金4.5亿，请你方按照违约条款内容按期支付。”
WM的人说完就收拾东西走出会议室，杨宁拦都拦不住。
裴青轩双手按在巨大的会议桌上，头垂在两臂之间无力抬起。
温鸢走到他身后，只看了他一眼就往门口走。
“温鸢……”
裴青轩叫住他，声音发涩。
“你真的忍心吗，害我失败，看我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