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自古以来,反派临死前都要放狠话。有意义吗?自己活都活不了了,谁给的勇气威胁别人?

  屠长老挺直干瘦的身躯,桀桀阴笑:“我已将教众中毒的消息告知了右护法,哈哈哈,咳……他们很快就要来了。谢逢,你必死无疑!”

  屠长老细小的目中射出凶恶的光,嘴角咧笑,仿似已经看到了谢逢的死状。

  谢逢连坐姿都未变,只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一字一句重复道:“我——必死无疑?”

  谢逢只简简单单说了半句,赵扬就看到屠长老不自觉往后缩了半缩,眼底也露出一丝惊惶。心里不由叹道:大BOSS的气势果然不是盖的。

  可圣教一众长老却知道,这是他们教主要杀人的前兆。

  屠长老闪躲着将视线瞥开,心虚地看向身边杜胥的脚。

  谢逢冷哼一声,一字一顿道:“当初我赴约去无应门,却中了软筋散被撞落山崖,便是你和赫连幕一手策划的吧。那时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必死无疑?”

  堂下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低着头。明明谢逢说话也不曾如何严厉,偏就是叫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屠长老连看都不敢看向谢逢,只硬着头皮咬牙哼道:“不错。我不忍心你们兄弟好友倒戈相向,这才设计把你撞下去的。咳,只可惜我一念之仁……”

  话还没说完,一直半躺在旁边座椅上的莫长老突地扯高嗓音嘶哑吼道:“我就道当初是谁撞了我,原来是你这厮,他娘娘滴,你个挨千刀的畜牲,还敢嫁祸给我!”

  那吹胡子瞪眼的架势,赵扬毫不怀疑,要不是身上还无力气,莫长老肯定要蹦起来拿刀把跪着的那人给砍上个七八刀解气。

  “一念之仁?”谢逢复述这四个字,“这么说我反倒要感谢你了?感谢你拦着我和赫连幕比武,却设计让我身中软筋散被撞落山崖?千丈高崖,把我撞下去是你的一念之仁?你是觉得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我还能活着?”

  屠长老垂着头,默不作声。

  “你身为圣教长老,却不念多年情谊,杀教主,害教众,引狼入室,灭我教门,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当着大伙的面,说!”

  赵扬还是第一次看到谢逢发这么大的火。

  他一直以为谢逢性子清冷,万事都是淡淡应对,小说里残忍暴虐的描写都是命格桑的自由发挥,但此刻却反应过来,对方毕竟是一教之主,只是冷厉狠绝没有对着他。

  倘若谢逢心中只有愤怒、仇恨,难保不会变成小说里最后描述的那样。

  场下寂静无声,众人噤若寒蝉。

  屠长老硬着头皮嗫嚅道:“我想杀的只有你,我虽然下了毒,但我并不想害大家,咳,就算最后右护法没能成为教主,我也会将解药拿出来救人。”

  “你说我引狼入室,可右护法怎么能算是‘狼’,他才是应该继承教主之位的人。你的教主之位,就同你师父的一样,名不正言不顺,本就不该是你的!”

  “当初教主之位,本就该是符筠的!”

  此言一出,场下又起一阵骚动。

  浮云?赵扬愣了下,眼见叶先圻也同他一样,一脸懵逼。

  幸好屠长老很快便为他们解答了。

  “若不是你师父何峤使用龌龊手段,符筠教尊何至于病魔缠身,英年早逝,咳,将教主之位白白让给了他!”

  原来不是浮云,是符筠教尊。

  而何峤是谢逢的师父,也就是前任教主。

  “当年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下一任教主一定是符筠教尊。咳,可谁能想得到在最后的紧要关头,身为另一教尊的何峤竟喊了他一同出教执行任务。怎么这么巧,咳,一场雪崩就把符教尊埋在了山里?为什么直到两天后,何峤才找到符筠教尊?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咳咳,符筠教尊在雪里埋了太久,经脉受损,肺腑染疴,腿也跛了,回来之后便一病不起,只能退出了教主之位的争夺。”

  “大家虽然明面上不说,可心里都有怀疑。只是没人愿意站出来。”

  “当初我被塞北双煞追杀,差点命丧双煞刀下,幸得符筠教尊及时赶到,救我一命。救命之恩咳……当涌泉相报,此恩不报,我屠好枉世为人!”

  “赫连右护法是符教尊一直当做衣钵传人教导的,就算何峤当了教主,咳,这教主之位本也应该传给赫连护法。奈何那厮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咳哈哈,谢逢,若非如此,你怎可能当得上这教主!你本就应该把教主之位还给赫连护法!”

  字字句句,声泪俱下,夹杂着数声咳嗽,椎心泣血,令人同情。

  堂下站着的弟子中有不少都呆若木鸡——这又是什么陈年大八卦?

  赵扬听了简直要泪流满面。

  何峤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屠长老,你确定是路人皆知吗?!

  根据他从悬崖底下圣教那圣洞里听猊毫说的小道消息,这两人不仅现在活得好好的,而且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水火不容,说是水乳交融还差不多!

  谢逢冷冷道:“说完了?”

  屠长老一通长篇大论刚说完,口唇激动得直颤。

  谢逢怜悯地斜觑屠长老:“你明明都知道——先教主早在那次任务之前就已将教主之位传予了我师父,那次任务也是先教主派发的,我师父和符教尊情同手足,符教尊受伤后,师父他也一直在遍寻名医为他疗伤。你不愿意相信你看到、听到的这些,却硬要在脑中杜撰事实,给自己叛教寻找借口,甘当赫连幕的棋子,还要拉整个圣教来给你陪葬?!”

  “我没有!”屠长老声嘶力竭吼道:“那是何峤他心虚!咳,我说过,我想杀的只有你!我会给大家解药!”

  谢逢哼笑道:“可赫连幕他想给解药吗?你认定赫连幕给你的,是真的解药吗?”

  最后那一句问话震得站在他身侧的赵扬都哆嗦了一下。

  屠长老颤抖着唇,愣了一下才道:“他当然是。”

  “那你把毒水喝了,我会用这个解药给你解毒的。”

  屠长老眼睛蓦地瞪大,脸色煞黑。

  谢逢冷笑道:“你自己都不相信解药一定是真的。你怎么敢那么笃定说你会救大家?”

  “曼花长老,把毒药给他灌下去!”

  “不!”屠长老毫不顾及脸面地咳道,“我不喝。”

  换回的只有谢逢的冷冷一瞥。

  解药是假的?

  不可能啊,赵扬心想,好歹这是小纸亲自鉴定过的。

  赵扬望了望身侧人的脸——双目冰冷,薄唇紧抿,视台下如死物,显然只是为了故意恐吓屠长老。

  反派联盟果然意志不够坚定啊,一诈就分崩离析,太没水准了。

  曼花长老领了命,从身后的弟子手里接过了盛满毒水的水壶,雄赳赳走到了屠长老面前,秀眉紧蹙,低声道了句:“得罪了。”便使力卡住屠长老拼命后缩的下巴,将一整壶的水全灌了进去。

  屠长老衣襟全湿,翻倒在地,腿在身下胡乱地蹬着,没多久就不见了动静,正同当日弟子中毒后的情状一致。

  曼花长老又从杜胥哪里刮了点药粉和水冲泡均匀,再次掰开屠长老的嘴强行灌下。

  药起效很快,不一会,屠长老醒了,他咳了一声,顶着众人冷冷目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傲视谢逢。纵使双臂还被绑在身后,却挺得笔直,那眼神分明在说:“看到没,解药是真的。”

  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只因为解药是真的,就都成对的了。

  赵扬刚想冷哼回应,却见荀护法神色一凛,慌忙命杜胥将屠长老押下了地牢。

  荀护法抹着冷汗,见谢逢缓缓松开了背在身后的手,这才松了口气。

  解药既已鉴定为真,自然是交由曼花长老分发给中毒的教众,以便为大家解毒。

  叶先圻自告奋勇要去帮忙,谢逢点了个头算是同意了。

  切,帮忙?

  是名为帮忙,其实只是想揩点药粉自己留着研究吧?

  赵扬望着叶先圻那得逞的笑,心里腹诽。

  回凌云院的路上,谢逢似乎因为刚才耗费太多精力,咳得更厉害了。

  赵扬心疼地将他一路扶回去,再轻手轻脚扶到床上躺好,望着他苍白的脸,担心地道:“我去喊人再给你煎碗药,你喝了赶紧睡。”

  就在他准备转身的当口,袖口却被拉住了。

  谢逢躺在床上,左手抓在他袖口,眼睛紧盯着他。

  赵扬眉心一跳,心里叹道:“真是要命啊,连盯人都盯得这么有美感。”

  遂满脸堆笑,一屁股坐在了在床边。

  谢逢改握上他的手,道:“这些事,交给杜胥做就好了。你先前……”说到这里,声音中隐隐带了点颤音,“不会不认账吧。”

  估计是咳嗽未好的缘故,谢逢吐出的话音里带了点萌萌的鼻音,挠得他心里痒痒,就像有只猫咪在拿毛绒绒的脑袋蹭他,他半晌才反应过来谢逢说的是什么。

  先前?

  赵扬凝神思索了下,恍惚想起了“先前”到底是什么,不禁老脸一烧。

  苍天,他没正儿八经谈过恋爱,谁能来告诉他一下,此刻,他该回什么好?

  ——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配上谢逢现在这张脸上的表情,一定会被人认为是他强上了良家妇女最后不得不给对方一个名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