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谢逢夜里回来的时候,赵杜二人正围着篝火聊得热火朝天,话题从玉圣峰圣教总坛聊到了武林白道,又从魔教四大长老聊到了怡红院的花魁,赵扬不失时机在杜胥面前拍几句教主马屁,气氛便一片和谐美好。

  等到赵扬注意到谢逢的时候,谢逢已经不知道阴恻恻地在树林里站了多久。

  赵杜二人皆是一惊。

  杜胥直接从岩石上弹起冲到谢逢面前低头行礼:“教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扬也赶紧从岩石上起身,乖巧站好,盯着浑身冷气、黑发在湿漉漉滴水的谢逢:“大侠这是……”

  谢逢淡淡看他一眼:“浸了潭水,泻火。”

  这一眼极淡,可眸中的寒气却看得赵扬心惊,竟冻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泻火?虽说现在是夏末,但谷间日照少,早晚露水重,明明已经有了丝丝凉意……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地在聊些什么?”谢逢一步一下迈出林间,朝二人行来,一身威严压得人心里瘆得慌。

  赵扬刚和杜胥聊完教主和圣教的八卦,此时很是心虚,他偷瞄了杜胥一眼,发现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杜大丫鬟,此刻如老鼠见了猫,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眼看谢逢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显然是在等他回答,赵扬只得硬着头皮道:“就……聊了聊怡红院的花魁……”

  赵扬都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对方冷冷射在自己头顶的视线又瞬间更冷,立时噤了声。

  一尊大佛坐在当场,赵扬挨着杜胥啃了顿食不知味的蛇肉。

  他只是一个刚出场就挂掉的炮灰配角啊,谁能想得到这炮灰竟然十五岁就私下收了魔教教主的定情信物?!

  谁能想得到,这炮灰死了,却偏偏让他给穿过来了,而他竟然还妄想把玉佩送给魔教教主来讨好对方,他果然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啊。

  谢逢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自坐下后就两眼发直地直勾勾盯着他,那张原本发白的脸经篝火一照,竟像喝醉酒般染上了层红晕。

  倒显得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了。

  赵扬硬着头皮讨好地报之以微笑,没想到下一秒谢逢竟蓦地逼近,刹那间两人相距不过寸余。

  谢逢呼吸粗重,热气悉数喷到他脖颈上。赵扬呼吸一滞,垂眼正巧瞧见谢逢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再往下一瞄,顿时浑身僵硬。

  苍天,谢逢正值血气方刚年岁,又有断袖之癖,还误认他为定情之人……这可是一念之差就囚|禁主角受,夜夜笙歌的鬼畜攻啊!

  原书里说到萧应和薛竟谦一起后,每日最多也不过就一两次,可怎料魔教教主谢逢突然现身,竟不知从哪里练就了一身绝顶武功,不仅带领魔教众人夺回总坛,还手起刀落就结果了萧应,强掳了薛竟谦,一顿操作猛如虎,立刻就化身成为攻三,把薛小受扔上了床。

  赵扬僵硬地往后缩了缩,想到谢逢刚才好像还说了……“泻火”?

  他眼前一片昏黑,谢逢是想泻什么火,不会是要拿他泻火吧?

  虽然他是想抱谢逢大腿没错,但绝对只是想纯洁、友好地去抱!

  “你身体怎样了?”谢逢声线虽极力压抑,但仍掩不住声音的沙哑。

  赵扬将此句在脑海中翻过去倒过来忖量半晌,方抖抖霍霍道:“还……不行,浑身无力,头也还晕。”

  谢逢深吸口气,缓缓一叹:“那便早点歇息吧。”

  歇息?

  赵扬头摇得拨浪鼓,话像连珠炮:“不不不,我……我和杜大侠相聊甚欢,今晚我和杜大侠睡一处吧。”

  突然被cue到的杜大侠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挪。

  “杜大侠?你和他……很熟?”谢逢的眼睛又冷冷钉在他脸上。

  聊了一下午,还能不熟?

  赵扬愣怔的当儿,已被谢逢拎住衣领,一个火箭冲天就拖回了洞,被像扔小鸡一般往床上一扔,胸口一沉,谢逢已欺身压上。

  赵扬在谢逢身下哆哆嗦嗦:“教主饶命啊教主,此事讲究个你情我愿,强扭的瓜不甜啊!”

  “强扭的瓜?”谢逢目光移至他脖颈间的玉佩上,顿了一顿,喃喃道:“那为何你一直戴着……”

  赵扬慌忙解释:“不管你信不信,这块玉真不是我的,不是我收的。”是原主的,跟他一点关系没有啊!

  “不是你的?”谢逢原就如玉的脸一瞬更白:“可你不是说,你叫赵扬吗?”

  “是啊……”赵扬一傻,但这个和我叫赵扬有什么关系?那是我本名,可我不是穿成了赵铭之了么?但当下来不及细想,他慌忙好言相劝:“您放过我……我一定上去就给您找薛竟谦。”

  不就是想找个人泻火么……扛到正主出现,他就安全了!

  “薛竟谦?”谢逢仿佛想到什么,脸色愈发白了,“你那个青梅竹马?”

  “对对对,”赵扬忙不迭点头,见谢逢双眉紧锁、面色陡然变冷,心下惊怕更甚,慌忙大叫:“教主饶命啊!”

  “饶命?”谢逢似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词语,僵硬扯动嘴角。

  赵扬眼前“你作为武林盟主竟然同魔教教主讨饶未免太没骨气”的满屏字幕映在谢逢脸上。紧随其后的是他自己添上的一句“对不起我是个冒牌货”。

  “你觉得……我会杀你?”

  赵扬疯狂点头。当然了,这还有什么好疑问?

  “你……怕我?”谢逢缓缓起身,一双清若幽潭的眼里竟浮出了些许哀伤。

  两人顿时拉开了安全距离。

  赵扬长舒口气。

  拜托,你这样很OOC啊,倒像是我做了恶人。

  赵扬惊疑未定,犹豫了下,最后慎重地重重点头。

  “既然你怕我,那为何,月夜肯与我说那么多,又为何,要救我?”谢逢声音飘忽,原本傲然的风骨此刻仿佛风一吹就会倒,“难道不是因为……心系于我?”

  “怎么可能?”赵扬顺嘴就说道:“我哪敢啊,你可是教主,我怕你杀了我还来不及啊。”而且月夜聊天什么的,明明是教主来找他聊的好吗?他敢不聊吗?!

  不过等等,为什么教主会说什么心系于他?

  还有,他是想抱大腿没错,但他什么时候救他了?

  他苦苦思索,难不成教主说的是十五岁那年救命赠玉的那次?可那次实实在在不是自己啊。

  “你误会了。我中了蛇毒,头晕,一时没站稳。”谢逢又变回了原先的清冷声线,往后推了半步。

  哈?可当初中了蛇毒的明明是他啊!

  “我不会杀你的。睡吧。”谢逢敛了双目,不再看他,一转身便飞回岩壁之中。

  那刚才,是他自作多情?

  赵扬屏息静气胆战心惊直直躺在床上不敢乱动,可越躺口越渴,最后实在忍不住,摸黑下床,却当空传来一句泠然清响:“你的父亲并非为我所杀。”

  吓得他腿一软,脚绊在石凳边,哎哟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哪有黑灯瞎火突然说话的,诈睡吗!

  “江湖传言多不可信,世人皆道是我抢亲掳走你,可这明明并非事实。”

  赵扬摸着摔痛的膝盖心底一颤,谢逢此言非虚,登时心底油然而生出些许歉疚,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子却一轻已被人扶站起来。

  一杯清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被递到了面前,熟悉的清冷之声在耳畔响起:“以后夜里想喝水,直接喊我。”

  黑暗中空气仿佛凝固,落针可闻。

  “这竹杯……谢谢当日为我接水解渴。”那清冷声音继续在耳畔说道。

  赵扬喝着杯里的水,不知怎的,品出了一丝苦涩味儿。

  “说来,当初我前脚才被无应门约战,被撞下山崖,后脚就有传言说是我掳走赵盟主,这里面恐怕有猫腻。”

  还有更厉害的呢,人家打算攻上你老窝了……

  手握剧本的赵扬心道。

  谢逢轻叹:“恐怕要等到我们上去才能彻查了。”

  赵扬没忍住:“教主可曾想过,白道结盟就是为了围攻魔……圣教?”

  谢逢回道:“怎会不想?白道野心勃勃,一向视我教为眼中钉。只是白道人多势众,我教却人才凋落。”

  赵扬听得眼皮直跳。

  喂教主你剧本是不是拿反了?这些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啊!!

  “那教主有何打算?”

  一瞬的沉寂后,方听谢逢回道:“我教总坛机关甚多,白道贸然闯入,怕是也吃不到什么甜头。”

  赵扬方才问完就已经毁青了肠子,他是脑袋被浆糊糊住了么——武林盟主问魔教教主打算怎么对付武林同盟??教主不咸不淡地回了两句、没有当场反目就够他烧高香了。

  赵扬小心地开口:“教主,我喝好了。要不……继续睡觉?”

  疏离又友好地互道晚安后,赵扬躺在石床上继续辗转反侧。

  手不自觉就摸到了脖间的玉佩,刚直觉想把这烫手山芋扔了,可一想到谢逢亲口说过让他好好保管,登时又缩回了手。

  好像这魔教也并不像书中说的那样无恶不作,罪无可恕。

  而且,似乎也并不想要自己的命。

  江湖传言多不可信,那这书中所说是不是也不能尽信?难道真的是自己误会了吗?

  其实,原作里谢逢作为最大反派,死得也颇有戏剧性。

  书里说,谢逢掳了薛竟谦回教后,往死里折腾他,主角楚楚可怜的模样迅速引发了当时身为魔教右护法的赫连幕的怜惜和爱护。

  赫连幕对薛竟谦几见倾心,终是不忍心他日日被谢逢凌|辱,于是趁二人颠鸾倒凤疏于防备之际,设计暗杀了谢逢,带了他离开。

  从此二人浪迹天涯,结为神仙眷侣,笑傲江湖。

  总之,第一大反派谢BOSS,最后就这么精尽人亡死在了床上。

  赵扬缩进兽皮里。

  算了不想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错伤,不可放过。

  不管怎样,保住自己的屁|股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