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突然传来了大型汽车压过地面的声音，钱乘舟旁边的公交站牌是被一根比小孩胳膊粗不了多少的铁杆子撑起来的，此时一阵颤动，仿佛下一秒，它就要不堪重负地倒下去了。
钱乘舟下意识地扶了一下，抬头看，那公交站牌上写的路线是：
格陵兰岛—大西洋—好望角—印度洋—太平洋—巴拿马运河—百慕大群岛—格陵兰岛
……好家伙！
尽管钱乘舟的地理水平还停留在中学阶段，却也读懂了这个公交站牌——这是一个……可以环球旅行的公共汽车？
什么公共汽车这么厉害？还能在海里开？？
“啊，”085马后炮道，“钱先生，您的公交车要到了！”
钱乘舟朝着公交车开过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铁皮小点正在迅速扩大，慢慢地，小点变成了红白蓝三色相间的双层公共汽车，朝钱乘舟开了过来。
钱乘舟：“……”
红白蓝三色相间？这里是格陵兰岛，又不是亚欧大陆，你们有必要将此地的公交车刷成战斗民族的国旗吗？？
然而，即便这辆小破公交车被刷成了战斗民族的样子，它看起来也没有一丁点战斗民族的风貌。
只见它在冰原上颤颤巍巍的，速度倒是不慢，只不过压过小石头、或者遇到不平整的路面时，就会使劲颠簸一下，让人忍不住担心它下一秒就能把轮子给崴了。
不多时，这辆双层公交车终于晃荡到了钱乘舟眼前。
钱乘舟：“……”
他看得更加真切了，这辆车好像也更加可怜了。
车身的大小虽然与现实中的双层公交车相差无几，但从破旧程度来看，却好像是直接从废钢厂里拉出来的。
它的车漆上有大大小小很多道划痕，有些地方甚至掉了一块，露出了里面银色的铁皮。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可能与钱乘舟裤兜里的破烂坐标记录本有一拼。
钱乘舟看着这辆还没有停稳的公交车，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眼里的神色冷了一下。
——很难说这个游戏系统的设计师到底是有钱还是没钱、花了心思还是没花心思。
钱乘舟以前倾向于后者，但现在却更加倾向于前者：他们应该是花了很大的心思、投入了很多的成本。
因为建立一个破破烂烂的模型，远远比建立一个平整无缺的模型更加复杂。
而复杂的模型，意味着制作的时候要耗费更多的时间、精力和金钱。
现在，至少在国内，市面上已有的那些游戏制作公司应该不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毕竟钱乘舟在现实世界的时候，从未听说过还有一个制作如此精良的游戏、叫做“动物世界”。
那……有没有可能是在国外？
钱乘舟不知道。
系统说的是中文，085说的也是中文，并且很显然，它们不是生硬地翻译过来的。而085给他介绍游戏时用到的玻璃动画板、上一个任务里自动驾驶直升机的显示屏，那上面的文字也都是汉语。
如果，这是一伙国外的公司做的游戏，那他们的汉语水平也着实令人惊讶了。
所以……这个游戏里，有被拉进来的外国倒霉蛋吗？
钱乘舟眯着眼睛，虽然想得多，但这些都是在脑海里一瞬而过的念头，并没有花费什么时间。
只不过，敏感的085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晃神。
于是它问道：“钱先生，您怎么了？”
钱乘舟被它一嗓子叫回过神来，与此同时，公交车的前门打开了。
钱乘舟：“……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这个公交车太破了。”
公交车司机胡子拉碴的，身上披着一个羊毛毡似的的外套，头上戴一顶盖住耳朵的帽子，邋遢程度与这辆车很搭。
此时此刻，只见他缓缓地扭过头来，脸颊上有两块被风吹出来的、搓不掉的红晕，随着他说话时的表情变化上下跃动：“我听到了，你说我的车破。”
钱乘舟：“……”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十分干脆地道歉：“对不起，希望我没有冒犯到您。”
“没关系！”司机一摘帽子，蹩脚地冲他行了个礼，“我的车在陆地上确实不好用，看着也不好，不怪你。”
他又把帽子带回了头上：“你叫我老王就行。”
——老王。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中文名字。
——在陆地上不好用。
说明……它真的能在海里开？
钱乘舟再次观察了老王一眼，觉得这人除了长着一副亚洲面孔外，全身上下的打扮都像极了新闻照片里住冰屋的爱斯基摩人，被冰天雪地冻出了一副钢筋铁骨，脑子的绝大多数部分想的都是“如何活下去”。
钱乘舟看着老王的样子，心里的天平开始向“这是一款国内开发的游戏”倾斜。
只不过，国内有哪家公司有这个实力、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我说兄弟，你到底上不上啊？”老王开始催他。
“上。”钱乘舟一步跨上了公交车，再次打量了老王一番，问他，“您就是这里的人吗？”
——你是这里的人，还是被拉进游戏里的人？
“……谁会住在这个鬼地方啊？”老王看傻子一样地看着钱乘舟，“我家住亚洲，中国，你知道吧。”
紧接着，老王就唱了起来：“我们都有一个家，名字叫中国——”
钱乘舟：“……”
确认了，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NPC。
他身后的车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汽车启动，钱乘舟晃荡着扶了一下扶手，准备朝着满车空空荡荡的座位走去。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哎！”老王大声喊住了他，“哎！你小子怎么坐车不给钱？”
钱乘舟：“……”
草，就是这里不太对！
钱乘舟的耳边，085再次出声，爆发出了一阵幸灾乐祸的大笑。
笑完，085终于说道：“钱先生，由于您现在的积分总值是0，您已无力支付车票，需要再次向系统赊账。”
老王：“嚯，又是一个小穷光蛋。”
钱乘舟：“……”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事实。
他叹了口气，问道：“我去非洲，一趟要多少钱？”
老王：“本车全程票价150，你只走三分之一，给个50就行。”
钱乘舟：……我的路程好像并没有三分之一。
然而“他乡遇故知”，故知看起来还不太好惹。并且，故知有可能是在狮子大开口，也有可能会搪塞他说“本公交车采取分段计费”。
钱乘舟指望着老王送自己去非洲，并不想与他发生争执。
于是，他向085借了50积分。
“怎么支付？”
公交车上既没有刷卡机，也没有投币箱，所以……钱乘舟想着，也不能怪他刚才忘记交钱。
“让你身上的那个小助理直接给我就行。”老王笑嘻嘻地说道。
“已向您支付车费：50积分。祝您愉快。”085非常有礼貌地回答。
“愉快，愉快！”老王收了钱，十分开心，猛地一踩油门，车子从缓慢滑行变成了速度180迈，钱乘舟被巨大的惯性惯在了硬质座椅上。
“——坐稳喽，小鬼！”老王大声嚷嚷，“咱们现在就出发，全程用时大约10小时，我这个车可是所有公交车里最快的，你捡着大便宜啦！”
钱乘舟皮笑肉不笑地哼唧了一声，后背紧紧地贴在椅子上，还没从巨大的惯性中缓过来。
……敢情是这样，那车身上的划痕和掉漆，全都是老王自己蹭出来的吧！
“王大爷——”085首先受不了了，“您能开得慢一点吗？”
王大爷莫名其妙地扭头看了钱乘舟一眼，十分不理解道：“你也没晕车啊。”
——你这个顾客也没晕车啊，它只是一个跟着你的小助理，连个实体都没有，叫唤啥呢？
钱乘舟半天听不见085的回答，心里也正奇怪着，然后听到耳边响起了蚊子一样的嗡嗡：“太快了，不安全。”
钱乘舟：“……”
老王：“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大点声。”
钱乘舟将爆笑还给了085，笑完之后才说：“他刚才说，你开得太快了，不安全。”
钱乘舟面前再次出现了那个动画玻璃板，只不过这次，玻璃板上的文字和图片就像是小孩随手涂鸦的一样，歪歪扭扭，还随着公交车的上下左右晃动而晃来晃去。
钱乘舟定睛一看，发现上面画的是交通安全守则。
而085大概是真的担心，画得不稳，声音也很是不稳：“动物世界……交、交通安全守则……司机版，第……第一条，司机要严谨地判断……车辆速度与车辆硬件、硬件，之间的关系！”
“严禁、严禁将车速超过……硬件承受度的百分之七……七十！”
钱乘舟：……
哈哈哈哈哈。
谁又能想到呢，堂堂系统特别顾问085，胆小。
老王大言不惭：“你放心吧！我这个车看着破，其实可结实呢！就这速度，离让它报废还很遥远。”
钱乘舟将手插进了高科技羽绒服的衣兜里，静静地感受着这辆车。
老王说的没错，这辆车只是外表看起来破而已，车体其实很结实，就连现在他将车子开得这么快，车子的底盘也没有感觉到发飘。
相反的，钱乘舟觉得它很稳，就像是……有什么重物压在了地盘上，给这辆车子增加了重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