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穿越重生>不见浮游【完结番外】>第78章 P—阴险恶毒

  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客厅的窗户半开着,小区内孩童嬉戏玩闹的声音悉数飘散了进来。

  对于徐邀来说是习以为常的喧嚣与热闹,但对于穆惠安而言就是屈指可数的烦躁与吵闹。

  徐邀拿起水壶,往杯子中倒水,但是心绪却开始飘忽。

  这是解听免的母亲,所以,解听免这是从美国回来了?可是他怎么又不和他说呢?这段时间究竟是怎么了?连微信聊天的频率都比以前少了很多,而且也不爱通视频了。

  还有,穆惠安突然找上他是因为什么事情呢?该不会是发现了……

  热水满溢到杯口,徐邀被烫得瑟缩了一下,连忙笼回神。

  算了,还是不要瞎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远离的脚步声又逐渐逼近,徐邀将玻璃杯放在穆惠安的面前,道:“阿姨,我家里只有热水,没有茶叶,麻烦您将就一下了。”

  “没事,白开水就行。”穆惠安也并不想喝劣质的茶叶,不过也不愿意碰这杯水就是了。

  徐邀在她对面坐下,因为在家,所以这一身穿得很休闲随意,就套了个短袖和外衫。

  穆惠安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面色一下子变得既古怪又铁青。

  徐邀察觉出她极其不友善的视线,皱着眉低下头往自己的身上一看,霍然就明白了——他今天居然恰好穿的是解听免给他的那件黑色短袖!

  徐邀顿时就有点尴尬,捏了一下手指,发出“咔”的轻微一声,问道:“阿姨今日忽然到访是有什么事吗?”

  穆惠安本来还想与对方虚与委蛇一下的,不过这件黑色短袖把她刺激得够呛,瞬间理智就灰飞烟灭了。

  她收起了自己假惺惺的笑容,冷了脸:“徐邀,我们就开门见山吧,而且你也是聪明人,应该已经猜出来我是因为何事来找你的了。”

  徐邀沉默了。

  “你们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穆惠安说完,紧紧盯住徐邀的反应。

  果不其然,徐邀放在桌面上交叠的手指微微蜷曲,肩膀也颤抖了一下。

  这个反应令穆惠安很满意,既然她无法撼动解听免的决定,那她就来找另一位当事人。

  而且她相信,两人之间这么明显的差距,以及徐邀从小生活的贫穷环境,使之脱胎孕育而出的自卑、窘迫、敏感定是能压垮他,只是缺少一针见血的三言两语罢了。

  徐邀依旧一言不发。

  “你不开口没关系,那我就来说些别的吧,看看你是否还能继续做到沉默寡言,”穆惠安的身体往椅背上靠去,那是一个很舒服从容的姿态,“我让解听免自己选,是选择父母还是你,你觉得他的回答会是什么?”

  话音刚落,徐邀果然就抬了眼,他深邃的眼瞳望向穆惠安,忽而展开了笑颜:“嗯……让我来猜测啊……我觉得,解听免选择了我。”

  这个自信的笑容仿佛是狠狠打了穆惠安一巴掌,在嘲笑着她,她辛辛苦苦抚养长大了十八年的儿子,居然真的撇下了她,而选择了这个才相识不到一年的人。

  不过她并没有幡然作色,而是缓缓勾起得意的笑:“很可惜,你猜错了。哪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会选择丢下父母呢?他抛弃了你,要和你分手,你听明白了吗?如果没听清楚,我非常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解听免不是不愿意分手吗,那她不介意做这个恶人。

  欺骗一下又何妨,就让徐邀自己认为解听免主动放手了,随后他也决定分开就行,她会不动声色地偷偷把徐邀说分手的话语录下来的。

  徐邀的微笑凝滞住了,这是不可置信的前兆。穆惠安满意地看着他的表情,就等他接下来的勃然色变,但谁知,徐邀让她失望了。

  徐邀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重拾笑容,朝穆惠安一摊手:“阿姨,骗人没有意思吧?还是说,这是你想要的答案,但事实并非如此,所以你臆想出来自欺欺人的?”

  这下轮到穆惠安的笑意猝然凝滞住了,再渐渐消失不见,她眯起眼睛,神色锋利:“你对解听免就这么相信?”

  “是啊,”徐邀甚至不敢在人前大胆地去牵解听免的手,可是在此刻,在他母亲的面前,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就是非常相信他,而且您说的话其实漏洞百出。”

  “若是解听免真的愿意与我分手,您还亲自找上门来做什么呢?难道就是想看看勾引您儿子的男狐狸精长什么样子?这不多此一举吗?”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导火索,霎时就把穆惠安点燃了,她瞬间失了优雅的仪态,霍然站起来,并扬手狠狠给了徐邀一个巴掌,斜眼睨着他:“不要脸的东西!”

  徐邀依旧坐在椅子上,用舌尖顶了顶发疼的侧颊。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穆惠安双手撑在桌面,气焰嚣张,她垂眼俯视着徐邀的发顶,仿佛在蔑视着一个弱小的蝼蚁,“徐邀,你患了白血病这件事,是不是还没有告诉解听免?”

  徐邀的面色霎时就变了,他也倏地直起身站起来,瞳孔紧缩成针,与穆惠安对峙:“你告诉解听免了?”

  但他很快就否决掉了,脑袋微微转动:“不对,你没有说,你还没告诉他。”

  如果穆惠安已经告知了解听免这件事,那他早就会直接奔过来寻他了,但现在穆惠安都找上门来了而解听免并没有,所以穆惠安肯定还没有告诉解听免。

  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没有说,但这个结果是让徐邀安心的,眼下也来不及顾及她这么做的原因。

  穆惠安凝视着徐邀乌黑的瞳仁,视线下移,注意到了他瘦弱的身躯,以及略微苍白的面色和嘴巴,她勾了一下唇角,说:“徐邀,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

  “不必,”徐邀身子微微后倾,与她拉开了距离,神情淡然冷漠,“您说什么交易我都不会答应的,您别白费力气了。”

  “先别这么快急着拒绝啊。”穆惠安也挺直了脊背,双手抱臂,抬起下巴,虽然身高有所差距,但是居高临下的意味十足。

  “你家的条件相当一般吧?平时花钱是不是恨不能一块钱掰成两块用?你父亲还去世了,全家只能靠你母亲一个人来肩负,可是你这病,你妈妈能承担得了这么大的压力?”

  “徐邀,我可以给你钱,给你目前紧缺的治病钱,甚至还可以动用解家的人脉帮你寻找你最需要的骨髓。”穆惠安是有备而来的,她包里已经装好了支票与银行卡,她将包放在了桌面上。

  “这个交易很划算吧?只需要你开个口点个头,并让我录下一句‘我要和解听免分手’这句话就行了,这甚至花不了一分钟,非常简单的。”

  穆惠安愈发低沉的声音犹如蛊惑一般,不断敲击着徐邀不堪一击又摇摇欲坠的心脏。

  “你忍心看你妈妈被各种费用开支透支得喘不过气来吗?你是不是曾亲眼见过你妈妈偷偷躲在昏暗中抹眼泪?你这病就是个无底洞啊,还不知道得需要花多少钱呢,你就不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只蛆虫,在贪婪地吸取着你妈妈的血肉吗?”

  穆惠安终于占据上风了,她颇为开心喜悦地盯着徐邀骤然惨白的面色,狠狠踩死并践踏着最后一根稻草:“你真的要……这么不孝吗?”

  穆惠安每一句话的吐出,都像一柄无形的利箭,往他心口上死死蹂|躏并刺穿,深不可测。同时喷射出来的鲜血竟也不是温热的,而是冰凉的,让他遍体生寒。

  徐邀的胸膛不断起伏,在她最后“不孝”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仿佛就宛如一记重锤,给他迎面来了致命一击。

  他猝不及防地捂住嘴,弯下腰不断咳嗽,最后甚至咳出了一口血沫!殷红的血迹渗透指缝,将白净的手一下子变得污浊起来。

  穆惠安皱着眉头迅速倒退两步,以防被污血沾惹上了,她有点不耐烦了,耐性即将告罄:“如何?足够心动吧?要不考虑一下?”

  “呵呵呵……”徐邀低低笑了几声,缓缓放下了手,嘴角溢出的血给他苍白的嘴唇染上了鲜红之色,无端生出了几分不符合他气质的狠戾与危险。

  他抽了几张餐巾纸,不疾不徐地擦拭着指缝中的鲜血,掀开眼皮,冰凉又嫌恶的神色直直抵达穆惠安的眼底:“穆女士,要让您失望了,确实交易够丰厚,也足够令人心动,但是——并不需要考虑,我不答应。”

  “你……”这和穆惠安预想的完全大相径庭,她瞠目结舌:“你不想治病了?你家可交付不了这么昂贵的医药费!”

  话毕,恍然大悟了什么,她高傲又冷漠地说:“哦,我明白了,你是嫌钱给少了是吧,你想要更多对不对?最好能支撑你读完大学。虽然这属于敲诈勒索,但是我也不是不可以考……”

  “穆女士,”徐邀面无表情,冷冷地打断了她,“别把每个人都想得那么龌龊,而且有这种思想的人,估计内心也不太干净,否则如何能滋生这种阴暗的想法?”

  “你说什么?!”穆惠安勃然色变,猛地朝徐邀另一边未受伤的脸颊挥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徐邀乍然攥住了她的手腕,不断加重力道。

  “我家是没钱,也确实无法承担这么昂贵的医药费,可是别人施舍给的钱,我也不会稀罕,”徐邀随意地将对方的手丢开,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就算病死了,也不会接受嗟来之食。”

  穆惠安冷笑一声:“行,你有骨气,倒是我之前小瞧你了,那我就……”她倏地压低了音量,仿佛魔鬼的低语,说着最恶毒的诅咒,“期待你的因病去世。”

  徐邀的手指遽然战栗,眼睫也猛地一颤。

  “砰”的一声,大门轰然关上,不速之客终于离开,不过狠毒阴险的话语依然久久不息,余音绕梁、言犹在耳。

  徐邀将穆惠安未碰过一口的水倒入洗手台,他抬起眼,看向了镜子。

  他面色依旧很憔悴,因此左颊上的巴掌印就显得额外清晰,以及唇上鲜艳的血色就像是颓靡腐败的玫瑰,预示着不详。

  徐邀注视着镜子中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良久,眼圈渐渐红了。

  他缓缓滑倒,跪在了地上,几分钟之前的铮铮傲骨骤然就被压塌折断了,只余脆弱。

  他的音线哑了,一直在重复呢喃一句话:“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妈,对不起,你本来有一个可以解脱的机会的,但是被我亲手捏碎了。穆惠安说的没错,我是真的很不孝,我……太自私了。

  穆惠安离开徐邀家后,驱车驶向了远恒医院。

  解听免总算能拆纱布了,伤口也正在结痂中,总得来说是在慢慢恢复之中了。只是脱掉衣服的话,还是能看见一道道纵横盘虬在身上各个角落的红痕与伤口,很是惨不忍睹。

  他想着,半个月都快过去了,强撑着也能回学校上课了,便琢磨着要不要出院,而这时,已经隔了十几天未曾见过的母子终于碰面了。

  穆惠安踩着高跟鞋,双手抱臂,垂下眼睛盯着坐在床沿上的解听免,二人都一言不发,就这样僵持着。

  终于,穆惠安开口了:“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和他分手,那我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要么,我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儿子,从此你和解家断绝关系,那以后公司更不会交到你手上,解家的一切都和你没关系了。”

  解听免发出一声嗤笑,抬首望向穆惠安,淡淡道:“没稀罕过,”话毕,站起身来,将椅子上自己的外套拿起来穿上:“我选第二种,不需要考虑。”

  穆惠安居然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颇为平静地一点头:“行,既然这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决定,那就希望……”

  她倏地挑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不要有后悔的那一天。”话毕,踩着高跟鞋,“笃笃笃”地离开了医院。

  挺直的脊背,不紧不慢的步履,甚至今日还化了精致淡雅的妆容,似乎胸有成竹,是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

  穆惠安不是没有想过给解听免办理转学,但是她后来转念一想,何必呢?她明明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解听免和徐邀不是怎么都不愿意分开吗?不是彼此都不肯退让一步吗?那她偏不给解听免办理转学,就让解听免和徐邀好、好、地、在、一、起。

  一个身患疾病之人,一个落魄的小少爷,后者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无法给前者庇护,甚至连治病的钱都拿不出来,毕竟自己很快都要吃不上饭去打工了。

  那就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心爱之人是怎么在自己的怀里一点一点死去的。亲手感受着温热的身躯逐渐冰凉,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抔轻飘飘的骨灰,这不是最彻底的分开方式吗?

  而且,这还怪不到她的头上。

  是解听免自己选择宁愿和徐邀在一起也要和家里断绝关系的,也是徐邀自己选择宁愿和解听免在一起也不接受她资金上的帮助的,既然这是他们双方各自的抉择,那怎么能怪她呢?

  自己选出的道路,那就自己咬牙含泪、摸着黑走下去吧。