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薛竟谦面色煞白,赵扬不免心下同情——忠心耿耿的好友为了让他当武林盟主,竟下毒杀他的至交发小,这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接受啊。

  就赫连幕这毁三观的操作,如果薛竟谦还说能原谅,那他就对不起自己名门正派的身份好吗!

  薛竟谦强扯嘴角:“环儿……可,你怎知是萧应要杀你?”

  薛翊环:“曲长老救我的时候,拿着他们从薛家别院截获的萧应亲笔书信,否则,他们也无法及时赶来救我。”

  薛竟谦:“会不会是魔教设的局……”

  “表哥,”薛翊环哀叹, “当局者迷,你想想,当初毒药是萧应给我的,毒是我下的,这同圣教没有半点关系!虽说萧应是魔教右护法,但他早已经叛教,早就在筹谋引白道上山攻打圣教!”

  薛竟谦被噎得无话可说,半晌才喃喃低语:“……确实,但他说过,他虽为魔教右护法,但痛恨魔教。他说魔教之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为了教主之位,甚至同门相戮,害死他师父。他说,他不愿与魔教同流合污,他只想为死去的师父,为天下正义,为剿灭魔教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他还说怕我不信他……但我说,我信他……”

  赵扬呵呵:“天下正义……当初他的那些江湖杀手,一手挑起了白道同梅英圣教的仇怨,他说他是为了正义?他是想让两边互相残杀,都斗得半死不活,他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吧!”

  谢逢亦是冷声:“为师父?借口罢了,符筠教尊从不曾想过当教主,赫连幕他是知道的。”

  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叶先圻突然道:“薛公子,在下本不欲多说,但你曾同在下提过家父,说感激家父曾救你朋友性命,那在下也忍不住要说道两句。薛公子,你可知,”叶先圻紧咬牙关,恨意陡升,“我全家上下二十八条人命,皆是被他所害!”

  薛竟谦死死抵着石壁,视线瞪向叶先圻:“不可能!当初……当初是叶前辈救了他啊!”

  “什么?”这回换叶先圻紧紧抵着墙壁,一脸怔然。

  薛竟谦犹自说着:“还记得我说的那个被救性命的朋友么?那日我去临川,见他躺在山路边奄奄一息。我看他可怜,便背着他去找大夫,幸而城中有叶前辈,叶前辈医术高明,殚精竭虑,熬了一整夜未闭眼,才终于找到了救治之法,这才使他痊愈。”薛竟谦缓缓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会灭门叶家?当初我们一起说到叶家罹难时,他明明还说,他会每年为叶家上香、祈福。”

  叶先圻身影一个微晃,口中喃道:“家父救他,他……竟恩将仇报?”话音才落,只听“砰”的一声,整个人竟一头栽倒在地上。

  谢逢忙俯身查看,掐了叶先圻人中,又扯开他衣领,拍他脸颊,好几下之后,才见他悠悠转醒,睁开眼。

  谢逢干脆利落起身:“应是一时怒火攻心所致,当无大碍。”

  赵扬叹出口气。这坑爹的原著,只说是薛竟谦救了萧应,却绝口不提是怎么救的,谁能料到居然是这么个救法?

  这哪里是反社会人格,这简直反宇宙人格!

  薛竟谦紧盯着叶先圻:“你怎能断定此事是萧应所为?”

  叶先圻挣扎着起身,敞开的领口中却骨碌碌滚下了一个青色的小玉瓶。叶先圻一把将玉瓶拎起,置于薛竟谦眼前:“薛公子,你还认得这个吗?”

  薛竟谦将玉瓶接过,仔细查看数遍,才望向叶先圻:“这不是……叶家的药瓶吗?”

  叶先圻苦笑一声:“对,是我家的药瓶,这是我从赫连幕圣教屋子里的密室中搜出来的,被他放在一个刻着“耻”字的木盒里,里面还有当初家父为他开的药方。”

  “什么?!”薛竟谦失声惊呼。

  怔然半晌,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嘴唇颤了好几下,终是疲惫道:“好吧……”

  一桩桩、一件件,多方证人,铁证如山,没有一丝一毫可辩驳的余地。

  赫连幕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赵扬望着脸色灰白,嘴角紧抿的薛竟谦,不由心生同情——堂堂的一介主角,竟被赫连幕连环套娃骗成这样……

  谢逢又攥住了他的手。

  赵扬回望过去,见谢逢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心下便了然。

  谢逢这意思是别逼得太紧,给薛竟谦一点时间和空间,让他自己消化消化。

  叶先圻也已经缓了过来,但人还有些愣怔,赵扬担心地嘱咐他多休息,便拉着谢逢一起送他回去,将薛竟谦留在了洞里让他们兄妹叙旧,并嘱咐薛翊环晚点将薛竟谦送回来休息。

  叶先圻是自己单独住在一处小洞,洞内十分整洁,一边洞壁铺着褥子,另一边洞壁便整整齐齐码着数捆药草,还有数只迷你的熏炉、药杵、药罐和药碾。

  叶先圻摆摆手道:“没事,我就是一过性晕厥,躺一会就好了。”

  赵扬:“……”

  谢逢勉强将“一过性晕厥”理解了一遍,道:“你好好休息,伤员自有曼花长老会照看。”

  赵扬道:“你放心,我天鸣山庄的各位堂主也快到了,到时候我们一起攻上去,一起报仇!”

  叶先圻垂眸,眼眸中似有莹莹水光闪烁。

  他从袖中掏出折扇,嘴角挂上惯用的调笑:“好,那就谢了。”

  需要时间和空间的何止是薛竟谦。

  挥别叶先圻,下了崖底,赵扬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回洞睡个午觉,忽肩膀被人一扯,就万分懵逼地撞进了一个坚硬厚实的怀抱。

  他的下巴磕在谢逢的肩上,鬓角贴在谢逢的脸颊上,背部被整个环在谢逢的手臂中。

  赵扬前世也不是没抱过女孩子,只是有限的几次都是他抱对方,从未被对方这么抱过。

  当下便觉得别扭之至,刚想挣脱开,却听到谢逢沙哑的声音在耳畔沉沉地响起:“幸好你还活着,幸好,你还活着……”

  喑哑的话语,颤抖的声音,鬓角发丝挠在他脸侧,像绕在他心头,牵着坠胀。

  谢逢将他抱得更紧,令他快喘不过气:“你一定答应我要好好活着,不能离开。”

  赵扬胸腔的气体被谢逢压得一丝不剩,他张张嘴,好半天才发出了一声涩涩的:“好。”

  怪不得谢逢从刚才起就一直握住他的手不肯松。

  眼眶有酸意泛上,他眨眨眼将泪意压下,反手紧紧回抱住对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阵草叶簌簌响声,一名弟子远远地似风一般跑来,看见谢逢跪地就叫参见教主。

  赵扬慌忙撒开谢逢,装作无事人般理了理衣摆,踢了踢脚下的无辜小草。

  还是谢逢沉得住气,瞬间转换了清冷沉稳的嗓音:“何事?如此慌忙。”

  那弟子急急地道:“倒是不急。就是莫长老命属下来喊您说请您过去有事商议。”

  谢逢点了头,让弟子前方带路。

  赵扬原本觉得圣教要事他还是不参与得好,无奈谢逢抓他的手就是不肯松,也只好跟了过去。

  弟子大步流星带路,三两下就把他们带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处掩藏在树林中的平坦草地,光影扶疏,溪水潺潺而过,众黑衣人五花大绑,垂首跪在崖壁投下的阴影中。

  原来是莫长老在负责审讯俘虏。

  荀护法也在,见那带路的弟子不小心被碎石绊得趔趄了一下,皱了皱眉呵斥道:“小五,说了多少遍了,遇事不要毛毛躁躁,像什么样子!”

  小五慌不迭答道:“弟子谨遵荀护法教诲,以后一定多加注意!”

  赵扬:“……”

  他左右瞧了好几眼,问:“猊毫呢?”

  有猊毫在场吓人,审讯事半功倍啊,这等审讯利器,放着不用,岂非暴殄天物!

  荀护法板着脸:“既是圣教圣兽,自然当有力出力,我安排他巡逻去了。”

  赵扬:“……”

  几天之前,荀护法你还是一口一个猊大人啊!自从确定了关系,猊毫的地位就这么低下了?那他是不是也可以指使谢逢帮他做些什么事了?

  却听莫长老气呼呼道:“教主,这些人口风忒紧了,我们都审了半日了,一个屁都不放。”

  原来是和上一波人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奶奶滴,真是把我急死了!没一个肯说话的!”

  这里有大几百号人,难道也没有一个愿意说的?

  赵扬望向站在黑衣人身侧的教众手里的藤条,凑过去低声道:“莫长老,你们这样审讯不行,且不说刑具如此简陋,要知道问讯之道,攻心为上,你看我的。”

  遂上前一步,高深莫测一笑,朝众黑衣人朗声道:“其实我都已知道了,你们是朝廷派来的人,对不对?”

  此言一出,跪地的黑衣众人还未有什么神色,圣教这边倒是先叽叽喳喳开了。

  “什么?他们是朝廷派来的人?”

  “天哪,为什么朝廷的人要来打我们?!”

  “完了,那我们还能不能夺回玉圣峰了?”

  “会不会左右都是死,要被灭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