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后,冬日暖阳懒懒躺入窗牅,屋内亮堂得赵扬再也睡不住。

  他摸了摸再躺下去就该生疮了的屁股,一骨碌爬起,想着该去外面溜达一圈,却听到隔壁传来细碎的声响。

  他“砰”得一声推开房门,一个箭步窜去了隔壁,房门大敞着,他直接蹦了进去。

  屋中已有一人,回过身,和他大眼瞪小眼。

  “杜胥?你怎么来了?”

  赵扬将眼前之人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

  这杜胥也不知是去了哪里,衣摆上粘了不少已经干涸的泥土,双目呆滞无神,黑色眼圈看起来像是多日未睡。

  “赵公子?我一向都是睡在这里的,呶,就那里。我只是回来睡觉。”杜胥伸手遥遥一指房梁,身子晃了几晃,险些一头栽倒。

  赵扬仰头望向那房梁,干咳了一声道:“那你怎么……这么狼狈?”

  “奥……”杜胥仍是一副梦游的模样,“教主命我去建房屋,足足有一千间,我忙了这许多日,终于建完了。我认梁,总是睡不好,今天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赵扬惊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方赞道:“杜大侠不仅麻绳搓得好,这房子也建得很溜啊。”

  杜胥干巴巴一笑,双眼都没聚焦:“多谢夸赞,近来后勤事务太多,也没能保护教主,实在是万分歉疚,明儿起开始,终于能回归正途,贴身保护教主了。”

  不等张大了嘴的赵扬回话,杜胥又幽幽道:“赵公子,先不多说了,我去补觉……”

  话音未落,门口一暗,又大踏步走进一人。

  竟是何峤教尊!

  何峤见他二人在屋内,显然也很意外,抬手向两人招呼道:“哟,好巧啊,你们也在呢。”

  赵扬尴尬笑笑,还在想该怎么同对方解释,为何他会在这里,何峤却已毫不在意地越过他二人,走向了堂前桌案后挂着的那幅雪中红梅图。

  赵扬朝杜胥看去,杜胥一扫之前困倦神色,双目圆睁愣愣地看向何峤。

  何峤走到那画前,左手轻巧地将画轴一抬,右手小心地取出轴心的一枚金属钥匙,转手便插入了画后白墙上的一处圆孔里,再轻轻一转,那处砖石便应声“咔哒”一响,骨碌碌凸出墙面。

  电视剧里烂俗的机关暗格桥段,如今竟让他看到了现场版……

  何峤混不在意身后已经惊呆的两人,熟练地伸手进去,将一本约16开大小,厚度足有一寸的线装书掏出,转身朝他二人云淡风轻一笑。

  何峤将这本从边角来看早已被翻烂的书在他二人眼前一晃,赵扬赫然看见那书名,正是——《寒花宝典》。

  “唉,你二人需记住,武学精进,需每日习之。此本《寒花宝典》乃我梅英圣教独门秘籍。你们当知道,寒花意即梅花,故而称之为《寒花宝典》。之前我走得太急,忘带了此书,说也惭愧,里面的招式我都快记不得了,此番想起,便来取之,温故而知新呐。”

  一口气说完,何峤便哈哈大笑着负手出门,徒留赵、杜二人留在房内面面相觑。

  直到那笑声消散在日光中,赵扬才想起来活动了下已经僵硬的下巴:“杜……杜胥,那本……你不是说那是《龙阳十八式》吗?”

  杜胥亦回以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确实是那本,我敢肯定,绝对就是《龙阳十八式》!”

  赵扬:“……”

  杜胥强打起的精神再也支撑不住,道了声“先去睡了”就强行爬去了梁上,赵扬抬头凝望着那看似空无一人的房梁许久,终于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屋里。

  这一日,谢逢依旧是在天色黢黑时,裹着一身凛冽寒气回来的。

  赵扬不满地哼唧:“你是在议事吗?还是下山玩去了?怎么昨日都没回来?”话音刚落,就被谢逢一把揽进了怀里,他下巴一下子硌在对方肩上,差点咬了舌头。

  烛灯明亮,谢逢就这么沉默地揽着他,清冷的冬日山夜静谧无风,安静得可怕。

  赵扬等了许久,才听到谢逢闷闷的回答:“自是在议事。我同师父、师叔商量了许久,总算是有了个办法,可以引赫连幕现身,所以费了些时日部署。”

  “哦?什么办法?”

  不容易啊,这何峤和符筠总算是尽到了一点长辈的责任,想必他们作为赫连幕的师父和师叔,还是很很了解赫连幕的!

  谢逢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这是圣教机密,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切……

  这么神神秘秘。

  算了,古人多信鬼神,他不问就是。

  谢逢双手扶住他肩头,朝后退了一步,嘴角微弯,笑意浅浅地望着他:“阿扬,你可否想杀赫连幕报仇?”

  “当然想,我做梦都想。他不仅杀了我父亲,还杀了叶先圻他全家,二十八条人命啊!还有苏婉瑶姑娘,她同门上下也是多条人命。更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命断送在他手上,留着他干嘛,留着他继续危害社会,继续杀人吗?”

  “危害社会?”

  “就是危害天下的意思,这种人渣必须要咔嚓掉,就算他说多少遍——他认为人死只是睡着——也不能饶恕他的罪过!不能仗着自己是神经病,就以为可以逃脱法律责任,我一定要代表……正义,消灭他!”赵扬指天。

  “人渣……”谢逢微蹙了蹙眉,“和渣男有什么关系吗?”

  赵扬摸摸鼻子:“咳,不太一样,人渣比渣男还要恶毒千倍、万倍!”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我一定帮你捉到赫连幕。”

  赵扬看着谢逢嘴角噙着的那一抹浅淡的笑,心里有点发慌。

  不知为什么,今晚的谢逢看似在笑,可声音里总飘着一丝落寞,携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氤氲在空气中。

  这到底是怎么了?赵扬甩甩脑袋,听到谢逢又说道:“今夜,去我屋里?”

  ?!

  他登时清醒了。

  “不。”赵扬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为何?之前不也曾……”

  “今天绝对不行!”赵扬一脸严肃打断,“不,应该说以后也不行。”望着面露疑惑的谢逢,他掩着嘴干咳一声:“今日我在你那屋里见着了杜胥,他说他盖完房子了。”

  谢逢果然理解了他的意思,只感慨了一句“这么快……”便就又继续道,“那今夜便在这里歇息吧。”

  大手一挥,床榻吱呀吱呀。

  夜深无风亦无声,这吱呀声从窗格溢出来,显得格外清晰。

  纵使有人耳聪目明,但连日来的疲惫只让他皱了皱眉,便在房梁上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今夜的谢逢万分需索无度。

  被榨干的赵扬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了,只觉得命格桑的数据全面滞后,亟需更新。

  精疲力竭的他在昏睡过去之前,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似乎听到耳畔谢逢的声音:“如此欲求不满,你再喊想要,为夫也给不出了。”

  ***

  翌日午前,叶先圻来探望他。

  赵扬狐疑地望着一脸奸笑、逆光踏步进门的叶先圻,语气不善:“你来干嘛?”

  叶先圻也不恼,将手中事物拎到身前。赵扬眼一瞥,瞧见了那是个精巧的青玉云纹酒壶。

  叶先圻将酒壶往桌上轻轻一放,掏出他那把玉树临风扇“唰”一声展开,笑道:“沾了你的光,这个是曼花长老从梅城金玉酒坊里采购来的一批金玉酿,说是得分批次买来先藏着,以免到时她家教主结婚时不够用。我闻着这酒味真是香啊,就趁她和吕长老吵架时偷了一坛出来,你要不要尝尝?”

  就这么简单?赵扬狐疑地扫着叶先圻,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还没回话,便听叶先圻捏着嗓音道:“诶呀,我都忘了,你有伤在身,不能饮酒。”

  “……”

  “诶诶诶,你别这么看着我,其实我也替你想了个办法。”叶先圻将折扇一收,又从怀里掏出了个青玉色的小瓷瓶:“这里面可是我新制的金创膏。愈合伤口有奇效,还能祛疤淡痕,收缩毛孔,管保你抹了以后那处粉嫩紧致,不出片刻就能下床活动了。”

  粉嫩紧致你妹啊!赵扬捏紧拳头,阴恻恻开口:“我没有伤口。”

  “奥,”叶先圻拎起酒壶,站起身:“这样吗?那这酒……我带走自己喝了啊。”

  “你等等。”赵扬一声惊呼欲拔身起来,立即又“嘶——”的一声倒回床上,只得缓缓从被褥中伸出一只手,哼道:“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叶先圻眼角一弯,将酒壶放回桌上,又夹起药瓶提溜了过去。

  赵扬从他手中接过药瓶,狠声道:“你背过身去。”

  叶先圻嘘了声,不情不愿回到桌前背对着他坐了。

  赵扬倒了些药膏在指尖,僵着身子往身后抹。

  那里肯定肿了,说不定还裂了,动一动就疼。

  他想到昨晚,谢逢也不知发了什么疯,颠过来倒过去折腾他,虽后劲疼了些,但一想起,竟还觉得万分满意。

  毕竟,最后把嗓子叫哑的是他自己。

  他感觉他仿佛能理解阿云了……

  不,他在想什么……

  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他在下面只是因为心疼最近谢逢辛苦,等杀了赫连幕,他还是要在上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原来我不仅是接盘侠,还是背锅侠……明明是阿扬你说想要的……

  赵扬: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