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梅城,栖春院。

  一回生、二回熟,赵扬这次直接大剌剌地踏入了春色满园的栖春院门内,挥一挥衣袖将站在门口接客的老鸨招呼过来。

  风姿绰约的老鸨瞅了眼赵扬的衣服,虽是沾染了灰尘却扔难掩其布料的华贵,立刻堆上笑脸迎上去道:“两位公子,晚上好啊。咱们是要听小曲呢?还是想要看舞蹈呢?”

  他们一路上风尘仆仆赶来,只觉得浑身黏腻难受,赵扬开口就道:“我要洗澡。”

  “……”老鸨招客的手尴尬地顿在半空。

  赵扬轻咳了声:“我们刚赶了远路过来,先洗个澡,然后唱曲跳舞的我都要,钱不是问题!”

  老鸨了然地挤眉弄眼:“哎!好嘞!红拂、绿柳,快来啊,带公子沐浴接风,好生伺候呐!记住,先沐浴哦。”

  立时从厅内跑出来两位年轻妹子,穿得一红一绿,一个明艳动人,一个小家碧玉。

  红的娇羞羞笑道:“好嘞,妈妈,放心吧。”

  说罢,两人一人一个,簇拥着赵扬、阿云往楼上而去。

  几人入了房内,叫红拂的妹子立刻叫小厮过来打了两桶水。

  赵扬则指挥着小厮用屏风将两桶水隔开,然后看着红拂、绿柳两人。

  红拂先反应过来,含羞带怯地柔柔走过来,一直走到赵扬的水桶旁,柔荑扒在水桶边上:“好嘛,公子是要我们自己先脱,还是帮您们先脱?”

  ?!

  眼见红拂就要把手伸进水里,赵扬急了:“你们出去就行!”

  这一喊,把两位妹子吓了一跳,红拂愣在桶边,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赶紧站起身,低着头,喊上绿柳一起委委屈屈地出门了。

  赵扬舒了一口气。

  阿云不解道:“少爷,您不是来快活的吗?为什么把她们都赶走啊?”

  赵扬看着阿云,半晌才道:“我有洁癖……”

  待两人沐浴完毕又穿戴整齐,已是小半个时辰以后。

  赵扬依旧找了个软榻倚着,阿云在一旁坐得倒是笔直。

  绿柳正给两人倒酒,白嫩的柔荑、朱红的蔻丹,看得人心里直痒。

  “少爷,”阿云有些局促,“我方才想到之前听人说过过,梅城的产业大半都是属于魔教的……我……”

  “怕什么,就算属于魔教的,他们也要做生意不是。咱们好好快活就行。”

  红拂跪在珠帘后,指尖轻轻拨弄琴弦。

  悦耳琴音从珠帘后缓缓流淌倾泻,浸润了满室。琴音委婉缠绵、如泣如诉、似有千般哀怨要与人说。

  赵扬万万没想到,古代青楼女子竟会这么有才艺?

  阿云听得难过,一抹眼角泪珠:“少爷,这红拂姑娘琴弹得真是好听呐。”

  话音刚落,破空声突至,骤然从窗棱“咻咻咻”飞入数枚暗器,竟是七枚耳钉大小的梅花钉,叮do叮re叮mi叮fa叮so叮la叮si,一溜排开,没入两人面前的案几之中,搅起一阵飞扬的木屑,最后一枚梅花钉离绿柳斟酒的手堪堪只余存许之距。

  绿柳刚将赵扬面前的酒杯斟满美酒,见此情景,手一哆嗦,身子一软,便要朝赵扬怀中倒去。

  “小云云!”

  一声中气十足的男音从窗外直窜入内,阿云背部猛地一颤,琴声戛然而止。

  下一瞬,紧随着刚才的那句呼喝声,窗外黑影一闪,跳进了一个人。

  来者倚在窗框上,身着靛青衣衫绣暗梅花纹,和杜胥穿的一模一样……

  眉眼间似笑非笑,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风流、臭屁、玩世不恭的气质,实在是比杜胥长得要好看、潇洒许多。

  阿云求救般看向赵扬,脸色比绿柳姑娘的脸色还要发绿。

  赵扬把绿柳扶站起身,毫不示弱回以怒瞪。

  这古代的青楼安保水平也太差了吧!

  他就想来听个曲看个美人,怎么每次都有人搅事?!

  赵扬小声道:“绿柳姑娘,待会我掩护你,麻烦你去喊下保卫来抓人。”

  绿柳一双美目回望向他:“公子……可他是我们东家……”

  赵扬:“……”

  “小云云,你看我这梅花镖的音色,和她的琴音比起来,哪个更好听?”那人无视赵扬,从袖中翻出一把墨染的绢面折扇,眉眼弯弯地看向阿云。

  阿云脸色煞白,把头缩向赵扬身后,好似在躲什么洪水猛兽。

  赵扬看着阿云不同寻常的反应,心里奇怪得很。

  对面那人直起身,步步进逼:“当日,我好言好语同你讲,说你们赵庄主已经回去了,咱们可以不用再兵刃相向了。可你倒好,你说我什么来着?”对方已逼至面前,语调尾音拖得老长,“奥~你说我说骗你,你还折了我院门口的两株腊梅,折完……就跑了?”

  阿云藏在赵扬身后,嗫嗫嚅嚅,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可我不要在下面……”

  下面?什么下面?赵扬疑惑了。

  “如今,还知道来这烟花之地了?”那人眼一眯,透出丝危险的光。

  阿云头埋在赵扬的衣角里,呜咙道:“没有,我陪少爷来的……”

  那人眼角又斜向上一弯,看向赵扬,赵扬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既然都来了梅城了,就跟我回去吧。”

  那人话说完,折扇一翻,驾开赵扬母鸡护小鸡般张开的手臂,另一袖中又窜出一长截黑绫,缠住阿云的腰,再一拽,阿云就倏得飞出,整个人被他裹抱在怀里。

  那人笑盈盈望向赵扬:“这位是赵庄主吧?感谢这段时间对阿云的照顾。祝某感激不尽。”

  ??

  照顾?

  赵扬脸抽了。

  他没记错的话,阿云好像是赵铭之的贴身侍卫吧?是跟随了赵铭之有十几年了吧?

  “对了,这是赎身钱。”祝堂主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扔在了案几上,盖住了那七枚钉印,“赵庄主你看看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上空舲岭玉圣峰再同我讨要。”说罢哈哈哈哈大笑,卷了阿云又从窗户一跃而出。

  徒留赵扬和傻掉的红拂、绿柳怔怔留在原地。

  空气中恍恍惚惚捎来阿云含娇带嗔的声音:“你到底给了少爷多少银两啊?少爷养我这么多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不能让少爷吃亏……”

  祝堂主的声音:“哼,他都差点把你带坏了,我才是吃亏的。”

  “哪有,少爷待我可好了。”

  “阿呸,那他还带你来栖春院?”

  连阿云都搅基了?!

  对方竟然还是魔教的堂主?

  赵扬黑着个脸,跌坐回榻上。

  玉圣峰?那不是魔教的老窝么?

  那个姓祝的是让他去那里要钱吗?

  作为前武林盟主他敢随便爬上玉圣峰吗?

  原作里说那里数不尽的奇门遁甲,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那里?是吃饱了撑的想去找死吗?

  这个祝堂主八成就是想白嫖阿云吧!

  赵扬咬牙切齿,恨得太过入神,没听见风声中隐隐又飘来了一句:“放心,我顺带在那沓钱上撒了点幻阳散,一并当酬金了。待会定能教他醉生梦死,他会感谢我的。”

  红拂已去找了老鸨来,看情形在过来的路上应该已经把来龙去脉都说了。

  老鸨心疼地瞅了被钉坏的桌子两秒,堆着笑脸问赵扬:“公子,您还要听曲吗?”

  吃了哑巴亏的赵扬黑着脸:“要啊,为什么不要?”将桌上一沓银票拍了拍,“找最好的姑娘给我!”

  “好嘞,公子。”老鸨眼疾手快拾起案几上阿云的卖身钱,同赵扬比了个请的手势,“公子快有请,我们栖春院花魁铃儿姑娘有自己的闺阁,来,我带公子您过去。”

  说罢腰身一扭,挥退红拂和绿柳,双手请赵扬跟上。

  赵扬负着手一路跟了过去。

  铃儿姑娘的房间在栖凤阁的顶层,赵扬才踏入前院,就远远地听到空灵如天籁的唱声伴着琤崆的琵琶曲钻入耳中,未及进门一股清浅的翠竹香气又顺着空气钻入鼻中。

  老鸨把门打开,示意他进去。

  他踏步入内,只见整个屋内里里外外挂了许多青绿色的帷幔,在烛光中朦胧一片。

  堂屋正中立着一扇刻着梅竹双清图的黄杨木屏风。

  铃儿姑娘半掩其面,影影绰绰坐在屏风后面,怀中抱着琵琶。

  如黄鹂般婉转的女声正唱到:“……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一曲罢,赵扬鼓掌赞道:“铃儿姑娘不愧栖春院花魁,好听,好听。”

  铃儿姑娘谢了声,又幽幽唱道:“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三句话里,有三个“佩”字。

  赵扬就有点不是滋味了。

  好不容易唱完这一首,铃儿姑娘又起了一首:“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

  赵扬:“……”

  赵扬诚恳道:“姑娘,咱们能不唱玉佩了么?”

  铃儿姑娘也干脆,把琵琶一横,停了弹唱,脆生生道:“公子,进来吧。”

  进来?

  赵扬搓搓手,满是期待地步入屏风。

  没想到里面竟别有洞天。屏风后的门扉在他进入时被打开,凸向一处栏杆护着的平台,做成了四角边亭的样式,雅致清新;后院栽有青竹三株,竹叶正茂,伸到了二楼来,伴着夜风灯烛轻轻在亭边摇曳。

  身着绿衫的姑娘乖巧坐在夜亭青竹下。

  赵扬:“……”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仿佛所有的细节都在提醒他玉佩的存在……

  铃儿姑娘放下琵琶,美目潋滟,仿若万千光华流转在眸中。

  赵扬心中一荡,小心翼翼靠坐在亭的另一侧。

  铃儿姑娘莞尔一笑,缓缓起身。碧绿色的绸衣随夜风鼓动,飘散出阵阵清竹香气。

  她一步一摇,环佩之音叮叮咚咚,向他越走越近,最后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赵扬的心也在叮咚叮咚直蹦。

  铃儿姑娘双目含羞,柔荑按在脸侧,将半遮面的丝纱卸了下来。

  露出一张若出水芙蓉般清纯、明媚、俏丽的面庞。眉如新月、眼似桃花,美人含羞带笑,举起桌上茶杯:“公子,请喝茶。”

  声音似珍珠落玉盘,清脆悦耳极了。

  赵扬接过竹身做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铃儿姑娘好雅性,青竹在侧,竹杯配竹叶青……”

  姑娘闻言低头娇羞道:“奴家不喜欢什么花,单单喜欢这翠竹,它的品性高洁,傲骨铮铮,永不折腰。怎么,公子不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今早打开界面一看,竟然有100个收藏了,开心~

  最近公司架构调整,裁掉了不少小伙伴,现在的市场行情真的不好啊~

  马上五一了,大家节日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