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赵扬悠悠醒转的时候,天已大亮。
昨夜的风雨仿佛只是一场梦,阳光清澈洒了满室,灰尘微眇在日光中轻轻摇曳。
门外传来声响,赵扬翻身坐起朝门口望去,是叶先圻推门走了进来。
“你可终于醒了。真不知道这么大的太阳你是怎么睡得住的。”
“……”
“怎么了?你瞪着我干吗?”
“你这语气好像我妈。”
“……”
叶先圻的笑凝在脸上,僵了一下才又笑道:“好儿子,乖,赶紧穿好衣服吧。荀护法召集大家巳时去玄英殿集合了。”
赵扬哼了声,不爽道:“你占我便宜。”
叶先圻阴阳怪气:“诶哟,我哪敢呐,教主夫……”
“恩?”赵扬紧皱眉头,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和叶先圻拼命的架势。
“没啥,”叶先圻从善如流,挤眉弄眼,笑得奸滑,“曼花长老啥也没跟我说。”
“……”
你这意思不就是表示曼花长老跟你说了什么了么!
没办法,跟大BOSS谈恋爱,就是得有万众瞩目的觉悟。
赵扬说服自己不去纠结,转而问道:“为什么荀护法要召集大伙去玄英殿?”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叶先圻无奈道:“之前屠好不是给赫连幕通风报信,说了教主受伤的消息么。赫连幕回的信里说,过不了几日便要攻上山来。刚才有弟子来报,说花无数和薛竟谦已经带领了薛家和大批的黑衣人马,聚集在了山脚下,估计很快便要上山了。”
“这么快?”赵扬惊道。
他记得当初从五毒门回来的时候,对方还没有出发的打算啊。
“估计是屠好去了信,让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钻空子吧。”叶先圻愤懑道,“所以,你也快点吧,马上就到点了,在人家地盘好歹遵循人家的规矩。”顿了下,又揶揄道:“奥,不好意思,忘了你不用遵循这些规矩。告辞!”说罢转身抬脚要走。
“回来!”赵扬喊道,“我马上就好了,一起走。”
“行吧。”叶先圻刹住脚步,“奥对了,他们好像以为你死了。这次他们攻山,扯的标语是‘追讨盟主尸骸,慰藉在天之灵’。”
“……”
两人一路闲聊,并肩顺着石阶到达玄英殿的时候,殿中已经乌泱泱站了一大片弟子。
看来解药已经分发完毕,纵使只能恢复三成体力,但行走当是不成问题。
圣教里终于不再人丁寥落了,赵扬心情大好,不仅和叶先圻聊天的语气变得欢畅,就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所以这应当是神经毒素,神经被麻痹后,缓解的确需要时日。若我大学学的是医学就好了,这边的医学类书籍真的都太神叨叨了,不适合我。”
赵扬乜了他一眼:“所以你大学学的是啥?”
“英语。”
“啊?”赵扬拍上叶先圻肩膀,“哈哈,你真是学了个很有用的专业啊。”
“呵,”叶先圻凤尾一扫,气笑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学的是写代码吧?还真是很!有!用!的专业啊。”
赵扬撸起袖管,刚要开口纠正叶先圻那错误的专业名称,却看见叶先圻像是察觉到什么危险似的,脸一转,朝前方望去。
赵扬也跟着他望过去。
日光下,一袭挺拔的玄衣身影,似标枪般直立在大殿之上的,不是谢逢还能是谁?
谢逢一双星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面色看着有些阴沉。
完了。
赵扬的手顿住。
山脚下薛竟谦和花无数都要攻上魔教了,他还和叶先圻在这里嘻嘻哈哈,搁他是教主,他也得生气啊!
作为教主的男朋友,他也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赵扬赶紧收敛住笑容,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装逼模样。
圣众弟子的视线也追随他们教主的一起往他们这个方向射来。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昨日圣雪堂中教主和赵公子的花边消息,已经传得满教皆知,没想到今日山底拉出的横幅,也和这位赵公子有关系。
本身就已经憋着的众人,此刻一见着当事人,顿时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
“喂,听说没,据说今日山脚下攻来的是凤栩山庄的薛竟谦。”
“知道,知道,听说这薛竟谦现在是白道的武林盟主呢。”
“嗐,我说的不是这个,我那白城的亲戚说,传说教主的这位赵公子以前说过——‘非薛竟谦公子不嫁’。”
“啊?真的假的?”
假的!假的!
赵扬心里在怒吼,这完全是因为他中了“心魂引”这种设定奇葩的毒好吗!
可底下完全没听到他的心声,还在那里七嘴八舌:
“哇,那现在岂不算是移情别恋?怪不得原配要追来啊。”
“嘿,你们听说那横幅了没,好像是以为他死了。”
“快说快说,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快点给我讲讲。”
谢逢面色更加阴沉。
赵扬的内心也很阴沉。
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真的同他毫无关系啊!
就在昨日之前,他还是异常单纯、万分耿直的直男一枚,什么原配、什么移情别恋、非X不嫁,欺负他没有法律渠道申诉是吗!
顶着道道或探寻的、或羡慕的、或蔑视的目光,赵扬鸭梨山大地走到了前排的杜胥身边站住。
叶先圻也站了过来。
今天教中长老除了屠好,均已到齐,身后也都站着各堂的弟子。
莫长老看起来面色不佳,嘴唇紧抿,想来是毒药初解,又被屠好背后捅刀搞得怀疑人生所致。曼花长老跟他搭了两句话,他也只说:“说多,错多。”
曲长老双眉紧锁、一脸忧愁,同他身上那身花衣格格不入。他肩膀上的那只黄毛恢复得不错,已经精神抖擞东张西望起来。
杜胥一个人站在最边上,身后只有寥寥数人,皆是面如菜色。
赵扬了然,后勤嘛,本就是最不招人待见的,更何况这个后勤部长还神龙见首不见尾,估计都没管过后勤事务,纯粹放养,大家不待见他很正常。
赵扬朝杜胥身旁靠了靠:“杜兄,你昨夜没睡好啊?”
向来睡在教主房梁上的杜胥,顶着双熊猫眼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还敢说,也不知昨夜是谁害得他没睡好。
叶先圻啧了一声:“昨晚屠长老宁死不从?”
赵扬感到身旁的杜胥又僵了:“没……没有,屠屠长老一直在地牢。”
叶先圻:“那就是从了?地牢囚禁play?一夜奋战到天明?”
赵扬被叶先圻逗笑,也调侃道:“没有的话杜兄你心虚啥,怎么还结巴了?”
杜胥脸憋得通红,大吼一声:“我没有!”
唰得一道黑影掠过,再看已没了杜胥身影。
竟是跑了……
赵扬正在可惜杜胥的面皮薄,太不经逗,冷不防又有个人影蹦到了他面前。
“少爷!”阿云大吼一声,跪下抱上他大腿,“呜呜,太好了!你没死!我听他们说底下的横幅上写着你死了,我差点被吓死了!”
赵扬低头看见阿云泪眼汪汪,顿觉有些感动,却听到旁边叶先圻道:“啧,就你这智商,被吓死也正常。”
赵扬怒瞪叶先圻一眼,阿云不比杜胥,好歹算是他自家人,怎么也当口下留情。
他伸出手刚想把阿云扶起,一只手却比他还要快,拎着阿云的后颈将人从他腿上扯下,提溜走了。
祝昭雨右手拥着阿云,左手刮了下对方鼻头,语气半是宠溺半是嗔怪:“不听话,不是跟你说了要好好休息,不能剧烈活动吗?”
赵扬的手抓了个空,悬在半空,骨节一根一根收拢,青筋凸起。
“赵公子,阿云身体不适,我带他去那边坐着去了哈。”祝昭雨大大咧咧地跟他摆了摆手,便架着阿云往后边走去。
赵扬这才发现,身后两排的距离那里,竟然放着一把椅子。
阿云被祝堂主扶着,每走一步,腰和屁股都别扭地一抖,再结合祝堂主刚才的话,和自己最近满脑子所思,显然明白阿云这走姿是昨晚做了什么剧烈运动导致。
赵扬摸着下巴思忖:这在下面的看起来好像确实容易受伤,自己还是得想个法子,以便到时候让谢逢少点伤害。
正想着,大殿那边传来荀护法中气十足的喝声,示意大家安静,听教主讲话。
谢逢目光凛然一扫,大手一挥,坐下数百人齐齐立正,站得笔直。
那阵势,有点像是学校的升旗仪式,每个班前面站着堂主、长老,活像班长。
谢逢的目光在他脸上顿了一下,他马上立正站好,目不斜视。
谢逢缓缓开口:“如今叛徒已抓,大家的毒也已解,本应是好好休养的时刻。可原右护法赫连幕却趁此时机,伙同凤栩山庄,意欲攻上我教,灭我教门……”
谢逢的伤还没好,声音略微低沉了些,但胜在沉稳,听在众人耳中也是异常清晰,想来还是灌注了内力的缘故。
“我们理应奋力迎击,可如今,大家毒虽然已解,可完全恢复尚需时日。”他长长地一顿,才又说道:“据弟子回禀,他们足有两千余人。敌众我寡,此时正面迎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后面的话他没怎么听进去了。
谢逢还没开口讲几句,他就已经开了小差。
思想不受控制地神游天外,熟悉的声音,却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官方语气,与昨日在房中时的完全不同,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念昨天躺在床上时的谢逢的萌萌鼻音。
所以当叶先圻敲他的时候,他惊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场下人声嘈杂,议论纷纷,不由疑惑地看向叶先圻。
叶先圻斜着凤眼看他:“你没听到吗?他说有个密洞,让大家先去里面休养生息。”
“哈?”
他只不过就开了这么一下下小差,就错过了这么大信息量?
会议上领导讲话不都是冗长无比,一个意思翻来倒去的说的吗?怎么到了谢逢这里就这么言简意赅?
叶先圻了然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所以谢逢让大家赶紧回去收拾必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半个时辰后在后山的卧龙岩前的空地上集合。”
“不容易啊,作为教主,做出这种抛弃圣教总坛的决定,该背负着多大的心理压力啊。就算到时候夺回来,可能也只是个残花败柳,还不知道多少东西被糟蹋了。啧啧。”
赵扬满脸黑线。
有你这么用形容词的么!
“奥,对了,我猜你刚才开小差,肯定没听到谢逢最后那句话。”
赵扬眉头一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叶先圻凑到他耳边:“发什么火啊,他就说,让你马上等他一下,和他一起走。说你是贵客,不可怠慢。”
赵扬眉头拧成了个“川”,刚想说:“你以为我会信?”
却见叶先圻折扇一点:“呶,你看,他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