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师叔?

  听这语气,谢逢和那师叔关系像是不错。

  此番带他来这个阁子是为了专门追忆这个师叔吗?

  赵扬说不清心里怎么有些发闷,也将视线移向窗外。

  近处的街道巷陌一直延伸到远处含雪的雪山脚下,夕阳的余晖带起绚烂的漫天晚霞,将冰雪覆盖的雪山之顶笼罩成了一片粉红色,确实美不胜收。

  “你师叔说得倒是不错,此阁的风景确实极好。”

  语气竟含着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酸意。赵扬直勾勾注视着天边火红的云霞,直到云霞变成深紫,小二将主菜上了桌,这才收回视线,原本不甚愉快的心情立时被桌上的菜给治愈了。

  与中原传统美食不同,摆上桌的竟是满满一大盆手抓羊肉。仔细看的话,里面似乎只放了水和一些盐巴,并未加其他佐料。但羊肉味道鲜美,香气扑鼻,咬一口,又酥又嫩,唇齿留香,让人欲罢不能,吃得赵扬不住点头称赞。

  这煮的饭也是香甜软糯,细细品来,竟然是在里面加了羊汤和酸奶熬制的!

  店小二还端上了一桶乳白色的液体上来,谢逢说这是店家自酿的美酒,倒了一杯示意他尝尝。

  赵扬一饮而尽,只觉得这酒真的是甘甜可口,回味悠长,一口下肚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奶香。

  赵扬不禁连连称奇,一口气喝了好几杯。

  直喝到夕阳西下、月上西山、万家灯火如星子般缀在大地上。

  赵扬酒意上头,顿时生出一腔豪迈之情,不禁举杯对月,抄起李白的诗句:“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谢逢也喝了不少,眉目沉沉地盯着他,一直到他念完一整首,突开口道:“走!我带你去看一处夜景。”

  说罢,一伸手捉住了还手舞足蹈的赵扬,一个飞身就携人上了楼顶。

  赵扬顿时酒醒了。

  谢逢潇洒地枕袖卧于房檐之上,赵扬则紧紧地扒着身下黑瓦,恐高恐得心里极慌。

  顺带吐槽身下这瓦也太硌人了,不曾想谢逢也是装B的一把好手。

  天上银河横亘天穹,深不见底;地面倒映着天河的清河之中有花灯千盏,顺着水流蜿蜒而下。

  “我很小的时候,被师父捡回了圣教。”

  温暖的风捎来谢逢的低声轻语,像情人的手拂过他的耳畔,令他紧张的心舒缓了不少。

  虽然他轻功极烂,但有武力值MAX的教主在身侧,有什么好怕。

  他在夜风中积极地点头,努力当好大BOSS的小弟。

  “梅英圣教的教义是坚守大义。此城中的居民多是无家可归,才被安置在此的。虽然朝廷有派郡守,但圣教也将保护他们安居乐业视为己任。”谢逢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见赵扬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颇有些不自然地别过眼去,“最近江湖不太平,也不知这样安稳和乐的日子还能多久……”

  空气中蓦地安静,连风都停止了游动。

  赵扬想到谢逢的结局,心下不禁有些怅然。

  凭心而论,起码到目前为止,他觉得谢逢真的不错,真的不像原作里描写的是个鬼畜攻。

  虽然可能后面遇到薛竟谦,因为占有欲而心理扭曲,又或者因为走火入魔而心智丧失,但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谢逢他真是挑不出一丁点错来。

  他联想到谢逢是命格桑都盖章的全书最厉害角色,当下真诚地道:“你相信我,你很厉害的,我跟你保证!你千万别妄自菲薄。”

  “是吗?”谢逢侧过头望着他,暗黑幽瞳带着丝蛊惑意味,“我……哪里厉害?”

  “嗯……”赵扬的心有那么一瞬间漏了半拍,“干活和上床厉害?”

  “……”

  四下更静了。

  赵扬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原作里其实花了相当多的篇幅描述过这些,他也不算是随口乱说。但此刻他讲这个说出来,倒显得他很不庄重……

  谢逢的眸中果然盛满了对他轻薄言语的失望,赵扬听到一声极小的嘀咕声混在空气里:“并……不厉害。”

  不厉害?

  不不,是真的厉害啊,你大可不必在此时如此谦虚啊!

  为免让谢逢误以为是自己思想不健康,他赶紧又解释道:“我刚才就是一句玩笑。这是那个什么姑娘说的来着,与我无关。”

  【唉……】半空中突然传来命格酱悠悠的叹气声。

  【你又在叹什么气?】

  【没什么。我就是……没想到剧情会发展成这样。】

  【发展成什么样了?】

  【就……青楼,没想到你会这么……主动,你知道……不举的事吗?】

  【……】赵扬不禁老脸一红,幸好掩映在夜色中看不明显,他讪讪回了句【知道】。

  命格酱还好意思说!他之所以不举,不还是被那什么鬼契约给害的么!

  他悄然朝谢逢瞥去,却见对方仍耷拉着张脸。

  心累,终极大BOSS怎么会这么没自信!

  “不,是真的厉害!你相信我。你看,你仗义,又乐于助人,还积极帮助弱小。就拿我来举例子吧,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肯定已经死了很多遍了!所以你一定要相信,你最后肯定是会叱咤武林,一统江湖的!”

  “是吗?”谢逢的声音听起来终于恢复正常了。

  除了他会死很多遍之外,其他的也不算他说谎。

  赵扬心道:这可是原作板上钉钉的事啊!而且你是全书最霸气侧漏的人物,请不要表现得这么脆弱啊!

  他斩钉截铁地点头:“当然。”

  他赵扬又岂会谁的大腿都抱!

  “那你为何不肯当武林盟主呢?”谢逢抬头望向天空那一轮明月,声音里辨不清情绪,“是因为薛竟谦吗?”

  “对啊。”赵扬点点头。

  谢逢观月的眼睛骤地一暗。

  赵扬又继续道:“他想当就让他当吧。我可不想当什么武林盟主。”

  谢逢的眼睛在月光下又亮了。

  “但如今黑白两道势同水火,”赵扬颇为担忧,“我虽然命天鸣山庄不得参与纷争,但白道门派这么多,恐怕挡也挡不住。”

  “更何况,有人假扮魔……”赵扬“魔教”两字差点脱口而出,眼见谢逢眉头一蹙,急忙硬生生改掉,“……圣教中人故意挑起争端。而且挑起争端这人,看起来对圣教也颇为熟悉。不光精通那六什么阵……”

  “六方天宇阵。”

  “对,对,还清楚知晓你们的弟子的纹身式样。虽说不是很敬业,只搞了个假的涂画上去。”

  “所以你是怀疑,教内有叛徒?”

  赵扬点点头:“不错。”

  “可是,这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挑起梅英圣教内讧,引梅英圣教内部自相残杀呢?”

  “没必要这么曲折吧?毕竟白道都准备攻上山了。”

  谢逢沉默。

  赵扬知道谢逢定然是不愿接受门内有叛徒的事实,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觉得无应门很可疑。前几日,我们去无应门,发现他们山腰处有一处人坑,里面埋着很多被毒死的人。”

  “被毒死的人?”

  “不错。”赵扬点头,月光映在他脸上,眉目间笼上一层淡淡的忧愁,“我之前就听闻无应门门主萧应在炼制毒药,还到处找人试毒。怕是有什么大的计谋。”

  谢逢低头沉思:“无应门和凤栩山庄交情不浅。如今,凤栩山庄又约武林同道剿灭我教……”

  “不错,确实不得不防。我们当日虽然荡平了无应门,却没有看到萧应和花无数。说起来,我大婚当日被下毒,应当也和萧应脱不了干系。”

  不止大婚当日,他被绑去无应门,又被萧应投毒过一次,此仇怎能不报!

  谢逢严肃道:“萧应和花无数,现在在薛家别院。”

  “怪不得……”

  想想也对,原作里说萧应喜欢薛竟谦,想来也必定是要时时黏在对方身边,出现在薛家别院什么的,确属寻常。

  “赵扬。”谢逢轻声呼唤。

  “嗯?”赵扬刚从回想中回过神,冷不丁听到了谢逢郑重地喊他全名,回应的声音带了点迷糊,裹在风里,挠得人心头发痒。

  “你可愿与我一起回趟梅英圣教?”谢逢在房檐上站起身,目色幽深,墨发随着夜风清扬,映着天上圆月,染上了青灰色的光泽。

  “是玉圣峰没错吧?”赵扬眼睛一亮,他正愁不知怎么光明正大去玉圣峰找祝堂主要钱,这不,机会就来了!

  谢逢愣了一下,原本要说的话也咽入口中。

  赵扬大手一挥:“好,你等我收拾下,我跟你回去要钱。”

  “要钱?”谢逢更愣。

  哼哼,赵扬心里笑开了花:祝堂主!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吧,我这么快就上峰找你要钱来了!

  赵扬跟着谢逢投栈,跟店小二要来笔墨,找来账房先生,同陆管事修书了一封,告之其在庄外有大事要做,大概过个十天半个月就会回庄,让他放心。

  然后,又自己给叶先圻也写了一封信,上面只有七个简体大字:“去魔教玩了,勿念”。

  梅英圣教的总坛坐落在空舲岭玉圣峰上,山峰的一侧是梅城,另一侧则是悬崖峭壁,峭壁之下就是当日他们坠落的空舲谷。而无应门则和梅英圣教隔着空舲谷遥遥相对。

  其实两派的直线距离不过只有十几里,但因为峡深谷长,水流湍急,两派之间来回只能绕道寻常山路,竟生生要花费两日之久。

  等赵扬跟着谢逢成功爬上云蒸雾绕的空舲岭玉圣峰时,已经累得摊成了一团,挂在了山道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休息。

  “你们怎么不选无应门那半边做窝?那边不仅比此处矮很多,好爬很多,山风也没这么大,暖和好多啊!”赵扬趴在石头上,喘着粗气问。

  谢逢气息丝毫不乱,站在山径小道上,一派清清朗朗:“此峰峰顶空阔,正是作为总坛的绝佳之地;山路峰回路转,变化万千,布置奇门遁甲最为有利。虽是冷了些,但易守难攻,若非我梅英圣教之人,休想登顶。”

  赵扬一听乐了:“喂,谢逢,你看我也不是你教之人,不照样上来了?”

  谢逢淡淡睨了眼赵扬虽倚在岩石上,却还不老实地伸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静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谢逢:你虽不是我教之人,但你是我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