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扒开挤在外洞前水泄不通的众人,果然,连着甬道的那处洞口,被砸出一个陨石坠落般的大坑,坑边满是石屑和血肉,坑内满是裂痕和焦炭,洞内呈放射状横七竖八躺倒了好几个圣教弟子,洞外石道里也叠了好几层黑衣的尸体,血水汇成汩汩溪流正往洞内蔓延。

  只消一眼,赵扬就看明白了。

  赫连幕、薛竟谦发现密道后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带着大部队席卷而下、势如破竹,一路轰炸到了洞口。

  而指望守着甬道窄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圣教众人,在火药的砰击下不堪一击!

  这就是降维打击啊!管你长剑大刀舞得天花乱坠,在黑洞洞的枪口面前还不是一击毙命!

  但是——为什么赫连幕会有火药?!

  “曲冰!”耳畔一声凄厉尖嚎,身侧冲出一抹艳红,正是一身艳丽劲装短打的曼花长老。

  她扑向石洞口,砰一声跪在了一团血肉模糊的黑衣前。

  那黑衣的面上全是灰土,半身倒在血泊中,下半边的腿已经被炸没了。

  若不是肩头上还挺着那只被灰尘染得灰黄的花雀,真是难以辨认倒地之人到底是谁。

  那只花雀,头一歪一歪,不停地用喙去轻啄曲长老的脸。

  祝昭雨和杜胥一身狼狈,半跪在侧,衣服上都沾了不少粉尘。

  “曲……曲长老被炸死了?”祝昭雨勾着脑袋,又惊又疑。

  曼花长老跪抱着那满身鲜血的躯体,泪水无声流下,她那在洞中也精心刻画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打湿,一层层糊在脸上。

  莫长老冲到洞口,指着洞门口还没完全散尽的硝烟,痛声骂道:“莫说赵公子没有死,就算死了我们也不会交给你们!他奶奶滴,有本事你们再炸!最好炸塌了,一齐炸塌了,我们出不去你们也别想活!”

  洞中挤满了圣教弟子,却安静得仿似空无一人。

  所有人都静静杵着,发不出声。

  渐渐地,有女弟子低低的啜泣声,压抑在喉间,似在极力隐忍,却忍不住。

  薛竟谦的声音清清冷冷从洞外传来,带着丝丝的颤抖和掩不住的轻咳:“铭之……没有死?”

  紧跟着花无数的声音也抖得让人动容:“不可……能……”

  赵扬刚走到杜胥身前,便见圣教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黏在他身上。

  作孽,为什么每次圣教被围剿,都硬要和他扯上关系,这些人就不能用好一点的借口?

  不管怎么看,他都是一介倡导和平的反战人士好吗!球球你们能不能不要把他卷进这些奇奇怪怪的事里啊!

  圣教死了这么多人,赵扬心里发苦,硬着头皮上前,刚要开口,一片亮白剑气却擦着他的脸颊激射而出,罡风刮得他满头发丝都齐齐横到脑后,迎头而来的狂风甚至让他无法呼吸!

  “哐当当当——”,洞口上方的岩石裂成片片碎块,像瀑布一般砸下来,埋在洞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摞了有一人高,生生把洞口埋住了一半!

  撼天动地的隆隆声响足足持续了有一分钟……

  赵扬咽下差点蹦出口中的心跳,抖抖霍霍地朝旁侧望去。

  是谢逢。

  玄衣墨发,面色虽白却透着化不去的阴沉,双瞳深得发黑,直直盯着他,手心赫然握着出鞘的衡止,金属剑身反射着灼热火光,滔天怒意简直刮到了他身上。

  摆明了不想让他说话。

  他望着谢逢在袖口下捏紧的拳头……

  也是,倘若他是圣教教主,死了这么多弟子,他也想拼了命和对方干一架,而不是在这里拉家常讨饶。

  可通道另一侧内传来的声音却很执着:“阿扬,你在里面吗?”

  不禁沙哑,还带着点鼻音了。

  说到这个,赵扬终于发现了,一个火药砸下来,洞外敌人不应该是乘胜追击吗?为什么只顾在外面啰嗦却迟迟不入洞杀敌?

  仿佛连老天也知晓他心中疑问一般,同他一起赶到的荀护法冷声向对方放话:“劝你们别再炸了,火药浓烟只会伤着你们自己,有本事提着真刀真剑过来!”

  提着真刀真剑……

  赵扬望着面前足有一个彪形大汉般高的石墙,心里默默吐槽,恐怕他们还得举着刀剑爬过这么高的石头才行……

  已经在废墟中站起身的祝堂主捂着一侧受伤的臂膀嗤道:“看你们都咳成什么样了,扔火药的时候没想到会呛到自己吧!”

  有吗?!

  咳成什么样了……

  他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赵扬调动听感,凝住心神,总算是听到甬道深处此起彼伏的细微呛咳声了,原来对方是被自己炸的浓烟给逼退了……

  只听对面也是一声冷哼,虽然这声冷哼是夹杂在数声咳声中:“哼,你们已如瓮中鳖、池中鱼,咳,纵使拖得几刻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得束手就擒!”

  哼完继续执着发问:“阿扬,你在里面吗?”

  赵扬:“……”

  他这个发小简直执着得令人动容。品性如此坚韧!怪不得是主角啊!

  毕竟是从小的好友,上次薛家一别实在太过匆匆,都没能好好劝诫一番。

  赵扬苦口婆心、语重心长地开口:“阿佩,我与魔教之人相处日久,我向你保证——魔教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你可别被小人给蒙蔽了!”

  自小一起长大,他深知对方从小便最有自己的主意,也不知他这么劝,对方会不会听。

  对方果然不听。

  薛竟谦哑着嗓子,但掩不住语气中的狂喜:“阿扬,你果然没死!你还活着!太好了……”

  熟悉的声音听得他心中也是一酸。

  薛竟谦恳求道:“阿扬,你快出来,到我们这边来!”语气一转,又铿然有力道:“自古正邪不两立,魔门恶毒,坏事做绝,不可放过!”

  “阿扬,别再执迷不悟了,我们一起肃清这些魔教余孽!”

  卧擦,越说越不靠谱了。

  赵扬听得眼皮一跳、一跳、又一跳。

  执迷不悟的是你啊主角!

  他张了张口,“阿佩”两个字才出口,“砰”的重重一声响,又是一道白光疾闪,洞口上方又落下不少碎岩。

  浓尘粉末散去,原本已经摞了有一人高的洞口碎石,这次可算是埋严实了。

  又是衡止的剑气。

  赵扬再次抖霍地望去,谢逢冷着脸,一张脸臭得仿佛他欠了对方几十万银两,视线对上,似乎还剐了他一个眼刀。

  这是为什么?

  谢逢不是和薛竟谦没关系了么?为什么薛竟谦一出现,就又发这么大的脾气??

  就因为薛竟谦辱骂圣教?

  难道谢逢和薛竟谦之间还有什么隐藏剧情他没发现?

  赵扬没出口的劝诫都哑在了喉咙里,吓得是再也不敢出口了。

  他望着面前这堵得严丝合缝的洞门,心内万分感叹!

  差点忘了这逆天的剧本了,谢逢拥有至高无上的绝对武力,挥挥剑比人家的火药还管用。

  人家的火药只是炸了个坑,他的剑直接直接刺塌了洞。

  赵扬毫不怀疑,如果让谢逢打头阵,说不定圣教众人还真的有可能全身而退!

  可是……

  他又深深看了眼谢逢。

  不对劲。

  谢逢双目通红,原本的白瞳中竟现出血色。握住衡止剑的手背青筋暴起,剑柄几乎都快被他捏碎。

  他甚至看见那闪着寒光的剑身,竟隐隐往外散发出黑色烟雾。

  woc,这怎么回事?又要开始走玄幻剧情?

  “谢逢!”他失声吼道,大步飞扑上前,紧紧握住谢逢右手。

  此时此刻的谢逢令他感到害怕,仿佛手中的横止剑一挥,此处便会地动山摇,尽数崩塌,全数人都被埋葬!

  谢逢的手冷得出奇,握在手里还能感觉得到在颤抖。

  他拽过对方的手,倾身贴了上去,另一只手揽住对方后背,头靠在对方脸侧。

  “没事的,谢逢。洞门被堵上了,他们不会进来的,大家安全了。”

  细声哄劝着对方,他禁不住用脸轻轻贴了贴对方的脸颊。

  急促的呼吸终于一点一点趋于平稳。

  “曲长老他们被炸死了!”谢逢握剑的手松开了一些,眼珠缓缓转向他,满涨的血色终于逐渐褪去,目中满是悲戚。

  赵扬揽在对方的背上的拳头也握紧了,声音却仍是轻柔:“我们会报仇的。”

  感受到对方点了点头,他再抬头,谢逢已恢复如常,目中已是坚定之色。

  谢逢轻轻松开他,收起横止剑,提气一个跃步便飞至曲长老身侧,蹲下身细细查看。

  赵扬正欲跟过去,却听寂静中乍地一声响。

  “赵扬,我正找你。”叶先圻姗姗来迟,左手折扇一拍将面前人堆拨开,探头钻出来,步履一飘飞身而至,将摆成了兰花指的右手伸出,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此人真是分不清场合。

  赵扬嫌弃拧眉:“兰花指?”

  叶先圻剜他一眼:“我是让你看我夹在指尖的是什么!你看,那潭水风干以后,真的析出了一粒白色晶体!”

  赵扬眯着眼,终于在叶先圻拇指和食指指缝间,发现了一颗细若微尘的白色石粒。

  赵扬:“……”

  这八成是碳酸钙。

  赵扬:“太厉害了!好好收着,说不定对疗伤有奇效!”

  叶先圻喜孜孜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扬勉强扯了个微笑,你开心就好。

  “咦,这不是曲长老么?”

  终于观察到周围冷凝气氛的叶先圻勾着脑袋往曼花长老那处望去。

  “这是……被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